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愧
沈儀的的聲音給了裴钰莫大的安全感,他激動的從馬車底下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只見戰局基本塵埃落定,一群身着甲胄訓練有素的士兵迅速的砍殺着剩下的匪徒。
只見沈儀騎在高頭大馬上,身着铠甲,挺拔如松,英姿勃發。他面色冷如寒霜,沉着冷靜指揮着士兵們圍剿殘餘的匪徒。
從未見過這樣的沈儀……裴钰被他的氣勢所震懾,呆立在了原地。
這時沈儀目光掃向了裴钰所在的方向,看到了立在馬車一旁的裴钰。
裴钰心中一喜,正待高興的揮手沖對方致意,這時忽見馬上的沈儀臉色大變,他不由偏頭去看周圍。
只見一道黑影拔地而起,一個縱身便沖到了裴钰的身旁,他的動作實在太快,未等裴钰有所應對,那人的冰涼彎刀便已架在了裴钰細嫩的脖頸上。
那人用裴钰擋在身前當做肉盾,看着沈儀緊張的神色,便了然,高聲威脅:“看來這小子便是‘你的人’,要是不想讓他去見閻王,就立刻讓你的手下住手,讓我的弟兄們走!”那人聲音粗狂嘶啞,在裴钰耳邊高吼,幾乎要震碎了裴钰的耳膜。
這人就是一開始沖路遠山喊話的馬賊頭子!
他見勢不妙,竟是趁亂假裝中劍倒下伏地僞裝成屍體,觀察情況,三方人馬,戰局混亂,一時也沒人注意到他,因此抓住了機會,一舉挾持了裴钰,也是個陰險狡詐的人才。
能成為馬賊頭子領導一衆殺人如麻的匪徒,必然也是兇殘的,他死死的制住了裴钰,根本不給裴钰一點點掙紮的機會,那彎刀也緊緊的壓着裴钰脖頸上的皮肉,若是彎刀再往下壓一點,裴钰怕是要當場血濺三尺。
裴钰盡量低下頭,以免頸上的皮肉被崩的太緊而被彎刀不小心蹭破,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沒臉去看沈儀的表情,沒查探好局勢就急急忙忙的沖了出來,是他太魯莽了。
而且聽到馬賊頭子說自己是沈儀的人,裴钰還有些羞愧,他的理解是自己成為了沈儀的妹婿,也就也是沈家的親戚了,也可以說是沈儀的人,沒毛病,只是自己身為沈儀的人,卻給他拖了後腿……
果然,聽了那馬賊頭子的話,沈儀面無表情,聲音一片冰寒:“你若是敢傷他,我必将你碎屍萬段!”
那馬賊頭子聞言絲毫不以為懼,用那明晃晃的刀對着裴钰的脖頸比劃了幾下:“這位小将軍可要好好考慮一下,我一條賤命不值幾個錢,若是在猶豫一下,這麽貌美的小公子若是斷了氣,該多可惜,啧啧啧。”
沈儀盯着他,然後揮手示意士兵撤離是,然後同自己的親信做了一個手勢,然後道:“按你的要求做了,把他放開。”
眼見自己剩餘的弟兄們都四散奔逃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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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馬賊頭子得寸進尺:“給我一匹馬。”
一旁的路遠山急道:“不可,公子還在他手上。”
馬賊頭子将刀往下壓了壓,裴钰只覺頸上一涼,便有溫熱的液體順着刀刃滑落。
“若是不給,我便拉着這小公子一起死,黃泉路上,有此等美人作伴,也算一樁美事!”馬賊頭子粗聲大笑。
誰特麽要跟你黃泉作伴!裴钰欲哭無淚,他這次真的後悔了,萬分後悔沒有聽路遠山的話,急吼吼的沖了出來,樂極生悲形容的就是他的處境吧。
沈儀靜靜的看着馬賊頭子:“給你馬。”
接觸到沈儀的視線,馬賊頭子只覺整個人都僵了一下。渾身的血液像是倒流了一般,那目光就那麽平淡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看一個死人……想到這,馬賊頭子忍不住嗤笑一聲,心道:老子縱橫江湖的時候,你小子怕是毛都沒長齊,竟敢這樣看老子!
