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說完以後,季光汐本以為江行雪會被驚到, 然而對方流露出一種極為柔軟的小心翼翼的表情, 連目光都溫和了些, 瞧着自己毫無幅度的肚子,左一句右一句地問。

“你現在能不能感覺到那裏有小生命?”

“哇, 是不是要懷好幾個月來着?”

“快上飛機, 被風吹感冒就糟糕了。”

最後,江行雪害羞地講:“那個, 可不可以輕輕碰一下,寶寶會踢我嗎?”

“才九天,它還很小,連形狀都沒有。”季光汐哭笑不得。

江行雪道:“為什麽你要走?”

季光汐道:“季老爺子快不行了, 我肚子裏的孩子姓季, 等于分遺産的時候突然多出一個人頭,要是這事被捅出去了,會有多少人不想讓它平安出生,我數都數不完。”

“他們會怎麽樣?”江行雪不可思議, 他沒接觸過這種複雜的利益糾葛。

“雖然上午我才在醫院确認了這件事,但要是現在回家, 我已經連那裏的水都不敢放心喝。”季光汐笑了笑,“只要他們找不到我, 就算得知我懷了季明洵的小孩, 也拿我沒辦法。”

江行雪和季光汐一起上了直升機,窩在沙發上。他問:“可你連季明洵都不告訴。”

“雖然我家的水又深又混, 但我現在偏偏不肯告訴他的原因很簡單。”季光汐聳聳肩膀道,“昨天我剛和他吵過一架,我扶着洗手臺吐了,當時懷疑是被他氣到吐,就發誓如果再和他說話,我就是狗,他講他也是。”

江行雪:“……”

“唔,他這不是正在嘗試聯系你,和你和好嗎?”

“并不,我猜他打電話來是搶完我的項目來挑釁的,沒想到我正好在玩失蹤。”季光汐道。

“他現在肯定非常擔心你。”江行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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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光汐篤定地說:“他此刻絕對在做心裏鬥争,努力克服着對我媽媽的心理厭惡,跑回季家大宅到我房間裏。我的房間鑰匙除我本人以外,只有他有,待會他到了的話,就能發現我床頭櫃上留的東西。”

他擡腕看了眼手表:“保守估計要再過兩個小時,到九點鐘他會動身去,我這邊的直升機肯定已經啓程。但願他演技過關,能讓暗中觀察的那些親戚都以為我倆在冷戰,到時候宣布遺産的場面才比較精彩。”

·

“操。”季明洵看着床頭櫃上顯示出兩條紅杠的驗孕棒,屏住呼吸。

杜羨确認沒人跟在這裏聽牆角,才反手關上門:“幹什麽,別告訴我你那假弟弟不僅跑了,而且給你揣了個崽再跑。”

“你說對了。”季明洵掃過季光汐留的紙條,把紙條和驗孕棒扔在黑色的袋子裏,打算待會一起處理掉。

“唉,這麽不恰當的節點,和個同處在漩渦中心的人,有了平平安安懷九個月才能掉出來的小孩子。”杜羨道,“那麽久不能出現,他公司裏的職務怎麽辦?”

“他寫Joule會替他出面的,事情全部照常做。”季明洵道,“那例會請假得找什麽理由?被我深深傷害了,不想看到我,要花一年時間冷靜下來才行?”

“白天搶掉人家幾乎拿到手的項目,擱別人得這輩子不想再看到你。”杜羨道。

“那項目本來就是他從我這裏截胡的,你在醫院裏那幾天,我媽送你的那鍋雞湯,你還記得嗎?”

杜羨評價:“蠻好喝的。”

“我離開醫院以後,聽說他也在生病,自己親手熬了一鍋湯去看望他,湯裏放料放得我嘗完味道差點流鼻血。”

季明洵道:“我陪了他三天,沒精力分神處理公務,誰能料到,他在床上看着恹恹的,連碗都端不動,背地裏偷偷指示Joule,把那客戶争取到了他那邊。”

“你們真來勁,這是什麽奇怪趣味。”杜羨說,“本來答應了行雪過兩個小時回去的,現在都九點半了,我得給他打通電話。”

“不行不行。”季明洵糾結,“不可以讓他走,他走了,誰知道他能不能照顧好自己,他每逢換季就感冒發燒,一點也不當心。”

“那你知道他去哪裏了嗎?不知道白說。這種突然聯系不上的事情,要是在我這裏發生,我得先劈頭蓋臉教育一頓。”杜羨撥了江行雪的電話號碼打過去。

第一次,沒接。

第二次,挂了。

第三次,對方已關機。

季明洵謙讓:“麻煩一定要記得狠狠批評。”

·

“你這樣做,季明洵不會生氣吧?”江行雪吃着直升機裏的黃桃罐頭,在季光汐的示意下,被迫挂掉了杜羨的電話。

“我和他生命的大半部分時間裏,兩人都在相互陪伴,要是這點彼此理解的默契都沒有,這小孩壓根不會存在。”季光汐說。

“之前陸成川對你有敵意,我以為你和他沒和好。”江行雪道,他再馬上補充,“我不是故意聽你們對話的,那時我湊巧在儲物間裏。”

“陸成川?那是他朋友,這幾年他朋友和我的關系向來差勁,我朋友對他的印象也同樣不怎麽樣。”季光汐揉了揉手腕,“但事實上,即便異地了幾年,我和他一天都沒分開過。”

“不受影響嗎?”

季光汐漠然:“這有什麽,這些只是站在單方面考慮的各自的朋友,更嚴重的甚至于彼此父母都不認可,你難道會因此和杜羨分開?”

