第7章
羅佩将伊梨和沙什帶到他的臨時住所。
那是一個十分簡陋的木屋,很多地方已經腐爛了,整個房子搖搖欲墜,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獵人在森林裏蓋來遮擋風雪的暫避處。
還沒到近前,一個女人忽然從木屋中走了出來,她上前幾步,叫了一聲“羅佩”,擡眼看到伊梨和沙什的時候臉色變了一下,不自禁地退後了一步。
羅佩拉着她的手臂,安慰道:“不用害怕,這兩個冒險者受到我母親的委托,進來找我,不會對你不利的。”
女人抱住他的胳膊,仿佛從他的身上汲取了力量,她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你們好。”然後又躲到羅佩的身後去了。
羅佩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對伊梨和沙什道歉,“抱歉,安娜的膽子太小,不擅長和人交談,其實她很歡迎你們。”雖然這麽說,但兩人都能看出羅佩眼中對女人的寵溺。
沙什默默點點頭,伊梨看向安娜,女人轉過頭,不自然地躲避她的目光,她不禁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她很好脾氣地說:“沒關系,畢竟我們只在這裏暫住一晚,明天就要離開了。”
果然見安娜緊了緊抓着羅佩袖子的手指,她咬了下唇,瞥了伊梨一眼,什麽都沒說。
伊梨倒是心情很好地拉着沙什進了屋子。盡管這個木屋看上去十分簡陋破舊,但畢竟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總比他們這些天在外面風吹日曬好得多。
羅佩和安娜也走了進來,太陽已經落山,羅佩拿出獵物要請伊梨和沙什吃飯。
他的背上不止有箭筒,還有一個大筐,裏面都是他打到的獵物。伊梨看了一眼,有長齒豬的幼崽,長耳兔,還有鳳尾雉,甚至有幾枚拳頭大的鳥蛋。
沙什手中的調料早就用光了,而羅佩做的東西只撒了鹽,伊梨吃在嘴裏竟覺得比沙什做的烤肉更加美味。
不知是他的手藝更好還是因為這些肉更鮮嫩。
飽餐一頓之後,羅佩又向伊梨詢問了一下她進入暗影森林的經歷,在聽說他們已經在森林待了三天,他道:“幸好你們沒有往裏面去,暗影森林的中央非常危險,就算是經驗老道的獵人也不敢進入。你們今天遇到的赤焰蠍放在森林中心,只能算是開胃小菜。”
他和他們講了許多暗影森林的事情,能夠聽出來他對這裏非常熟悉。伊梨拐彎抹角想要向他詢問森林中央的魔獸,羅佩看似粗犷,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吐露。
眼看時間已經晚了,大家都準備休息,木屋的一側有成堆的獸皮堆成的簡陋床鋪,應該是羅佩和安娜睡覺的地方。伊梨和沙什很有眼力地沒有過去,而是在另一邊找了空地坐下。
伊梨将沙什給她的鬥篷拿出來,披到身上閉上了眼睛,沙什坐在一邊,他又不困,看似在發呆,實際上時不時就偷偷去看伊梨。
只不過雖然是游戲,什麽都不幹沒一會兒睡意就上頭了,沙什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睡過去了。
他是被伊梨戳醒的,睜開眼,看向伊梨的方向,伊梨沖他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指了指外面。他擡頭一看,發現屋子裏另兩人已經不見了。
門外隐隐約約傳來談話聲,他和伊梨悄無聲息地往門口移動,借着木門的遮掩,躲在後面。
只聽見安娜着急地對羅佩說:“你又要走了麽?不能多留下幾天陪陪我麽?”
羅佩柔聲細語地向她解釋,“我的母親擔心我的安危,我先回去看看她,然後就回來陪你。”
安娜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在暗影森林多害怕。”
羅佩嘆了口氣,“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解決你身上的事,到時候你就可以跟我回村子了。我正好趁這個時間再多去找些獵物,你記得我不在的時候不要出門。”
安娜很擔心他,“天色這麽黑,你出去會有危險的!”
