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錫崽，陪我去見肖冶懋。”

榮雪霁從衣櫃裏找了件外套遞給了林錫，寒潮來了，外面是雨夾雪天氣。

林錫聽她說了肖冶懋打電話來的事，看她一臉心事重重的凝重表情，接過外套，往榮雪霁身上披。

“你穿我這件吧，免得感冒。”林錫說，他知道每年冬天來了，榮雪霁就很容易感冒。

林錫這件防寒服确實很暖和，他拉開衣服示意榮雪霁穿，榮雪霁笨手笨腳把胳膊套了進去，林錫替她拉上拉鏈，看她嬌小的巴掌臉埋在一圈毛領中，眼睛從下到上仰望自己，都看不見下巴了。

“真可愛。”林錫親了親榮雪霁的臉頰，兩人手牽手一起出了門。

雨雪撲面而來，林錫撐開黑傘，摟住榮雪霁，替她擋去所有寒風與雨雪。

榮雪霁心裏甜甜的，這就是有男朋友的感覺？她忍不住往上瞧了林錫一眼，即使對林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還是經常被他的姿容之俊驚豔到。

錫崽是我的。榮雪霁心想。

這個念頭讓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冷了，渾身像喝了熱巧克力一樣舒服。

來到咖啡廳後，兩人去指定的卡座等肖冶懋。

“待會兒別讓她看出我們的關系。”榮雪霁小聲對林錫說，她怕肖冶懋去給榮钰鶴告狀。

林錫的回答則是側過頭在她嘴唇上啄了啄，榮雪霁臉一紅，慌忙左右張望，幸好卡座幽靜，沒人看見。

榮雪霁捶了下林錫肩膀，林錫就一臉正經地去旁邊翻雜志了，榮雪霁松了口氣。

等了幾分鐘，肖冶懋來了。榮雪霁不禁挺直了脊背。

肖冶懋裹着長羽絨服，臉上戴着墨鏡，塗着深棕紅色唇膏，臉色蒼白，榮雪霁總覺得她消瘦了很多。

肖冶懋沒有打招呼，一言不發地坐下，叫來服務員點了杯熱咖啡，然後才摘下墨鏡。

她淡淡地看着榮雪霁，目光平移到一旁看雜志的林錫身上：“他怎麽也在？”

“不行嗎。”榮雪霁問。

“我待會兒說的話涉及到一些關于你媽媽的隐私，你不會想讓林錫聽到的。”肖冶懋扯了扯嘴角。

榮雪霁皺眉：“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們的關系比我想的還好。”肖冶懋若有所思地盯着榮雪霁。

榮雪霁繃緊了臉：“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麽？”

肖冶懋目光閃爍：“榮钰鶴曾經出軌過，并且出軌對象是林錫的媽媽溫沛。”

要不是她的陳述語氣和表情并沒有惡意，榮雪霁差點就要翻臉了。誰也不會喜歡家裏最難堪的秘密被人當面揭破。

榮雪霁竭力忍耐，沉下臉道：“我知道。”

這下輪到肖冶懋驚訝：“你知道？”

她看了看旁邊毫無反應的林錫，相信了榮雪霁并不是死要面子在強撐。

榮雪霁不客氣地說：“要是你今天來只為了告訴我們這件事，那我們先走了。”

“別急。”肖冶懋揮了揮手。

她繼續慢悠悠地說：“我猜你們兩個只知道有這件事，對個中細節并不清楚。”

榮雪霁默默看着她。

肖冶懋知道自己猜對了，自嘲道：“其實我也是偶然發現的，上次你媽媽的黑膠唱片莫名其妙出現在了我家裏，你爸爸氣沖沖地跑來指責我偷東西，我以為是他自導自演，就為了徹底甩開我，後來想想，這一切都太不對勁了。”

“難道不是你？”榮雪霁懷疑地問。

肖冶懋聳了聳肩：“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不能侮辱我的人格，我之前确實非常想和榮钰鶴結婚，為此有點不擇手段，可我不至于淪落成小偷，盜竊在我的信仰體系中是大罪。”

榮雪霁無言以對。

肖冶懋繼續道：“後來我查了下，發現有人進出過我家，雖然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還是留下了一星半點蛛絲馬跡，他大概不知道我鄰居是個有被害妄想症的土豪，自己偷偷非法加裝了隐蔽的監控攝像頭，我請我鄰居查了下，就得到了這個。”

她從包裏拿出好幾張打印出來的監控截圖。

榮雪霁拿過來一看，沉默地遞給了林錫。

肖冶懋剛才說話的時候，林錫就已經預判到了，因此拿到照片看到那個陰魂不散的兇影，并不詫異。

“你見過這個人嗎？”林錫一臉平淡無奇，問肖冶懋。

肖冶懋露出回憶的表情：“我不認識他，但總覺得有些眼熟，我一定是在某個場合見過這張臉，究竟是在哪裏，我忘了……”

榮雪霁精神一振，肖冶懋見過兇手？！

“你好好想一想。”她身體前傾，期待地看着肖冶懋。

肖冶懋苦笑：“我要是想的起來，也不會找你們了，我還想問你們見過他沒。”

榮雪霁僵了下，搖搖頭：“那……等你想起來，請一定要聯系我們。”

肖冶懋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為什麽對這個小偷這麽感興趣，随後她立馬想通了，對方拿了卞芷書的黑膠唱片，還嫁禍給了自己，說明對方闖進過榮雪霁家裏，或許榮雪霁想抓住對方确保安全吧。

