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間奏(7)

抛開其他因素不談, 竹下泉其實有點怵恩奇都,生怕身邊這個言笑晏晏舉止溫和的英靈突然哪根筋不對——或者用他話來說是程序解析出現問題直接暴走砸了她這艘小破船。

她有充分理由懷疑埃列什基伽勒的叮囑根本就不是關系好有多了解恩奇都, 純粹是通過經驗教訓得出來必須要打好關系這樣的結論。

但在好奇面前,這點微不足道的懼意根本就算不上什麽。

揣摩恩奇都的喜好實在有點困難, 雖然因為天賦原因她能敏銳覺察到他人情緒的變化,對于英靈的話語中的感情色彩也能有一定體會。可恩奇都不一樣,除了對生鏽這件事情和某位女神表達出了過于明顯的憎惡外,他對于一切東西似乎都能夠稱得上喜歡,然而在喜歡的同時又沒有哪一項是能夠稱之為喜愛的程度的。

就棘手程度而言,這家夥或許是比有些高高在上的古代王更加難以對付的存在。

難道真的要帶他去瞎胡鬧一場放跑東京所有的動物?在某一瞬間,夢魔甚至産生了這樣一種危險的想法。

至于為什麽想要和恩奇都親近打好關系, 竹下泉覺得哪怕沒有禦主從者這一層關系之外,她的舉動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夢魔本來就是一種喜歡觀察喜歡他人故事的生物,對于諸神所造泥偶的好奇, 對于恩奇都本身矛盾性格的不解和想要了解這個人人格具體構成的願望,無論那一點恩奇都都值得她去接近。

況且恩奇都像大地像森林, 和他待在一起本來就是很輕松愉悅的事情。

“泉在想什麽?”恩奇都帶着好奇的目光看了過來, 絲毫不掩飾自己想要交談的欲望。

“嗯, 在想如果真的帶你把動物園裏的動物放跑之後會怎麽樣?”竹下泉想了想,“不考慮引起的混亂和造成的影響,這其實是相當簡單的事情, 讓動物們來個東京一日游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吧~”

很顯然,誠實的回答在恩奇都處是有加分的,英靈嘴邊上的笑意擴大了幾分, “是啊,是個很胡來但意外不錯的主意,在擺平這次的事故之後或許真能試試看也說不定——約束好它們的話,應該不會對人類造成傷害的。”

“人與自然在鋼鐵水泥的叢林裏和諧相處,聽起來就是個非常有議論和反思點的主題。”竹下泉已經打定解放動物園的念頭,“除此之外呢,還有什麽想要特別想要做的事情嗎?”

“一開始就沒有那樣的事情啊。”恩奇都回答她。

“無論參與或者旁觀怎麽樣的事情,兵器已有的部分都不會變化,精神也不會産生任何實質性的影響。對我來說,只要能馬力全開地完成指令就可以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在指令完成之後獲得保養和褒贊應該是比較令人開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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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下泉噎了一下,“褒贊的能理解,保養......是給你喂人類機油的那種意思嗎?”

“啊,這個嗎,是指為我注入魔力。”恩奇都的樣子看起來有一些苦惱,“因為時代發生了變化,自然中能夠直接被汲取的魔力已經很少了。魔力供給不足的話可能會停止運作,再重新啓動的話,精神方面也會有所影響......啊,真是難以理解且苦惱。”

他的最後一句話簡直完美點明了竹下泉此刻的心态。

“為什麽你會這樣想啊......就和睡一覺起來沒有分別吧?”她忍不住問道,“恢複魔力供給之後,恩奇都還是恩奇都吧?”

“或許是繼承了前一代精神記憶的嶄新精神也說不定。”恩奇都聲音稍微輕了一些,“恩奇都只是這具兵器的身份,其內核并沒有那麽重要,你認識的恩奇都可能只是之前幾秒,已經被系統排除掉的舊機體......”

這個人怎麽這麽糾結啊!竹下泉頭發都掉了無數根,感覺再讓對方這麽糾結下去連她自己也會對人生充滿懷疑也說不定,“別說了!恩奇都就是恩奇都,沒有任何問題!糾結精神、起源、我非我之類的是哲學家做的事情!”

“诶?”

“既然給自己标榜了兵器的身份,那就不要去思考一些連哲學家也沒有明确論斷的題目了吧?”竹下泉呼出一口氣,“保持鋒利達成目标是第一目的,保養自己也是第一目的,然後是把時間花在喜愛的事物身上——這樣簡直太本末倒置了!”

