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深夜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打在窗戶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蘇晚換了白色睡裙,喝過姜湯以後,她身子這才回暖,腦袋上的疼痛也緩解了不少。
她輕輕踮着腳走到客廳,從門縫裏看進去,那三個人正坐在客廳裏,表情嚴肅地說着些什麽。陸行舟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低着頭,表情難得溫軟,他嘴唇微動,像是在認真解釋着什麽,有點迫切,猶如一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而她一向勢同水火的爸媽此刻像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隊友,正對着陸行舟炮火齊發。
發生了什麽?
偏偏還不能讓她知道?
沒一會兒,他們的談話好像結束了。陸瑩率先走了出來,一打開門,就看見蘇晚光着腳丫站在門外,看見她走出來,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連忙低下來。
陸瑩背脊忽然僵硬。
“你要走了嗎?”蘇晚聲音小得如同蚊叫。
陸瑩咬了咬牙,還是別過了臉,說:“我們已經辦好手續了。”
蘇晚瞬間擡臉,她的表情裏有難過,有詫異,有失望……最後,還是化為倔強的冷漠,她說:“哦。”
“你走吧。”
她又補充了一句。
陸瑩胸腔微微起伏,她回頭看了一眼,蘇敬正坐在客廳裏抽煙,煙霧籠罩了他的臉,明明滅滅,看不出神色。
而陸行舟就站在不遠處,一直緊張地看着這邊。
陸瑩臉上露出一個暧昧不明的笑,她說:“蘇晚,如果要嫁人,那麽陸行舟可以考慮考慮。”
“如果,十年後他還是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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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還處于悲傷之際,忽然聽到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整個人都懵了。她震驚地看着陸瑩,腦海裏反複确認剛才聽到的是不是陸行舟的名字。
這什麽意思?
她完全沒有聽明白。
“你在說什麽?”蘇晚問。
陸瑩笑笑,沒回答,只是難得地走到蘇晚身邊,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發,那動作是那麽地溫柔,就像很小很小的時候一樣。
久違了。
蘇晚的鼻子忽然就酸了。
可那溫存不過片刻。
“你就跟着你爸好好生活吧。”最後,陸瑩還是抛下了這一句話作為結尾,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
高跟鞋蹬蹬瞪地回響在樓道裏。
蘇晚雙手握拳,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沖了出去。
蘇晚一個勁沖出來,大雨就這麽灑在她身上。那麽黑的晚上,完全看不到人影。
陸瑩的身影遍尋不見,就像從來都沒有來過一般。
“不要走……”
蘇晚在雨裏跑着,她東張西望,仍然找不到陸瑩。于是,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喚着,從來都不敢說出來的話,一直都想說的話。
“媽媽,你不要走……”
“不要離開我們……”
她渾身都濕透了,雨水沖刷在臉上,與眼淚混為一體。她還想跑,想追上去,拉着陸瑩的手,放棄自己的倔強和驕傲,說出自己的,也說出蘇敬的心聲——
求求她不要走。
可是,有一雙手拉住了她。
這雙手是那麽的有力,堅硬。
一瞬間,雨水忽然不見了,一把傘遮住了她的身子。
陸行舟道:“蘇晚,讓她走吧。”
蘇晚咬着唇,想要掙脫陸行舟的手,可陸行舟力氣是那麽的大,她根本拗不過他。
“陸行舟,你放開我!”
“你不要管我……”
陸行舟心裏一窒,他單手把蘇晚拽入懷裏,沉聲道:“你留不住她的!”
“讓她走!”
蘇晚忽然不動了,她哇哇大哭起來,雙手抱着陸行舟,眼淚橫流,她難過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求求她……”
“傻瓜。”陸行舟輕聲說了句,他的手輕輕摸着她的後腦勺,溫熱的聲音吐在她耳邊,“你還有你爸爸……”
“還有我……”
那一夜,成為蘇晚人生中最困惑,也最狼狽的晚上。
第二天她就發燒了,硬是請了幾天的假。蘇敬心裏着急,但工作不能不管,所以那幾天,都是陸行舟在照顧她。
是的,當陸行舟一本正經地告訴蘇晚,他已經請假的時候,蘇晚感到非常的震驚。
“你為什麽要請假啊?”蘇晚問。
陸行舟把方姐熬好的小米粥遞給蘇晚,擡了擡眼皮子,說:“照顧你。”
嗯?
