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8月12日

洛小美生氣了，拖着行李箱再一次離開了李著雪家。

李著雪明明之前一直站在以她為中心的立場上，堅持她應該有一個你情我願的幸福婚姻，但是見了病重的張老師一面，見了張老師和師母的不快樂之後，她就叛變了。

老一輩們的盼頭，總要後代子孫去滿足，洛小美知道這個道理，但她讨厭從李著雪嘴上聽到這個道理。

她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她是從外面回來的，她不應該受世俗的束縛……最重要的是，她應該愛她。

洛小美離開之後，李著雪便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來。

洛小美生氣了，因為她同意她結婚了。

這個理由很好笑，師母的話當她沒聽懂嗎，洛小美的媽媽已經在盤算結婚的事了，她同意不同意不就是個态度嗎？

明知道張老師不會吃那碗飯，但師母還是要把那碗飯送進去。她也一樣，明知道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她與其生硬地對抗，倒不如順水推舟，只要兩個人還是朋友，那大概就沒有損失吧。

收拾到一半，李著雪又洩了氣，她現在收拾幹什麽。

張老師還活着，小美還沒嫁人，這裏仍是她夢裏想回來宅居的地方，等等吧，再等等吧。

一等就真的等到了小美的喜帖，小美媽媽親自送來的，說小美最近和三永約會去了，沒空來，讓李著雪不要見怪。

李著雪笑着說，沒事。

日期就在8月20日，只剩下十幾天的功夫，這步調算結婚結得很急的，大概她奶奶的病是真的很重罷。

結果，沒過兩天，杜大姐又替師母來傳話，張老師去了，說是受不了痛苦，喝了藥。

晚上，李著雪把喜帖放在桌案上，把姥姥的照片拿出來，跟她說話。

“姥姥，小美結婚了。”李著雪摸着燙金的喜帖，“姥姥，我是不是不該回來啊？”

“我要是沒回來，小美結婚了她給我發條消息，我給她包個紅包，事情就翻篇了。”

“我要是沒回來，師母給我發條短信，我安慰兩句，跟同學們一起追思一下，事情也過去了。”

可現在，她什麽都不能做，又偏偏近在咫尺。

李著雪給洛小美打了電話，也不管此時正是三更半夜，任性地說：“小美，我想喝啤酒。”

打完電話，李著雪就躺在地板上睡着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睛，看到洛小美盤腿坐在她旁邊，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

她帶了五瓶來，已經空了四瓶。

“小美？”李著雪奮力擡起上身，努力辨認眼前的人。

“大雪兒。”洛小美喝得有點醉醺醺的，她的眼睛晶亮得像是被雨水潤過的珠子，“大雪兒，我要結婚了！”

李著雪從她手上搶過唯一還剩下啤酒的瓶子，仰頭喝了一大口。

“大雪兒，我喝過的。”洛小美醉意濃厚地呵呵笑，“間接接吻了。”

李著雪攢緊了眉，以前不都是這麽吃吃喝喝的嗎？

“大雪兒，你別皺眉。”說着，洛小美打了個酒嗝，她自己嫌棄地扇了扇面前的酒氣，“我結婚，我真結婚。你們都同意，那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李著雪想為自己辯解，“我沒必要不同意。”

“是是是，你沒必要，我也沒必要。”洛小美垂着頭，睫毛輕顫，“我們都沒那必要，師母說得對，活得不開心是常态。我越不開心，說明我這路子走得越正确，大雪兒，你說是不是？”

李著雪覺得邏輯有問題，但不知道怎麽反駁，只能聽洛小美說話。

“畢業後，你們都往外跑，就我沒有。”洛小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聽我爸媽的。後來你回來了，我還真他媽的以為我選對了路子。你瞧瞧，出去沒用，還得回來！回來多好，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

說着，洛小美傻氣地笑起來。

“小美，你醉了。”

洛小美用力拍開李著雪想要去拉她的手，一雙眼瞪着她：“大雪兒，你愛不愛我？”

“愛你，愛你。”李著雪仍锲而不舍地想去拉她，喝醉了又躺在地板上，肯定會着涼的。

“你騙我。”洛小美腳下踉跄，推搡着李著雪，“你騙我，你不愛我。”

李著雪被她推得腳步不穩，撞到後面的桌子上，腰上一痛，沒來得及反應洛小美話裏的意思。

洛小美忽而闖進她的房間裏，把她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扯出來，好幾次，連着行李箱跌倒在地板上。

幸虧鋪了地板，不然小美此刻早就是滿身塵土了。李著雪揉着自己的腰忽然想到。

砰的一聲，洛小美把行李箱打開，把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倒在地板上，嘶啞着哭訴：“大雪兒，你是不是要走！是打算我結了婚走，還是張老師過了頭七你就走！”

李著雪驚訝地看着洛小美的動作，想是自己睡着的時候，洛小美發現了自己整理了一半的行李。

“你走什麽走？你不就是喜歡這裏安安靜靜的嗎，不就是喜歡這種田園牧歌嗎？那你留着啊！我嫁了人，鬼知道去哪個地方，你就待在這裏啊！”洛小美任性地踩在散落的衣服上。

李著雪悶聲看着洛小美發瘋。

洛小美半天得不到任何回應，忽然原地坐下來啕嚎大哭：“大雪兒，你留下來，我不嫁人了，真的，我陪着你，你想看日出黃昏都可以，種花種草我也行，只要你留下來。”

李著雪就這麽默默地看着她，看她哭得滿臉通紅，看她扯了自己的衣服給自己擦眼淚，看她直接躺在地上哭戚戚地睡着。

等了好一會兒，李著雪才走過去，給她蓋了被子，然後默默地一件一件把衣服撿起來，也不管沾沒沾到鼻涕眼淚，通通放回行李箱裏。

有些被睡着的洛小美壓住了，她只能一點一點往外面抽。

半行李箱的衣服，收拾了一整夜，等她擡頭的時候，天已經漸漸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