他一手挾制着裴钰,一手牽過馬,然後以裴钰當做靶子遮住自己,然後上了馬,又快速的将裴钰扯了上來,整個動作快的沒有破綻,周圍的弓箭手都不敢放箭,怕傷到裴钰。
上馬的一瞬間,裴钰徹底懵了,怎麽了?大舅子不要自己的妹婿了嗎?他這是被搶回去當壓寨夫人了嗎?以後該怎麽辦啊……
他的心境一瞬間悲怆起來。
而與之不同的的則是馬賊頭子,他一臉得色,一夾馬肚,一抽馬鞭,便策馬奔馳起來,速度漸漸加快,迎面的風沙撲在臉上,他克制不住炫耀的神色,回頭去看待在原地的士兵:“哈哈哈哈,你們這群飯桶……”這都抓不住老子。
這時只聽一陣破空之聲,他的額頭似乎被被什麽飛來的東西擊中了,血流進了他的眼睛裏,他伸手去擦,卻發現另一只手無法抓住缰繩,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摔下馬去。
裴钰只見有一支箭在那馬賊頭子回身後的幾秒後,瞬間穿透了對方的腦門,整個過程快如閃電,讓人反應不及,等裴钰晃過神的時候,那挾持着自己的人已經摔下馬去,被馬蹄踩的整個人都變了形,裴钰連忙拉住了馬的缰繩。
他回頭看時,恰巧看家沈儀神情淡淡的将手中的弓放下,對上裴钰的視線時,竟不是裴钰想像的生氣的模樣,而是直直盯着他的脖子,似乎是在擔心他的傷勢。
裴钰心中一酸,收回了視線。
他再去看摔倒在地,又被馬踩踏的面目全非的馬賊時,卻發現那支羽箭,正插在那馬賊的眉心,幾乎毫厘不差,幾百米遠的距離竟能射的如此精準,何等驚人的掌控力。
裴钰驅馬灰溜溜的趕回了商隊所在的位置,甚至根本不敢面對路遠山關切的目光:說要幹出點讓沈姑娘刮目相看的大事來是他,因為生病而停歇在城鎮上,導致商隊被馬賊盯上的也是他。
而且還有好多夥計因為這件事受了傷,路遠山似乎也傷到了小臂……裴钰甚至想找個地縫溜進去,或者幹脆昏死過去算了。
或許這樣他就不用那麽內疚了。
慶幸的是,沈儀此時忙着處理善後,并未抽出時間來看他,要不裴钰都不知道怎麽去面對他,怎麽向他解釋自己的魯莽。
倒是路遠山派了個夥計給裴钰清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傷口,上了藥,小心的包紮了一下,好在只是皮外傷,并不要緊,留心注意一下別碰到水,應該不會留下疤痕。
之前來的時候,裴钰如同放飛的小鳥一般,歡快的策馬奔馳在商隊前面,而如今他無顏面對大夥,只是一個人低着頭,驅馬默默的跟着商隊騎行。
期間,在隊伍前面的沈儀回頭看了他許多次,他都沒有注意到。
因為方才的戰局耽擱了,因此直到半夜才到達目的地。
到了西北大營後,大家都明顯松了一口氣。
一路奔波勞苦,終于能歇息一下了,士兵們接手了商隊的糧食,運往了糧倉。随後,在沈儀的安排下,負傷的夥計都去了軍醫的帳中檢查傷勢,剩下沒有負傷的人,也安排了住處。
其他的夥計是七八人一個帳篷,不知是不是沈儀的授意,裴钰是單獨的小帳篷,裏面木床桌椅銅盆……雖然粗糙了些,但是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
裴钰一個人在帳中呆立了一會,然後默默的去洗漱,更衣,倒在了床上,床上的鋪蓋似乎都是新的,裴钰将臉埋在其中,只覺那素色的被子一片柔軟,還有淡淡的皂莢清香。
只是眼眶中的液體,此時再也克制不住,洶湧而出。
其實他知道,這次的馬賊的襲擊,商隊人員傷亡慘重,死傷過半。整理殘局的時候,他就站在一旁,卻不敢看那些觸目驚心的屍體,那些人之前還在談笑風生,都是因為他才遭此橫禍。
他萬分愧疚,卻什麽都無法彌補。因為他是裴公子,路遠山不會責罵他,夥計們也不敢對他露出怒色。
可是他卻不能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他的內心強烈指責着自己,無比的煎熬,誰都好,快來罵他一頓,打他一頓,讓他不要那麽難受。
夜裏,一輪明月高挂,清輝徐徐的撒在荒蕪的西北大營。
裴钰翻來覆去,只覺心裏堵得慌,實在難以入睡,便披了外衣起來,想要出去走一走,吹吹風冷靜一下。
西北之地,不同于京城的繁華,安營紮寨之地也是一片荒蕪,夜除了風吹枯木的聲音便再無了聲息,周遭一片寂靜。
隐約可見潛伏在夜色中幾隊士兵,來回的巡邏着,不遠處還有幾處營帳,燃着火把,燈火通明。
裴钰垂眸,漫無目的的走着。
這時,有腳步聲穿來,裴钰不由擡眸去看,看到來人後,只想逃離,然而來人顯然已經看到了他,直沖他走來,裴钰不得已停在原地,苦笑道:“大舅子。”
沈儀“嗯”了一聲,走到他身旁,順手将給他緊了緊披在身上的外衣,聲音低沉:“怎麽這麽晚了還不歇息,還出來晃,可是白天受到了驚吓?”