蘇晚還是不能理解,她說:“不會吧,老師這也批的嗎?”
“我的假她都批。”
陸行舟淡淡道。
反正,他成績好,高考對他來說不過小菜一碟,他随時可以出國留學,國內大學他随便挑着上。
“其實,我沒事的啊……而且,方姐不是過來了嗎?她可以照顧我的。”蘇晚不好意思道。
“方姐很忙。”陸行舟背過身道。他自然地坐到她的書桌前,打開她桌子邊的閱讀讀物。
方姐很忙,難道你很閑?
你還是一個高三學生啊!
蘇晚心裏默默吐槽着,當然,除了不可思議,更多的是覺得溫暖。原來,這個少年,已經就像她對他那般地對自己好了。
而自己卻渾然不知。
大家都說陸行舟不可接近。
但又有誰真正地去打開過他的心?
好在她成為了那個人。
“其實,你脾氣挺好的。”蘇晚喝了口小米粥,笑眯眯道。
“大家都說你冷漠,高冷,其實并不是,對不對?只要別人對你很好,你也會對別人很好,是不是?”
陸行舟覺得,如果周子垣在現場,一定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覺得,蘇晚對他有所誤會。
陸行舟回頭,認真看她,說:“其實,他們說得對。”
他的确是那樣的人,他可以不關心所有人,別人對他的好,他也許會感激。
但是——
他對她,不可能複制在另一個人身上。
“嗯?”蘇晚眨了眨眼。
陸行舟說:“沒什麽,我把這幾天的筆記都整理好了,你好了以後就看一看,不用害怕跟不上。”
“哦……”她點點頭。
下午的時候,江清和周子垣都買了水果過來了。兩人一進屋就吵吵鬧鬧的,把學校的八卦盡數說了一遍,逗得蘇晚哈哈大笑。
“對了,校慶就在月末,每個班都要出節目,這回我自告奮勇了,你能給我彈個琴做個伴奏不?”周子垣忽然話鋒一轉,看向陸行舟道。
江清就笑:“他說他要上去唱邊鏡的歌,這幾天從早到晚都在苦練呢。”
其實陸行舟可以自己決定的,但他習慣性地看向蘇晚。蘇晚莞爾,說:“去啊!我想聽你彈琴,聽說你彈琴很厲害,我還沒聽過呢?”
陸行舟點點頭,說:“就談那首《非你不可》吧。”
周子垣開心之後,忽然反應過來,說:“我練的好像不是這首哎……算了算了,這首我也喜歡,那就這首!”
“太好了,有行舟在,我就不用擔心我們班會被剃光頭了!”江清道。
“什麽話?我唱歌很好聽好不好!”周子垣哼唧幾句。
幾個人就這麽窩在蘇晚房裏,一邊吵鬧一邊寫作業,周子垣和江清直到家裏來電話催促,這才匆匆趕回了家。
“你困了嗎?”陸行舟問。
蘇晚打了個哈欠,點點頭,是想睡覺了。
陸行舟走到她床邊,摸了摸她的額頭,燒退得差不多了。看樣子,心情也恢複得不錯。
“陸行舟,我有好多話想要問你。”蘇晚抱着被子,烏溜溜的眼睛轉動着,緊緊盯着他。
陸行舟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他還是很冷靜地說:“你問。”
“那天,我爸媽和你說了什麽?為什麽連我也不能聽?”蘇晚為此無比好奇,她還特地問過蘇敬,誰知道蘇敬卻推給陸行舟,說,你去問行舟。
陸行舟臉色瞬時不好了。
他輕咳了幾聲,努力地編織謊言,他說:“沒什麽……随便聊聊。”
“你騙我。”蘇晚有些不開心。
這丫頭真聰明,陸行舟心裏暗自想到。
可他總不能說——
我偷偷吻了你吧?
恐怕會吓到她呢。
于是,陸行舟笑笑,豎起食指輕輕地壓在她蒼白的唇上,說:“蘇晚,這是秘密。”
蘇晚被他搞得心神蕩漾,陸行舟不知道怎麽了,最近老對他動手動腳的……雖然,她也對他動手動腳的,但是……
她垂下眼簾,又問:“那……我爸媽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
“我出洋相了是不是?”蘇晚有些懊惱,尤其是那個晚上,才沒喝過幾杯,居然醉成那樣,估計什麽亂七八糟的話都說了……
“你可以告訴我的。”陸行舟認真道。
這些事情,她不需要自己一個人藏在心裏面。
“那你呢?”蘇晚反問。
陸行舟一怔。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你也很想你的爸爸媽媽對不對?”
