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前面就是咱們的棗林村了。”進入鹿渭鎮半個時辰後,林則然指着前面不遠的路口說道。

“二哥,快到了?”後來聽林二哥細說,林蔚然才知道林家并非住在鎮上,而是住在鹿渭鎮下的棗林村裏。棗林村是個大村子,約有百來戶人家,兩三千人,是個遠近馳名的大村。

林蔚然聲音振奮,主要路不好走這騾車坐着難受,一連兩天,感覺屁股都要散架了。

此時她才心有戚戚焉,這年代的人出一趟門真是太不容易了,兩百裏地竟然走了兩天,她們昨晚是在隔壁鎮宿的夜。天不太平,可不敢走夜路。

“是的。”說話間,林二哥趕着騾車從路口岔了進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或挑或扛着農具的莊稼人,都和林二哥打招呼。

“林茂才回來了?”

“是啊。”

“林茂才這回回來咋還趕着騾車啊?”

不少人說話時眼睛都往騾車裏張望,好奇的。

騾車的門布放了下來,看不清裏面。

林蔚然在快到莊子的時候已經坐回騾車裏了。她聽着外面一路上招呼絡繹不絕,她這二哥在莊裏人緣還挺好的哈。

聽到村裏人好奇,林則然笑而不答,反而說起了別的,“山子叔,我先家去了,嬸子上回托我買的繡線下回給你帶啊,這次家來太匆忙了沒買。”

他在縣裏書院讀書,鄉親不時托他買一些鎮上都缺少的物件。一些針頭線腦的東西倒用不着他,就是一些在鎮上不好買的東西才拜托他的。山子叔他家要的繡線在鎮上買不到全乎的,就拜托他在縣裏買了。

“行,這個不急。”

等馬車走了,那漢子才反應過來,嘟囔了一句,“這林家二小子合該讀書的,滿肚子的心眼子,想蒙他一句還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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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人就笑他,“你還想和讀書人比腦袋瓜子啊?人林茂才是文曲星下凡,聰明着哩。”

林則然駕着騾車慢慢進村的時候,就有調皮的小子見了一溜煙跑去林家報信去了。

“二子回來了?”林父激動得站了起來。

林則然去太原府接人,按理說林大哥陪着去是好妥當的,但地裏正在收莊稼,家裏實在是走不開人了。連林則然的這幾天,都是縣學看着秋收放了田假才有空的。

打他走後,林家父母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擔心得不行。擔心侯府高門大戶,他會被刁難,擔心人接不回來,總之就是各種焦慮。此刻聽說人回來了,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

“老大,快,去迎一迎你弟弟。”林父催促林大哥。

“好咧。”

林大哥剛出大門,就見林則然騾車到了門口。

“回來了!”他上前牽住缰繩,将騾子拉進院子裏,眼睛不由得看向騾車裏,壓低了聲音問,“人有沒有接回來?”

林則然點了點頭,“接回來了。”

然後等騾車站定了後,他用手指敲了敲車轅,“蔚然,咱到家了,下來吧!”

林蔚然早就準備好了,車簾子一掀,晴雪先跳下車。

林大哥張大了嘴,他發現這個妹妹一點都不像他們林家人啊。然後又看見下來的‘妹妹’靠近騾車擡起了手,緊接着騾車裏伸出一只嫩白的手搭了上去,然後林大哥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來了一位穿着綢緞的姑娘。那身衣裳應該是綢緞吧?真好看。

一個照面,林大哥張大嘴,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後來那位姑娘竟然與老二有六七分相似,這位才是他妹妹吧?

“走,我領你過去見見爹娘。”

林蔚然乖乖點頭,然後沖林大哥颔首之後便跟在林則然身後。

林父林母從他們回來就站在大門檐下了,沒敢走過來。

其餘人聽到動靜,也陸續從屋裏走了出來。

“爹——娘——”

林蔚然也不矯情,張口就喚,如無意外,她大概就在這個時代過完這一輩子了,人總得有個根,況且林父林母确實與她這具身體有血緣關系。雖說今兒是頭一回見,但感情是處出來的,她不介意先踏出這麽一步。

上一世幸虧她還有個兄弟,兄弟争氣,投身互聯網創業賺了不少錢,人也孝順,她突然走了,也不必太過擔心父母。

林則然又陸續給她介紹了家裏的其他成員。

林家是個标準的農門大家庭,林父林母一共生了五個孩子,頭兩個是兒子,中間兩個是閨女,林蔚然是小閨女,還有一個老兒子林修然。

林家是男女齒序混排,比如林蔚然在家中排行為四。

其中林大哥林皓然娶了媳婦馬氏,還育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

林三姐昕然也于半年前嫁了人。不過嫁得不遠,這兩天家中的事她知道了就回來住兩天,給家裏幫幫忙什麽的。此刻也在家中,全家的人算是齊乎了。

林則然後來介紹晴雪,只說是打小與蔚然一起長大的,離府的時候舍不得就帶了一起。

林蔚然領着她一一喚人。

等認完了人,林母吩咐小兒子,“去請你大爺大娘和二大爺二大娘過來吃頓飯,順便讓你妹妹認認人。”