“回到正題，”肖冶懋收回了那些照片，“不管這個人是誰，他處心積慮要栽贓我，我想目的就是為了讓榮钰鶴和我徹底分手，他知道你媽媽是榮钰鶴不能碰觸的底線，并利用了這一點，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不禁想調查一個最根本的問題，那就是榮钰鶴到底為什麽一直不肯再婚，難道真的是他太一往情深了？”

榮雪霁聽了不太舒服，不過仍舊保持着禮貌沒有打斷。

肖冶懋淡淡地笑了笑，榮雪霁注意到向來保養非常年輕的她眼角有了一絲細紋，這陣子肖冶懋真的憔悴了不少。

“我雇了一個人脈很廣很深的私人偵探，去調查當年發生了什麽。他還真的給我了一份很詳細的報告，裏邊很多東西出乎我意料。”

“首先，榮钰鶴之所以和溫沛走到一起，是因為當年某件共同經歷給他們造成了心理創傷，兩個互相舔傷口的人之間會發生什麽一點不奇怪。”

“那件事正和你媽媽卞芷書有關。”

“榮钰鶴之所以會背叛心愛的妻子，是因為他的妻子先背叛了他。”

“卞芷書出軌了，而且為了那個男人，她堅決要和榮钰鶴離婚，甚至不惜放棄你的撫養權。”

“那個男人就是溫沛的丈夫，林錫的爸爸，林厚載。”

“這種愛情和友情的雙重背叛，給榮钰鶴和溫沛造成了很大打擊，或許是為了報複，或許彼此真的産生了感情，我不知道這件事後來是怎麽平息的，但這件事平息後，榮钰鶴和溫沛過了兩年也有了那種關系。”

肖冶懋的聲音單調回響，卡座內一片死寂，林錫早已放下雜志，面無表情地盯着肖冶懋。

榮雪霁死死地絞緊了雙手，呼吸困難。

肖冶懋體貼地沒有再多說，而是遞給她一份偵探報告，榮雪霁慢慢接了過去，一頁一頁地翻閱。

翻到後面，榮雪霁看到了肖冶懋沒有說出口的一段信息，眼前陣陣發黑。

“這不可能……”

沒人回答她，只有林錫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榮雪霁遍體生寒，控制不住身體細微顫抖，将報告指給他看，茫然求助：“林錫，這不是真的對不對，我記得不是這樣的。”

林錫頭一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看着那些證據确鑿無可辯駁的客觀陳述，沉默了幾秒，方才開口。

“冷靜一些，不管真相是什麽，我們都要查清楚。”

他冷靜的聲調讓榮雪霁紊亂的思緒沉澱了下來。

是的，她重生回來，不就是為了知道真相？

不管真相有多麽黑暗，她必須拿出勇氣面對，何況有林錫陪着她。

饒是如此，榮雪霁的臉色還是白了幾分，林錫在桌下靜靜地握住了她的手，兩人十指緊扣。

榮雪霁再度看向那份報告最後的段落。

——卞芷書并非病故，而是沉湖而亡，疑似自殺。

“沉湖而亡”“疑似自殺”四個字，狠狠刺進榮雪霁眼裏，穿透了她的胸口，讓她的心破了個洞。

她強迫自己看下去，吸收有用信息。

報告上說，卞芷書是在本市附近五十多公裏外的一個山頂湖身亡的，那個湖在當地被稱作隕湖，她墜湖後僅兩個多小時就被打撈了出來，她的丈夫榮钰鶴遭受了極大的打擊，段時間內失語，警方無法與其溝通。

報告上配了案發地點的照片。

榮雪霁腦海一片空白。如她所想，那座湖正是她兩世的夢魇，同樣是她上一世溺亡的地方。

這個湖殺死過她一次，并且早在多年前，就殺死了她的母親。

榮雪霁幾欲窒息。

長期下意識屏蔽并逃避的一角真相拼圖，以一種霸道殘酷的方式不期降臨，将她沖擊得支離破碎。

難怪……榮钰鶴不想再娶。

經歷了那種事，他作為丈夫的痛苦和內疚難以想象，多年來背負着罪惡感生活，還要隐瞞自己的女兒，僞造一個保護殼，讓她以為母親是病故的，這樣一來，他怎麽可能有勇氣再次踏入婚姻。

榮雪霁纖細手指松脫，報告滑落在桌上，發出嘩啦聲響，靜默蔓延。

一只修長的手伸來，穩當地拿走了報告。

林錫對肖冶懋說：“這份報告可以給我們嗎。”

肖冶懋點了點頭：“本來就打算送給你們研究的，畢竟你們也算是當事人。”

她猶豫了一下，對榮雪霁低聲道：“雪霁，節哀。”

榮雪霁無意識地點了點頭，雙目失焦。

肖冶懋重新戴上墨鏡：“事情還有很多疑點沒查清楚，你們這邊接着進行，說不定會發現一些新的東西，我們暫且保持聯系吧。”

林錫說：“黑膠唱片那件事，你有向榮叔叔澄清嗎？”

肖冶懋表情有些嘲諷：“榮钰鶴把我拉黑了，我不打算對他解釋了，反正我說什麽他都不聽，噢，對了，那個偵探還告訴我——”

她頓了頓，緩緩說：“榮钰鶴貌似交了個新的女朋友，對方很神秘，他也查不出是誰。”

榮雪霁驀地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