“所以,你舍不得離開這裏對不對”
少女固執地仰着頭,想要看破他的心事。
其實,那些心事早就灑在浩瀚的大海之中了,就連他都難以拼湊言明。只是那些細細密密的疼痛總是在夜深時發作,提醒着他不要忘記。
他不打算和任何一個人分享。
不告訴她,不是不想,而是不希望她也跟着難過。
可是這一刻,他無法拒絕。
“對,蘇晚。”
“我想念他們。”
“所以,我恨。”
……
回到學校後,他們就投入高三緊湊的學習生活之中。S市一中的學生雖然選擇權很多,但是高考依然是大多數人最想抓住的舞臺,随着高考的逼近,大多數人都在拼命。
江清和蘇晚如是。
周子垣倒很輕松,以前沒什麽理想抱負的他,在喜歡上邊鏡以後,忽然迷戀上唱歌,還言之鑿鑿地說以後要做一名歌手。
多麽不切實際的夢想。
家裏人當然是全票反對。家裏有着生意不去繼承,不好好的去學金融,居然把心思放在娛樂圈裏,對于長輩來說,這叫不務正業,這叫走上歧途。
但周子垣不管。
他依然每天陶醉在自己的歌聲之中,甚至臨時找了聲樂老師,轉去藝術班,一板一眼地學了起來。
陸行舟則成了蘇晚和江清的伴讀生,全程給他們答題解惑,緊跟着複習效率都高了很多。
幾次考試過來,他們的考試成績都很不錯。
月末的時候終于迎來了校慶。一中的校長領導們都很重視這次活動,早在幾個月前就開始策劃,節目也排了快一個月。
好在努力收獲了美好的結果,當天晚上的氣氛可以說是非常火爆,隔着幾條街道還能聽見一中校園裏震耳欲聾的歡笑聲。
一班的節目可以說是萬衆矚目的焦點。當陸行舟和周子垣兩人身穿黑色西服一齊出現在舞臺上時,女生們快要把嗓子給叫啞了。
不得不說,周子垣其實還是很好看的,眉眼深邃,笑起來特別陽光。平日裏雖然吊兒郎當的,但在這種場合下,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臺風穩健大氣。
至于陸行舟,自然是當晚最璀璨的明星了。如果說周子垣給人帶來的感覺是陽光火熱,那麽他則是清冷飄逸,他鞠了個躬,便自行走到鋼琴前坐下。
明亮的燈光打在他臉上,他眉眼凜冽,薄唇輕抿,就像是一個被困在城堡裏的王子,冷漠,孤獨,憂郁。
美妙的鋼琴聲從陸行舟的指尖流了出來,全場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屏息感受這一刻的音樂。
蘇晚一直覺得自己不會聽鋼琴,鋼琴聲就那樣,還能聽出個什麽?以前的她總是這樣困惑着。
但是今晚,陸行舟的鋼琴聲卻讓她恍如夢境。她沉醉其中,跟着他的指尖一起遨游在音符之中。
周子垣的歌聲讓人驚喜。他唱歌時的嗓音比平日裏性感不少,有一種性感的沙啞,将這首《非你不可》唱得婉轉動人,令人沉醉。
陸行舟中間有一段獨奏。
那段獨奏是歌曲裏的高潮,就如大浪拍岸,洶湧澎湃,奔流不息。他沒有唱,也沒有說,只是全心全意地彈奏着,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和他的心情。
明明毫無感情的音鍵,卻在他的演奏夏,輸入了屬于他自己的情感,就好像他在傳達着自己的心意一般——
非你不可。
我非你不可。
蘇晚真實地心動了。
當陸行舟不經意間擡起眼,在茫茫人海中準确無誤地定位到她的那一刻。
他輕輕地抿唇一笑,很快地又低下頭去演奏。
溫柔,深情,堅定不移。
蘇晚莫名的臉紅了。
“我是看錯了嗎?我怎麽覺得陸行舟剛才看着你笑了?”江清激動地拉着蘇晚的衣角。
“哪有。”蘇晚連忙小聲辯駁。
江清嘿嘿偷笑,說:“沒有?我看得清清楚楚。快說,你們啥時候有的奸情?虧我還相信你說的,純潔無瑕的友情呢?”