然後她去屋裏存貨的缸裏拿了肉菜,又指使着林大哥逮了一只公雞來殺,林大嫂自覺地鑽進廚房幹活。

“大嫂,蔚然看着挺乖巧的。”林昕然一邊生火煮飯一邊試探着說道。

林大嫂沉默了一會道,“且看着吧。”

就是十指纖纖不沾陽春水,不像是能幹活的。而且還帶回來一個丫環——不過想想方才從騾車搬下的幾口大箱子,再想想她的年紀,馬氏便沒覺得有什麽了。至少看着比之前那位經常使小性的小姑子要好。

林母領着林蔚然去了預留給她的房間,這房間原先是林昭然的。

能看得出來是仔細打掃收拾過的,糊紙什麽的就別想了,這年頭,書紙都珍貴,哪能随意糟蹋呢。

一想到這屋子林昭然住過,林蔚然就有些隔應,但沒辦法,林家的住房條件就是這樣。

剛才她看了,林家就是标準的農家房屋,三明兩暗的格局,最中間的是大廳,左右各兩間是人住的房間。

這時候大家建房喜歡坐朝東西而不是南北,緊挨着主屋左右還各建了兩間廂房,廂房要比主屋矮和小。

林家這房子建的時候是用了心的,因為這牆體夯得夠高,能分上下,中間弄了隔斷,做好了閣樓,弄成了小二層的屋子。

不過可能因為木頭不夠,只做了兩間樓閣。如此一來,空間倒是利用上了,不拘是住人還是存放糧食,都是極好的。

這兩間有閣樓的房間分別是林父林母住一間,林大哥夫婦住一間。最旁邊的兩間一間給了林則然,一間給了林昭然姐妹。反倒是林修然這個老來子,住在林父林母那間屋子上面的閣樓上。

其實林蔚然不知道的是,林昭然倒是想一個人霸占大屋子,讓林昕然住廂房去,可是不行。為此林昭然鬧過,後來林父林母無法,只得給她打了一張新床,讓姐妹二人即使同住一個屋子也分床睡。

“娘,我帶回來有鋪蓋,這些您就收起來吧。”

住林昭然住過的屋子已經是極限了,就當她是上一任租客了,但用她的鋪蓋,是萬萬不能的。

林母這會也看出來了,她這女兒要麽就是個挑的,要麽就是與昭然不對付。想到後者的可能性,林母有些惶惶然,也不知道這一個多月裏她們是怎麽處的?

林母沒想到的是,林蔚然兩者皆占。

林蔚然方才看到這房間裏擺了兩張床還有些疑惑,聽了林母的解釋她才知道是林昭然不願意與林昕然共睡一榻,林父林母無法,只得給她打了一張新床。

林蔚然聽完心中很是無語,林父林母對林昭然可真是寵。

新榻難得,她小時候家裏可是在農村住了十來年,她長到五六歲的時候就和父母分開睡了,她父母帶着弟弟睡。而她睡的那張床是父親和一個叔伯借的舊床,那床她一睡就睡了十來年。那床正中間有塊突起不平的床板,硌人得很,這也是那位叔伯肯一借就是十來年的原因。

而林昭然一鬧騰就得了一張新床榻,不過這屋裏多出了一張床,倒是省事了。

林母說一會讓她大哥給她搬走那張舊的,這樣房間也能寬敞一些。

林蔚然不讓,這舊床讓晴雪睡正好。

林大嫂手腳利索,加上林三姐也是個做慣了家務活的,半個時辰左右,就整治出了一桌子飯菜。一大盆雞肉炖鹹菜,一碟豬肉片,一盆雞蛋湯,兩三個青菜。這桌子菜在農家來說已經很豐富了。

這時候的女人不上桌,林大嫂在廚房裏另支了一張小桌,每樣菜都挾了一點,不多,四分之一的樣子。

林蔚然除外,她發現林大嫂另支一桌的時候,整個人的發懵的,手足無措,不知道是不是該随她一道去廚房。

是林則然拉着她直接坐到了主桌了,林母也鼓勵她坐到主桌去,今兒這頓飯本就是為她才請的客,她坐主桌是應該的。

林則然先領着她認人喚人。

林大伯林二伯對此沒說什麽,反而笑着對林父說,“這孩子和你們夫婦長得真像,比二子還像,一看就是你家的孩子。”