沈儀的語氣親昵又自然,絲毫沒有怪罪他的意思,還隐隐有安慰他的意思,裴钰聽了以後卻更加自責:“不是驚吓……都是因為我的莽撞,才被那馬賊頭子鑽到空子,放走了那些殘黨,如今放虎歸山,萬一他們以後做出對商隊不利的事可怎麽辦。”
沈儀聞言道:“不必擔心,這些馬匪在此地橫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次是個機會,趁他們四處奔逃時,我已經派了探子跟蹤,尋到了他們的老巢,不日便請旨去剿滅。”
“可是……”
這時沈儀才發現裴钰的眼眶是紅的,狀态很不好的樣子,瞬間心疼的不行,他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可是什麽?”
可是人死不能複生,受過的傷也不會因為報了仇就能一筆勾銷。
裴钰心裏難受,無處發洩,沈儀一問,他便哽咽着将來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沈儀。
沈儀聽完後,沉默良久。
裴钰等着他開口責罵自己,說都是自己的錯,才會害了商隊了夥計們。
過了一會,只聽身側的沈儀嘆了一口氣,接着一只溫熱的手掌蓋在了他的頭頂上。
“這不全是你的過錯,不要将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裴钰呆了一下,轉頭看向沈儀,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
“畢竟你也不知道城鎮中有馬賊的探子,第一次遠行勞苦,你也不能控制你的身體狀況,這一切都不是你所能控制的,要怪也是怪馬賊,君子受了小人的暗算,不譴責小人,難道還要責怪君子沒能防備小人的暗算?”
“但是……”裴钰還要說什麽。
沈儀又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而且你不是也聽從了老路的叮囑,躲在馬車底下沒有出來。”
“我什麽忙都沒有幫上。”裴钰仍是嫌棄自己。
沈儀盡量緩和語氣:“你躲起來起來對商隊而言已經是最大的幫忙了,要知道保護一個人比殺一個人要難的多,若是你出現,他們還要分心保護你,傷亡可能要比現在還要嚴重。”
道理裴钰都懂,他是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見裴钰漸漸冷靜下來,沈儀道:“前些日子不是答應你,教你練武嗎,恰逢你來了,我這幾日也沒什麽事,可以教導你一些簡單的法門,這樣你以後便不會被輕易的制住了。”
裴钰聞言用力點點頭:“多謝大舅子。”
沈儀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然後看了看裴钰包紮的嚴實頸項問:“你的傷勢怎麽樣了,可還疼?”
裴钰道:“還好,一點皮外傷而已,已經不疼了。”
這時,沈儀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瓷瓶塞給了裴钰。
裴钰:“這是什麽?”
沈儀不自然的咳了兩下,似乎在掩飾尴尬:“療傷祛疤的,你的傷口位置太明顯,萬一留了疤痕,總歸不太好,這是我們軍醫祖傳的方子,效果很好。”
裴钰笑了笑:“大舅子你待我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說沉船就沉船給渣城的作者專欄投的地雷,謝謝你,麽麽噠!~
ps:渣作者竟然昨天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