“我還說你和子垣有奸情呢?”蘇晚連忙轉移話題。
江清一聽,連忙急了,說:“我才看不上他呢!你少編排我了!”
一首歌下來,陸行舟的魅力值又刷新巅峰。不出意外,周子垣大概會如願成為本校的第三個男神。
這時候,蘇晚和江清早就捧着鮮花上臺了。蘇晚把鮮花遞給陸行舟,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們四個人站成一排,同時向下面的觀衆鞠躬。
掌聲雷動。
陸行舟悄悄問她:“好聽嗎?”
“好聽,很好聽。”蘇晚低着頭,小聲回答。
“那就好。”
周子垣嘿嘿笑,橫插一腳道:“我唱的當然好聽。”
陸行舟:“……”
蘇晚:“……”
江清白眼:“又沒說你。”
下臺後陸行舟和周子垣回到了後臺,蘇晚和江清則回到觀衆席。周子垣和陸行舟的節目差不多是壓軸,所以沒過一會兒晚會就結束了。經過短暫的投票,最終由校長來宣布比賽結果,毫無疑問,周子垣和陸行舟為一班拿到了第一名。
班主任顯得很高興,說是校慶結束後帶大家去吃一頓。一部分人在班主任的帶領下先去了餐廳,江清和蘇晚則留下來等陸行舟他們。
周子垣沒一會兒就回來了,蘇晚見他一個人,便問:“陸行舟呢?”
“他還沒回來嗎?”周子垣詫異,他摸了摸頭,說,“我剛才上廁所,叫他先過來和你們彙合的啊。”
“他沒過來啊。”江清擺手,然後看了看點,說,“時間差不多了,趕緊找一下。”
他們三個人前前後後在後臺和舞臺找了一遍都沒找到,打手機也顯示關機,正當他們着急的時候,孫為氣喘籲籲跑了過來,說:“終于找到你們了。”
“你看見陸行舟了嗎?”蘇晚心急問道。
孫為點點頭,說:“我剛看到他被兩個人帶上車了……”
“卧槽,陸行舟被綁架了??”周子垣一個激靈。
“不不不……”孫為連忙否認,說,“蘇晚,他讓我告訴你,他先回家,你好好玩,注意安全。”
“回家?被兩個人強行帶回家?他家不是沒人嗎?”江清好奇說着,看向了蘇晚。
孫為擺手,表示我哪裏知道。陸行舟忽然拉住他,他都吓了一大跳。要知道,他和陸行舟做了兩年同桌,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今晚倒一次性補回來了,還是托蘇晚的福。
蘇晚凝神想了一下,心裏一下子了然了什麽。她情緒一下變得很低落,如果她的猜測沒有錯,應該是他家的人又過來了。
“你們玩吧,我不去了。”蘇晚留下這麽一句話,轉身就跑了。
陸家好久沒有那麽熱鬧了。大門外站着幾個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整棟別墅燈火通明。
方姐小心翼翼地把泡好的咖啡端到客廳裏,一杯又一杯地放到他們面前。坐在最中間的那個老人神色嚴峻,不怒自威。他的雙鬓染了些許歲月的斑白,但精神氣依然蓬勃,看起來不像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陸億之老頭子,陸家的掌權人,陸行舟的爺爺。
大嫂藍婧,二哥陸第。大哥陸海忙于公司的事物,沒有過來。二嫂周青青留在家中掌管事物。其中,陸海的千金正在國外留學,陸第還沒有孩子。
所以說,陸行舟是陸家唯一的小少爺。
陸行舟冷漠地站在窗旁,一言不發。
“行舟,你過來坐。”陸老頭子淡淡開口,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陸行舟沒有回答。
陸老頭子的神色越發冷峻,想來,他的情緒已經快要爆發了。
陸第見狀,連忙起身走向陸行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舟,別這樣,爺爺叫你過去,你好歹應一聲。”
“爸,我說的沒錯吧,行舟這孩子就是固執,上回我來這邊,可碰了不少釘子呢。”藍婧笑着抿了一口咖啡。
“陸行舟!你還把不把我這個爺爺看在眼裏了?”陸老頭子氣得站了起來。
陸行舟回過神,看了那老人一眼,說:“我不回去。”
無論問多少遍,答案都是一樣的。
“理由,給我一個理由。”陸老頭子咬牙切齒。
陸行舟沒有回答。
藍婧轉了轉眼珠子,用大家剛好都能聽到的聲音嘀咕着:“我說,行舟該不會是為了那個丫頭吧?”
