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為《致命追擊》上映在即, 所以宣發組的人員動作很快,安排了律師事務所與顧情長聯系。顧情長在律師幫助下很快發出一份加蓋了事務所公章的律師函,将掃描件發到個人社交賬號上。

律師函中明确表示網絡平臺上的相關報道純屬虛構,要求某些營銷號立即停止莫須有的造謠, 并保留法律追究權利。

《致命追擊》官V随即轉發了這條消息。

事情處理完畢後, 顧情長就聯系了方芳。

方芳笑道:“剛好我也正準備找你。”

因為最近的鬧劇,怕有狗仔追蹤, 顧情長把見面地點約在一家地點隐秘的咖啡廳。方芳要了杯黑咖啡, 顧情長卻只喝檸檬水。

兩人多年感情,顧情長直接開門見山道:“姐, 我打算辭掉助理工作。”

見方芳想說些什麽, 她連忙解釋:“當初你幫我,也是想讓我度過最困難的日子, 現在我情況好轉,工作雖然不多但也能養活自己,所以我不能再白拿工資了。秘書室的小艾都告訴我了……我領的助理工資一直是從你個人賬戶上扣的……姐你不用再瞞着我了……”

方芳神色微怔:“你都知道了……”

顧情長點頭。

方芳略帶猶豫道:“我也料到你不想繼續做了。不過這是小事, 其實我今天還有一個任務,沈總讓我來探探你的意思。你之前不願意和星輝簽約,想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那麽,我想知道,現在這個時機你等到了嗎?”

她凝視對面的年輕女人,卻不能從對方臉上輕易看出真正的想法,便繼續勸說:“這次的事情雖然解決了,但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你不可能每次都能碰到《致命追擊》這樣的劇組,所以不要再堅持拒絕了,和星輝簽約吧。”

顧情長固執地搖搖頭:“對不起,芳姐,我現在還不能答應你。”

方芳又一次铩羽而歸,不禁有點頭疼:“你自己想清楚了,別惹惱了沈總。”

“不會的,沈總的胸襟不比常人,她連林金桃都容得下,才不會計較我這只小蝦米,只要我能給她帶來足夠的利益,我相信她目前還是會選擇繼續容忍我的。”

方芳離開之後,顧情長也沒有待多久,唐衛星約她晚上出來見投資人。《極地》三位女主演的人選都确定下來,這會突然又通知她說投資人要單獨見她,顧情長心裏就有點打鼓,猜測對方是不是因為最近網絡上的桃色傳聞,對她不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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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合同已經簽好了,但是換角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唐衛星和滕鶴洋再看好她也沒用,如果投資人堅持的話,他們只能順從。

唐衛星在會所外面等着顧情長,領她進去,看她的神情便安慰道:“別緊張,紀先生沒見過你,所以想認識認識。”

說完壓低了聲音道:“今晚的飯局是紀先生約的,來參加的富商成分有點複雜,而且紀先生讓經紀公司安排幾個小藝人來陪酒。所以你今晚就跟在我身邊,注意情況。”

見顧情長面色微變,他連忙又補充道:“當然,我就是給你提個醒,你不用太有壓力。”

顧情長今天打扮得很冬天,進屋脫下羽絨服,裏面穿的也是灰粉色套頭衛衣和牛仔褲,素顏就塗了個口紅,她略一思索,覺得自己貌似沒那麽容易被人揩油,而且還有唐衛星在場,應該不會出問題。

他們來得略早,不過包廂裏已經有一群青春靓麗的年輕姑娘在候場,清一色的清純系打扮,讓人很難聯想到他們飯局咖的身份。

唐衛星話有深意道:“看來今晚的客人偏愛清純系。”

顧情長微囧。

對于這些來參加飯局的網紅小藝人們來說,唐衛星的存在就像一顆耀眼的太陽,平常也是很難接觸到的人士。于是很快有人認出他後,姑娘們便迅速圍攏過來,笑靥如花叽叽喳喳地鬧着玩。

唐衛星來者不拒,笑眯眯地陪她們玩鬧。

如果不是他的态度一直很謹慎,暗中不動聲色地推開姑娘們過于熱情的摸摸蹭蹭,顧情長确實要懷疑唐導還是她認識的那位老好人麽。

所幸投資人很快就出現了。

姑娘們都是有工作在身,十分敬業地暫時放過唐衛星。

唐衛星這才抹了把汗,朝顧情長投來一個苦笑。

“你可別告訴你嬸子,她醋勁大。”