見過林蔚然的人,都無法昧着良心說她不是林家的孩子,只因她長得和林家夫婦太像了,而且是盡挑他們的長處來長。

林蔚然腼腆地笑笑,小口地吃着飯菜。

想起剛才大伯娘二伯娘一直誇林大嫂是村裏出了名的會做飯,但林蔚然嘗了,味道只能說一般,但她很賞臉地附和了幾句。

用過午膳,林則然看得出來林蔚然在家裏還算适應良好,就打算去一趟鎮上,将租來的騾車還了。

稍晚,林蔚然抱着兩匹布去了林母屋裏。

此時林大嫂正在收拾院子,今兒殺了雞,一股子腥味,勤快愛潔的林大嫂自然受不了,此刻正在沖刷呢。自然見到了林蔚然的舉動,她不由得抿了抿嘴。

這兩匹布是林蔚然在回來的途中經過一家布莊買的,而非她從侯府帶出來的。

回來的時候她就有了打算了,那些彩頭,需要她處理一下。

林蔚然是不習慣用人家二手的東西,便是原主用的鋪蓋她在穿過來的第二天也讓晴雪抱去漿洗房洗了一遍才用的。她就是個窮講究。

能被那些貴女千金拿出來做彩頭的,俱是沒有個人标記的,處理起來不麻煩。

當時林則然給她找了一家口碑很好的老當鋪,然後就避嫌地留在騾車上。

林蔚然沒有強求,甚至有點小開心,她是一個邊界感很強的人,從林則然的表現來看,他亦然。

在那家老當鋪,林蔚然将那些彩頭都當了,還是死當,得了六百多兩。

至于侯府給她的,她倒不着急處理。

原主先前是個花錢沒成算的,月例是花得一個都不剩。導致她身上銀錢不多,現在有了六百兩,才算是有點底氣。

她當時得了銀錢,就尋思着回家之後要給見面禮。要給就給實惠的,不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在農家,衣食住行四項中,衣和食是最實惠的,所以她打算送兩匹布。

她壓箱底有兩匹錦緞,并不适合送人。錦緞只有兩匹,可別嫌少。要知道她沒出嫁,身為侯府的姑娘每季四套衣裳,偶爾有大宴會還能多做兩身,由公中出錢。在此前提之下,姑娘們幾乎沒什麽料子在手,除非是自己親娘或者老夫人疼惜私下貼補一些。她這兩匹料子就是老夫人私下給的,因為沒有标志,當時老夫人也不曾拿回去。

現在要送禮,只能另外購置。

于是她轉身就去了布莊,對此,林則然并未發展任何意見,只笑吟吟地看着她張羅。

林蔚然來找林母,其實林母也躲在屋子裏查看家底,盤算着給她弄點啥。她是真心疼過林昭然的,但見到親生女兒的那一刻,她心裏對她更親昵一些。

“……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麽?快拿回去,家裏不缺吃不缺穿的!”

“娘,這是見面禮,你不要豈不是顯得我失禮啦?還有啊,又不是光給你的,你可不能替大嫂他們做主。”

林母笑罵,“我咋不能替他們做主了?”

這個家都是她在做主呢。她見女兒是真心實意給,就忍不住替她着想,“就算是見面禮也用不着給這樣多。”兩匹布呢,一匹綢的一匹細棉布,都是好布。

“這布看着多,家裏那麽多人呢,一人一身就用得差不多了。二哥在書院,就做兩身吧。我看他有件長衫袖口那都磨泛白了。”

林蔚然這麽一說,林母倒舍不得了。

林蔚然的目光落到林父林母床上那張粗糙的舊被子上,細看還能看出起了不少球子,“要是這綢布還有多的,你和爹可以做個被面啊,睡覺舒服。”若實在舍不得,就用綢的做一面貼身的,另一面用粗布做也行。

“這孩子,爹娘哪用得着這樣的好東西。”

不過林母想起方才給林蔚然收拾被子時,那被子褥子的觸感,心動了,尋思着要是有剩下,倒可以給孩子們縫制一兩個被面。

“我替你哥嫂弟弟們謝謝你。”

“一家子人,哪用得着這麽客氣。”

林蔚然離開後,林母摸了摸那兩匹布,心中一暖。倒不是看重她這些東西,而是她這份心意。

稍晚,林母悄悄問了林二哥那只帶給林昭然的包袱情況。

林則然只說包袱已經托林昭然的親兄長轉交,卻只字不提他連林昭然的面都沒見上。

林母沒有深想,得知林昭然沒有将包袱退回,她就開心,她覺着這樣才好,也算盡了一場緣分,好聚好散。

晚上的時候,林母悄悄和林父說,蔚然的性子比昭然要好。

昭然性子太獨了,從房間一事就能看出,她甚至連親姐姐都容不下(當時還未發現身世)。

而蔚然呢,當了十幾年的千金大小姐,此刻連自己唯一的閨房都願意分出去給仆人住。

兩人一比較,高下立見。

林父聽她這麽一說,也點了點頭,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覺得自家小閨女性子不錯。雖然林父林母覺得這樣想不好,但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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