“藍婧!”陸行舟厲聲喝住。
陸老頭子忙問:“誰?哪個丫頭?”
藍婧連忙捂嘴,說:“這個……”
“你閉嘴。”陸行舟眼裏染上一層怒意,手早就握成拳頭,他胸腔劇烈起伏,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你們都出去吧,我和他好好談談。”陸老頭子看了他們一眼,下令道。
“好。”陸第應着,有些擔憂地看了陸行舟一眼,輕聲囑咐,“有話好好說,啊,別惹你爺爺生氣了,他最近身體不好。”
藍婧笑笑,轉身就走了出去。
一時間客廳裏就只剩下他們爺孫兩人。
陸老頭子看到陸行舟那握緊的雙拳,不由得感慨地嘆了一口氣,說:“你一點也不像你爸爸……倒和你那性格古怪的媽像的很。”
“你不配說我爸媽。”陸行舟眼睛紅了。
陸老頭子一愣,低頭漾起一抹苦笑,說:“是,是爺爺沒用,才沒能保護好你的爸媽……”
陸行舟有些驚訝,難道他也知道些什麽?
“行舟,爺爺坦白和你說。”陸老頭子正了正神色,繼續道,“有些事情我作為父親,是很無奈的……但是!爺爺和你一樣,一樣的愛你爸爸啊……”
陸行舟忙別過臉去。
“你爸爸的事情……我想了很久,但是,爺爺恐怕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心力去做些什麽了……”陸老頭子緩緩道,他的聲音慢慢沉下去,像是拖着勢頭一般沉重。
“可是,你能……可你不能因為恨,而放棄整個陸家!逃避不是辦法……你必須勇敢地面對!”陸老頭子說着便慢慢站了起來。
他邁着緩慢的步子走到陸行舟身後。
“你是陸家唯一的少爺,你是你爸爸唯一的兒子,你不該成為一個棄棋,這樣你就永遠沒辦法幫你的爸媽伸張正義……你明白嗎?”陸老頭子悲痛道。
淚水滴落在手背上。
陸行舟霍然擡眼,他震驚地看向陸老頭子,不敢相信陸億之會對他說這樣的話。
“你知道什麽……”他問。
陸行舟冷笑,說:“如果你知道,那你為什麽縱容他們去害我的爸媽?難道我爸爸在你眼裏,就不如他們,不如陸家是嗎?”
陸老頭子在陸行舟質問的話裏,愧疚地低下頭來。他跌坐在沙發上,嘆氣,道:“我不知道我知不知道……”
“行舟,你跟爺爺回去吧,只有在那裏,你才是陸家最尊貴的少爺,你才有權利,才有資格去戰鬥。你明白爺爺說的話嗎?”
陸行舟低下頭。
他明白。
可是……
“對不起,爺爺。”陸行舟還是留下這句話,道,“我一點也不想離開這裏,一點也不想。”說完,他就跑了出去。
“行舟!你去哪兒!”
……
陸行舟沒想到,他哭着跑出去的時候,會看到苦苦站在門口外的蘇晚。他這麽狼狽,臉上還挂着淚珠。
第一反應是想死。
第二反應是生氣。
蘇晚就這麽站在他家門口外,穿着單薄的白色連衣裙子。這時,蘇晚也看到了他,她眸子一亮,露出了一個笑容。
陸行舟咬了咬牙,回頭罵道:“為什麽不讓她進去?為什麽她過來沒有人告訴我?”
那兩個保镖一聽,吓得全身顫抖,他們顫顫巍巍道:“少爺……這是大太太的吩咐……”
“你們聽她的還是我的?”陸行舟冷笑。
“少爺我們不敢了……”兩個保镖欲哭無淚,都說少爺沒朋友,突然派來一個漂亮小姑娘,還以為是碰瓷的呢,誰知道……
少爺居然為了她發那麽大的脾氣。
蘇晚走過來,拉過他的手,柔聲道:“算了,我沒事。”
陸行舟這才作罷,他看了看蘇晚,随即脫下自己的西服外套,蓋在她身上。
他問:“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你嘛……誰來了嗎?”蘇晚說着,努力探頭看了一下。
陸行舟心裏的陰霾忽然因為她這個可愛的動作而消散不少。他抿了抿唇,說:“我爺爺。”
“那個壞女人也來了嗎?”她眨眨眼,剛才好像聽到說什麽“大太太”之類的話。
陸行舟不禁一笑,說:“嗯。不管他們。”
蘇晚看到陸行舟笑了,這才放下心來,她從那個裙子裏掏出一小塊方巾,擡手給他擦了擦眼睑下的淚痕。
“你知道嗎?你最近變得愛笑很多哦。”蘇晚笑。
“哦。”陸行舟應道。
他自己怎麽沒發現,他以前難道不笑的嗎?