江行雪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想他們知道的話,也不可能阻止我和他的。”

“怎麽不可能。”季光汐道,“杜羨在你眼裏再完美,在你父母這邊,也許能挑出一大堆他們無法接受的缺點,你抽空試試。”

江行雪說:“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試試,現在還沒有父母。”

季光汐怔愣了下:“對不起。”

“沒事。”江行雪道。

“我讓Joule送你,讓你消失一天,就算你老師不找我麻煩,杜羨該找我麻煩了。”季光汐說,“你挂了他三通電話,回去和他解釋一下。”

在被請出去後,江行雪回頭望了眼,雖然對他而言,今天不過是個待在家裏抱着熱水袋打瞌睡的下雨天氣,但好像在季光汐這裏,該是個特殊的日子。

遠處,季光汐下意識摸了下表帶,江行雪這才想起來某個被自己遺漏的細節,季光汐和季明洵似乎一直帶着類似的手表,是極為不起眼的款式,普通到認不出是情侶對表,仿佛高中時期在路邊随意買的。

但在左腕上從來沒換下。

·

被Joule這散發着兇狠氣質的私人助理載到公寓大門外,江行雪沒讓他開到樓下,打傘回去的路上不免又淋了些雨,渾身濕漉漉地回到家,左手拎了一袋子菜。

他內心默默祈禱杜羨還沒到家,自己可以裝作在被窩裏睡着了,可惜電梯門一打開,他便和杜羨打了個照面。

杜羨也剛到家,正在換鞋子,涼涼道:“大半夜買菜回來,做夜宵還是明天早飯?”

江行雪的褲腳管在滴水,他先脫掉了沉重的大衣外套,說:“在大賣場裏遇到季光汐,在他的直升飛機上拖了幾個小時,吃了他一瓶蜜水罐頭。”

杜羨打聽:“知道他要去哪裏嗎?”

“他不跟我講。”

場景随之陷入沉默,杜羨先走進去上樓,江行雪待在玄關裏換鞋子,然後被杜羨蓋了條大浴巾。

“對了,他有寶寶了!”江行雪分享。

杜羨道:“我知道。”

江行雪嘀咕:“要懷好久,肚子會變大。”

他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了一下,示意給杜羨看,杜羨打斷他:“我也知道。”

江行雪掃興:“你有什麽不知道的嗎?”

“不知道怎麽兇你。”杜羨戳了下他的眉心,“別人懷孕,你怎麽那麽興奮?”

“小孩子多可愛,可以抱在懷裏。”

杜羨說:“萬一他鬧騰起來,你就覺得絕望了。”

“不會不會。”江行雪搖頭,跟屁蟲似的黏在杜羨後面,“你說他們怎麽那麽快有寶寶的?季明洵是你同班同學诶,季光汐和你一個年紀。”

杜羨忍了忍,沒脫口而出一句“打炮不帶套”,緩緩道:“接觸多。”

“季光汐那麽忙,他們貌似每個月見面的次數還沒我們多。”江行雪疑惑。

杜羨被他問住了,絞盡腦汁憋出個答案:“和次數無關,呃有關也許是有關,最主要他們每次見面都比較深入。”

“深入?”

江行雪被帶到浴室裏,杜羨開着取暖機讓他站在那兒,被熱流烘着,他的頭發豎起來幾根,被杜羨用手梳下去,然後又立上來。

反複幾次,有靜電啪一下打在杜羨掌心,江行雪聽見了,幸災樂禍般笑起來。

“你電我。”杜羨說。

江行雪開玩笑:“這樣深入嗎?”

杜羨用浴巾揉搓江行雪的頭發:“再深入,我也懷不上啊。”

江行雪乖乖待在那裏不避開,任杜羨擦幹他的頭發:“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孩子算了吧,我喜歡的人倒是性別男。”杜羨道。

“你恐小孩?”

“沒有的事,不過……”杜羨描述了下,“小孩要是叽叽喳喳還不聰明,輔導他課後作業也夠我頭疼。”

江行雪否認他的說法:“你昨天就很耐心。”

“那是教你題目,獨屬江行雪的待遇。”杜羨道,“沒有第二個人能享有同樣特權。”

江行雪在這地板上無故打滑了一下,後背摔在牆壁上,他捂着自己的腰。心事重重地安靜了會,還是對養寶寶感興趣,他說:“這種事難免有個萬一呢。”

想來季光汐也不願意在當下出這種意外,欣喜歸欣喜,困擾大概也有許多。

“做好措施。”杜羨幹巴巴回複。

“要是保險套恰巧沒了?”

杜羨道:“吃藥。”

“大過年的,藥店已經打烊關門。”

“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二十四小時營業的。”

“那就店主回家結婚,整家店休假中!”

“動手術。”杜羨得出結論。

江行雪震驚:“什麽,你怎麽這樣?”

杜羨會錯意,以為江行雪理解為自己讓他動手術,急忙說:“我做我做,不是你。”

江行雪:“……”

最近他看家庭矛盾調解節目,全部是Alpha非要生小孩而Omega不樂意,為什麽他這邊完全颠倒過來?

好愁,他的Alpha行不行?

“我連掐你臉都不敢用力氣,怕手指甲把你弄疼,怎麽能讓那把手術刀在你肚子上劃個口子出來。”杜羨伸出食指在江行雪的身上淺淺地刮了一道,勾了下唇角,垂眼看着江行雪。

他道:“我要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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