羅佩輕笑一聲,“放心,我對這裏很熟悉,不會有問題的,你回去等我吧。”
然後就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應該是羅佩走了。
沙什正疑惑伊梨為什麽要把自己叫起來聽這樣一段對話,就被伊梨拉着重新回到了先前休息的地方,他只好跟着伊梨一樣假裝還在睡覺。
細碎輕巧的腳步聲傳來,但奇怪的是,腳步聲的主人進入木屋後沒有回另一邊,而是到了他的面前,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他能感覺到對方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并不是個善于僞裝的人,随着距離的拉近,他漸漸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只聽安娜發出了疑惑的一聲,接下來就是一聲慘嚎。
沙什睜開眼睛,瞬間拿出武器擋在伊梨的面前。
再擡頭看向對面,只見安娜此時哪裏還是剛見面時的內向模樣,她的臉色慘白,周身散發着黑氣,一手捂住臉,可以看見手下的皮膚在不斷蠕動抽搐着,仿佛一團爛肉,但卻一絲血都沒有流出來。
他馬上意識到對方的身份并不簡單。
安娜用另一半完好無損的臉對着他們,眼中不再是羞澀,而充滿着嗜血的殺意,“你到底是誰?”她臉上的傷口應該很重,不斷有着忍痛的喘息聲。
沙什皺眉,明明是這個女人的身份有問題吧。
然後他就聽見了身後傳來敷衍的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以為自己用不出來這個法術呢,所以一時不查下手有些重,也是可以得到諒解的吧。”
安娜捂着臉,痛恨地看向她,“你……你是黑暗法師?!”她的語氣中有着不敢置信,還有一絲隐藏起來的恐懼。
伊梨否認道:“我只是個低級法師。”
想要成為堕落法師,至少要先成為高級法師才行,因為只有高級法師才能憑借着對奧術深刻的理解,接觸到更深層次的東西,有一部分人認為這些東西更有趣,因此主動堕落。
當然也有一些法師是因為研究奧術到走火入魔的地步無意識堕落,這些人比保持理智的堕落法師更可怕,他們被統稱為灰袍法師。灰袍法師一直是元素法師和黑暗法師統一的追殺目标。
不過伊梨方才确實用了一個黑魔法——腐蝕,對敵人造成傷害,而且短時間內無法治愈。
這其實是個中級法術,只不過被她修改壓縮了一下,否則她的魔力儲存根本不夠。
她将手放在面前騎士的肩上,發現指下的肌肉繃緊,沙什正警惕地看向安娜。她笑了一聲,看向安娜,“你先前說的話,正好是我要問的問題呢?不過我現在想要換個問法,安娜小姐,你是人類麽?”
安娜的眼睛惡狠狠地看向她,“你發現了?”
伊梨點頭,“有些明顯,我并不想裝成瞎子。”
其實安娜已經僞裝得很好了,可惜伊梨的感知實在敏銳,而且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安娜在看向沙什和她的時候,很難掩飾住眼中的食欲,因此只能避免和他們對視。
對着這樣一個人,她怎麽可能放心的安睡?即使在睡眠時也保持警惕,這是她一百多年的經歷養成的習慣。
聽到那番對話只是巧合,但是在安娜走過來想要對沙什動手的時候,她還是出手了。
看到安娜如今的模樣,她終于可以确定,安娜的确是一只魔物。能夠僞裝成人類,她至少也是高級魔物,至于為什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并且被她的一個小法術打傷,她看了安娜周身掩飾不住的魔氣一眼,這個魔物受了很重的傷,否則中了她的腐蝕不可能這麽長時間都沒有恢複,魔物的恢複力可是很強的。
人類的靈魂對于魔物來說不但是食物,也是療傷的藥物,尤其是沙什和她一個是騎士一個是法師,靈魂比普通人類的效果要好得多,安娜忍不住也很正常。
讓她好奇的是,獵人羅佩只是普通的人類,是怎麽在安娜手中活下來的?哪怕安娜受了重傷,想要殺死他也是易如反掌。
她道:“如果你想要恢複實力,應該去森林外面才是。你能夠僞裝成人類女性,這就足以讓你混入人類社會了。”
安娜不想理她,并沒有說話。
見她不回答,伊梨只能放棄。她舉起了手中的法杖,在她的人生準則中并沒有不能趁人之危這一條,她不會為了滿足自己好奇心而做出放虎歸山這種蠢事。
沙什從兩人的談話中也明白了面前女人的身份,她竟然是一只魔物。
他早就做好了攻擊的準備,在伊梨将霜環抛出的一瞬,他的盾擊同時打在了安娜的身上。
安娜沒想到這兩個人這般默契,突然暴起攻向她,躲避不及竟真的吃了這兩下傷害。她悶哼一聲,想要躲開接下來的攻擊,然而身上的霜環帶有減速效果,而且他确實受了重傷,兩相疊加,她根本躲不開這兩人的攻擊。
她不由氣悶,若是在她實力全盛的時候,這樣的見習騎士和低級法師連給她塞牙縫都不夠,結果現在她竟然被這兩人逼得這般狼狽。
時間拖得越長,安娜就越急躁,因為她想起來羅佩快要回來了,她怎麽能讓對方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她狠下心,正準備聚集起身體中所有的魔氣,孤注一擲,就聽見了羅佩的聲音,“咦?你們醒得好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