“那你爺爺過來,是為了什麽?”
陸行舟回答:“他要帶我回去。”
蘇晚原本已經猜到了,所以才會那麽緊張地跑過來。她緊張地問:“那你呢?走嗎?”
陸行舟自然能聽出她的緊張,他抿着唇,忍住不笑,但眼裏的笑意卻已經溢滿流出。
他問:“那你想不想我走?”
“不想,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和誰玩啊?”蘇晚努了努嘴,坦誠道。
“你不是有清子,還有子垣嗎?再不夠,還有秦放。我想,誰都會很喜歡你的。”陸行舟說着說着,覺得自己像是吃了一打檸檬,酸得不行。
蘇晚的人緣一直都很好,男生喜歡她,女生也喜歡她。
為此,他曾煩惱,不安。
“那不一樣啊。”蘇晚說。
“哪裏不一樣?說來聽聽?”陸行舟試圖引誘着什麽。他在想,或許他能可以有所期待。
蘇晚想了想,感覺到了陸行舟那不懷好意的莫名的期待,她別過臉,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陸行舟:“???”
好吧,這個理由他認了。
“你還沒說你走不走呢。”蘇晚問。
陸行舟說:“我不走。”
“真的?”
“嗯。”陸行舟堅定點頭。
如果說以前困住他的是思念還有仇恨,那麽現在應該多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你。
蘇晚。
“少爺,二公子叫你進去。”方姐急忙跑出來道。
緊跟在她身後的還有藍婧。
陸行舟眼眸一沉,忙道:“你快回去吧。”說着回過頭,對一個保镖道,“你去叫司機,送一下蘇晚小姐。”
“好的,少爺。”
“那我先回去了。”蘇晚有些不舍地道。
陸行舟點點頭,轉身。
雖然陸行舟這樣保證,但蘇晚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但她沒有辦法,再三回頭,也只能先回去了。
……
第二天早上剛好是周末,蘇晚這一夜睡得忐忑不安,她回去還跟江清打了個電話。
江清在電話那頭一個勁兒偷笑,笑得叫蘇晚怪不好意思的。
“你放心,陸行舟不會走的,他哪兒舍得你呢?”
“你亂說什麽。”蘇晚臉紅地反駁。
“嘿嘿嘿,不信你問他?”
蘇晚說不過江清,只能轉移話題,挂了電話。
早上的時候下了點小雨。
蘇敬昨晚半夜接到電話要去做手術,現在還沒回來,估計忙得很。所以蘇晚只能自己動手做了點早餐。她剛走到客廳外,就聽到門外有動靜。
她的心咯噔一聲,難道是陸行舟?
蘇晚忽然緊張起來。她放下三明治,飛速跑到大門外打開門。
有時候,人的直覺真的準到可怕。心裏那隐隐約約的感覺往往就是預兆,比如現在突然出現的陸行舟。
陸行舟坐在她家門口的小石階上,聽到聲響,他這才回了頭。他明顯一夜沒睡,衣服還是昨天的,頭發有點亂,臉色蒼白,臉色有一塊紅印,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早。”陸行舟站起來說道。
蘇晚蹙眉,她走過去,手下意識地就摸上他的臉,她問:“誰打你呀,痛不痛啊?”
太過分了,居然有人欺負她的陸行舟。
陸行舟任她摸着,抿唇,說:“現在不痛了。”
“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來了不告訴我?”蘇晚一邊拉着陸行舟進去,一邊問。
陸行舟心滿意足,那些讓他疲憊不堪的情緒在她的撫摸之下,化為泡沫。
“我怕你沒醒。”
“我又不是豬……”蘇晚心虛地說。
“哦?”陸行舟眼裏閃過一抹笑意,道,“那是誰周末十一點還不起床?”
“我沒有!你胡說!”蘇晚臉上過不去了,她猛地甩開他的手,撇了撇嘴。
“明明是你睡到十二點不起床。”她默默地加了一句。
雖然陸行舟是因為發燒,但那也是啊!