“請放心,我不會因此自毀的。”恩奇都單手只起下巴看向她這邊,水天相接處已經有白光亮了起來。他眼睛裏映出破曉柔和的光亮和天邊幾顆稀疏暗淡的晨星,原本就柔和的面容顯得更加朦胧且美。

“而且剛剛你也沒有否認吧,這種思考是有意義的,它會讓無聊的時間流逝得更快——看,我們已經快到岸了。”

竹下泉絲毫不懷疑她剛剛在恩奇都後面看到了類似百花齊放那種檔期主角才會擁有的特效,她心裏面有頭小鹿突然撞了一下,終于發現曾被她嗤之以鼻的紅顏美少年之類的詞彙也并非完全是為了商業買點而騙人。

真正的英雄是能夠用顏值征服友方和敵方的!

“你之前也沒有說是為了打發時間而進行的思考啊。”竹下泉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小聲嘟囔道,“而且那樣認真的神态和語調,很難讓人不當真吧?”

恩奇都站起來,稍微舒展了一下身體,“因為本來就是很認真的處理和分析,打發時間只是附帶屬性而已。我并不讨厭和您以這樣的方式聊天,如果您能更加坦率一點的話,想必聊天過程會更加愉快吧。”

那你還想要我怎麽樣對你坦率哦!竹下泉很想這樣大聲問他,但恩奇都顯然還有話沒有說完的樣子。

“就性格而言,其實泉并非我喜歡的類型。”綠頭發的英靈将聽起來很傷人的話說得毫無心理障礙,“但是與你的交談意外并不壞,可能是從在喜愛人類卻不會過于接近人類而出發,由此延伸出一些能夠稱為相似的點......這樣的緣故。”

“......打擾一下,你喜歡那種類型?”竹下泉終于忍不住叫了停,“剛剛你是說了不喜歡我這種類型沒錯吧,就不能委婉一點嗎。”

就算她并不是在意這方面,乍然被感興趣的目标如此評價還是會感到一點挫敗的好吧。

“嗯?原來是失禮的行為嗎?”恩奇都腦袋晃了一下,“在有親近關系的基礎上這種并非因不滿情緒而産生的不滿只是很正常的表達吧。”

竹下泉一時不知道是該因為這個親近關系而榮幸還是該吐槽他這種異常詭異的表達方式,“雖然這樣說也沒什麽不對......算了,這個話題還是以後再說吧,快到岸了,你要不要稍微變換一下裝扮?”

恩奇都還是有些不理解,“你想要了解我的同時我也想要了解你,交換喜好這種事情是了解所必須的,因為過于直白的喜好表露而生氣,這也是你喜好的表現嗎?”

他歪着腦袋想了想,然後才臉上才出現一種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如此,如果喜歡誇贊的話是可以直接向我說出來的,沒有關系,因為除了在個性上并不是很符合我的喜好之外,無論是在能力還是外貌上你都完全擁有被誇贊的資格。”

從某方面來說,夢魔的能言善辯似乎對恩奇都起不到一點作用。再這樣下去就真的輸到半點顏面就沒有啦。

竹下泉嘆了口氣,“敗給你了......就當我确實渴望來自你的誇獎吧,不過要記住一點就是啦~”

“什麽?”恩奇都的腦袋湊了過來,他絲毫不吝啬表現自己對于未知問題的渴求,“是褒贊的形式嗎?”

“不,不不。”竹下泉朝他搖了搖手指,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來,“我之所以會對你過于直接的話語感到失落......或者說憤怒?總之,我出現這樣的情緒并非因為評價本身,而是做出評價的對象是恩奇都,這樣說能明白嗎?”

“需要時間分析。”恩奇都眨了一下眼睛,顯得無辜極了,“不過我有一種它并不能被簡單分析出成分的預感。”

竹下泉稍作思考,“唔,果然是因為太繞口了嗎?”

“那我就直說好了~”

“因為我在意的是你,所以自然會關注你對我的評價,如果換做是其它的對象,比如之前在遺跡中認識的金,我會毫不留情說出來他令人讨厭的地方回擊哦?”

“不行,我果然還是無法理解這種事情。”恩奇都突然後退了一步,“但是如果無法弄清楚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我......”

他在船上不停踱步,眼睛顏色也在金色和綠色之間來回轉換,完全是飽受困擾的樣子。

生怕他下一秒就發飙毀掉整條船的竹下泉只好跟着他的動作心驚膽戰,尤其是在他眼睛顏色不停過度的時候。

為了扳回一局,她意識到自己好像不小心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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