顧情長了然點頭。

“老唐,這位就是顧小姐吧!初次見面,幸會。”一位容長臉西裝中年男士,朝顧情長伸出手。

顧情長輕輕一握随即松開:“紀先生您好。”

這位就是《極地》最大的投資人紀鴻。紀氏集團以房地産起家,如今涉及各行各業,是一家背景和資金都十分雄厚的企業。

紀鴻去年剛注冊了一家娛樂影視公司,之前也投資過唐衛星參與的電影,所以兩人算得上老熟人。這次他投資《極地》也是唐衛星在其中牽線搭橋,而且電影女主演之一、龍悅的飾演者就是他旗下娛樂公司的藝人。

紀鴻身上有長期居于高位的逼人氣勢,他落座後,衆人這才一一入席。

顧情長跟着唐衛星在靠裏的邊緣位置坐下。

這個飯局是紀鴻原本就定好的,約見顧情長只是臨時起意。不想額外空出行程,他便讓唐衛星帶人過來。一舉兩得,把兩件事一起辦了。他一向是個高效率人士。

首座的紀鴻自己板着張嚴肅的臉,卻讓那些年輕姑娘去陪其他富商朋友喝酒。在座的富商也确實長得很富商,一個個腦滿肥腸、肥頭大耳,油膩得讓人食不知味。

紀鴻身邊的姑娘估計是畏懼他的氣勢,不太敢靠近,也不敢勸酒。紀鴻純屬把她當做擋酒工具,有人找他敬酒,他就把姑娘推出去,沒多久,小姑娘就酒氣上臉,一臉紅霞跑去衛生間吐了幾輪。

酒酣之際,席上的氣氛也慢慢放開,顧情長的餘光早就瞅見對面桌底下不安分的鹹豬手,連忙收回目光,不願意多看。

瞧着顧情長神色有異,又有幾分拘謹,便有人開玩笑道:“紀總,你這哪找來的妞,長得不錯,就是太沒眼色了,都不懂敬酒。”

“這是我新投一部電影的女主角。”紀鴻解釋道。

席上有人意味深長地笑。姑娘們投來暗含羨慕的眼神,像她們這種十八線小藝人,之所以長期混跡富商高官飯局,一是這行來錢容易,二是為了抓住那點獲得一兩個影視角色的可能性。

問話的那人就樓了把身邊的姑娘,大手抓了抓兩只水蜜桃:“寶貝你想不想拍電影當女主角啊,今晚把爺伺候舒坦了……”啪叽一個濕.吻落在年輕女人的粉臉上。女人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張老板你就會哄人!”

衆人哈哈一陣歡笑。

顧情長有點坐立不安,唐衛星沖她使了個眼色,讓她過去敬酒。

她定下神,倒滿一杯紅酒上前,态度恭敬道:“紀先生,謝謝您讓我出演您投資的電影,我敬您一杯。我先幹為敬,您随意。”

說完,仰頭咕嚕咕嚕把酒倒進喉嚨裏。

“一杯哪夠,來來,我給你滿上,再敬我們紀總三杯!”

顧情長二話不說,拿過酒紮,自己倒滿,又連着三大杯下肚。心裏想着,還好來之前喝了瓶酸奶吃了個三明治。今晚她絕對不能被灌趴下。

她抹掉嘴角的酒漬,高腳杯反扣,臉上淺淺笑起來。

喝完一瓶紅酒,席上有人拍手鼓掌:“爽快,這妞真實在!紅酒不夠,來,上白酒!”

“來來,我這帶了幾瓶茅臺,管夠!”

顧情長飛快眨了下眼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把往上冒的酒氣吞回去。慘白的一張小臉,嘴唇發紫。

她雖然能喝,但要是接連幾瓶白酒下去,也會出事的。

唐衛星連忙出來打圓場:“诶诶,諸位老板看在紀總的份上,悠着點哦。咱可不能把人往死裏灌,這演員要是住院了,我的電影不是開天窗了,到時候損失的可是紀總的利益。諸位都是紀總的老朋友好朋友,可不能坑自家人啊!”