陸行舟就只是笑,好吧,就當是他胡說好了。
“好,我胡說,我才是豬,好嗎?”
蘇晚被他逗得一笑。
“你能不能收留我?”陸行舟忽然開口道。
“嗯?”
陸行舟再次耐心解釋道:“我跑出來了,也不想再回去,這兩天,你能不能收留我?”
顯然,陸行舟昨晚肯定又和家人鬧了矛盾,才會搞成這樣。蘇晚連忙點頭,說:“你就住我家。”
蘇晚給陸行舟拿了兩件蘇敬的衣服,讓陸行舟先自了個澡。然後下廚好好地做了一份早餐,牛奶,培根火腿雞蛋三明治。
陸行舟吃得很滿足,一下子就吃完了。蘇晚給他上了點藥後,就叫他去睡覺。
陸行舟點點頭,一夜沒睡的确很累。他站起來,十分堅定且自覺地往蘇晚的房間走。
蘇晚吓得叫了一聲,連忙飛奔過去,攔住房門,說:“客房在那邊。”開什麽玩笑,她的房間那麽亂,到處都是小說,內衣內褲……
“你睡過我房間,我不能睡你房間嗎?”陸行舟說得一本正經。
蘇晚搖頭,說:“不能。”
好吧,陸行舟只得作罷,回頭跑到客廳的沙發上,直接躺倒,閉上眼睛。
“你幹嘛睡沙發?”蘇晚不解。雖然她家的沙發足夠柔軟和寬敞,但到底是房間的床比較好睡啊。
“午安。”陸行舟沒回答,只簡單道了句。
其實,他只是想離她近一點。
就像這樣,空氣裏似乎有她的氣息,這樣子他才能毫無戒備地睡過去。
沒多久陸行舟就睡着了。蘇晚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沙發的另一角坐下,安靜地凝視着他。
真好看。
哪怕是臉上有傷痕也那麽好看。
怪不得那麽多人為他着迷。
因為他,她最近成了那棟粉絲高樓裏的批判對象。
漸漸的,睡意湧了上來。
當蘇敬帶着陸老頭子走進三樓客廳的那一刻,看到的是一個非常不純潔的場景。
陸行舟和蘇晚兩人居然都都睡在沙發上!
雖然兩人中間隔着一個大枕頭!
但陸行舟的手居然還繞過枕頭,輕輕地摟着蘇晚的肩膀,似乎是害怕她翻到地上。
陸老頭子和蘇敬尴尬地對視了一眼。蘇敬輕咳兩聲,說:“其實,平時他們不是這個樣子的……”
“哦……”陸老頭子勉強相信了他的鬼話。
蘇敬走過去,拍了拍蘇晚的臉,說:“小晚,起來了。”
蘇晚原本睡得就不熟,被蘇敬這麽一叫,就猛的醒了過來。
“爸爸,你怎麽回來了?”蘇晚笑了笑道。剛說完,就看到對面站着一個莊嚴肅穆的老爺爺,模樣與陸行舟有幾分相似,尤其輪廓。蘇晚吓得連忙起身,随着她的動作,陸行舟的手也猛的滑落。
動靜有點大,陸行舟也慢慢睜開了眼。
‘蘇晚有點欲哭無淚,她怎麽趴着趴着就睡到沙發上去了。
陸行舟醒來的第一眼卻是看向蘇晚,他輕聲問:“醒了?”
廢話!
蘇晚內心吐槽着。
蘇敬忙道:“行舟,你爺爺過來了,還不快起來。”
陸行舟這才留意到客廳裏的其他人。他不緊不慢地起身,颔首向蘇敬打了個招呼:“叔叔好。”
“你大伯母說你在這兒,我原本還不信,哼!”陸老頭子冷哼一聲。有什麽不能好好說,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跑到人家姑娘家?
蘇敬趕忙打圓場,說:“陸老爺,您先坐,讓孩子們洗個臉再說。”
陸老爺子點點頭,他對蘇敬的印象還不錯,看着是個有禮有節的人,還是個救死扶傷的大夫,他敬重蘇敬。
“好的,謝謝你對我孫子的照顧。”蘇陸老爺子說着,向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後面一個看似管家的人便走過來,向蘇敬鞠了個躬,給他遞過去一個厚厚的紙封。
裏面是什麽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