紀總微微擡手,擋下了:“大家夥給我個面子。”

“行,今晚是紀總發話了,咱老哥倆幾個都沒意見了。”

“來來,繼續吃菜喝酒,這帝王蟹涼了就不好吃了!”

顧情長逃過一劫,松了口氣。

一晚上紀鴻就沒正面和顧情長說過話,等半夜飯局散了之後,紀鴻在隔壁小屋抽煙,等待司機去車庫取車,這才招手讓顧情長和唐衛星過來。

他手抖了抖煙蒂:“怎麽樣,沒喝多吧?”

“還行,能撐得住。”顧情長半垂着頭顱回答。她今晚喝了不少,中途去了回洗手間,不過至今未醉,只是不想被人發現異常,故意裝出幾分醉意。

“小姑娘該不會在心裏罵我吧!”紀鴻揶揄道,刻板的臉上這時才顯出一絲松動,隐在半明半昧的光線中,攻擊性減弱不少。

顧情長擡起臉,看見對方眼中隐約的疲倦,搖了搖:“我爸說,弄不懂的時候,就別多想只管先把事情做好。就像小時候讀魯迅先生的文章,讀不懂不明白也沒關系,老師讓先背誦下來,那就牢牢記住。現在再回頭去讀那些文字,也能讀懂大半了。所以紀先生您想讓我喝酒,那我就喝。”

紀鴻臉上突然生出一股興味,卻帶着質疑道:“你也喜歡魯迅先生?你這個年紀能看得懂嗎?”

這個泛娛樂化的時代,現在年輕人連讀紙質書籍的意願都沒有,更何況佶屈聱牙的民國時期文學,而魯迅的文章更是算其中艱澀難懂的部分。

唐衛星笑眯眯地看着他們一問一答,并不插話。

顧情長明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抓住他的話繼續不動聲色道:“我最喜歡《故事新編》。”

“哦,年輕人喜歡小說。”紀鴻夾着煙,點頭,面露了然。

顧情長搖頭反駁:“不是的,我是因為做了演員後才回頭去讀魯迅先生的作品。他的文字是好的,而好的東西都是共通的,我如果能讀懂他文章的好,便能理解好的劇本是什麽樣的,以及優秀的電影和出色表演又是什麽樣的。”

助理在外面輕輕敲門。紀鴻擰滅煙頭,抽完一支煙站起身:“老唐,我的電影就交給你們了。”

“紀先生您放心。我這人您還信不過嗎?”唐衛星半欠身,一臉和氣地笑。

助理替紀鴻穿上外套,在外面幾位保镖的簇擁下,一行人很快離去。

唐衛星狠狠呼了口氣:“過關了。”

顧情長揉了揉僵硬的臉頰不解地望着他。

唐衛星笑着解釋:“紀先生沒有發話,那就是同意你出演這部電影了。”

今晚這酒沒白喝。顧情長暗自想到。

唐衛星也喝了酒,所以找了代駕送顧情長回家,兩人分別前,他冷不丁囑咐了句:“回去後,有時間的話,你記得把魯迅的書都看幾遍,特別是你說的那個《故事新編》。就算沒時間也得擠出時間。紀鴻可不是那麽好忽悠的,既然你把話都說出口了,就好好回去做功課。”

他知道顧情長只是高中畢業,很早出道,又混跡複雜的娛樂圈,對她的文化水平不敢高估。怕剛才顧情長是在不懂裝懂故意套近乎,這才特意提醒她。

顧情長沒有替自己辯解,點頭表示自己會回去認真讀書。

唐衛星這才滿意地颔首讓司機開車。

銀灰色座駕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她确實不喜歡魯迅,但她有一個魯迅先生迷弟的父親就足夠了。

小時候被他逼迫背誦魯迅文章的時候,她恨過他,把他當成法西斯暴君,只會把自己的喜好強加到子女身上,根本就不配當父親。所以她和哥哥果然都長歪了。

那時他總在她被罰站後說:先記下來,将來你總會用得上。

顧情長吐了口氣,白色的霧氣從嘴裏飄散開來,目光凝視虛無的夜空,嘴裏嘟囔了句:

多謝你了,暴君。

夜空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回應她一般,輕飄飄如羽毛的雪粒子墜落了下來,手指尖微濕。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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