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顧情長在《繁花》裏飾演一位上海灘交際花, 不僅身段婀娜而且時髦洋氣，所以在劇中她的服裝最多，每次出場都換一套戲服，洋裝旗袍不僅數量多而且精美華麗, 即使以現代人的眼光來評價也是絲毫不落伍, 有種複古的華美，沾滿歲月的香氣。顧情長早就跟制片人打好關系, 磨着他同意等戲拍完了讓她把這些戲服買回去。
之前曾與顧情長合作過的何老師也是這部片的演員之一, 開機第一天顧情長就帶着禮物很客氣地拜訪了對方。
何老師态度倒是有些冷淡，看到這小姑娘便想起陳益川, 暗自嘆息了幾聲。
而顧情長原來看中的那個三番角色後來定了一位年輕的女演員, 是個初出茅廬剛從舞蹈學院畢業的學生。看着對方一臉膠原蛋白聲音嬌嫩地喊她前輩老師，顧情長頓時覺得自己是老黃瓜刷嫩漆。
還有一位劇中的男反派朱碩, 鳳眼薄唇，天生的邪魅氣質，上了妝, 梳着一個油光滑亮的大背頭，西裝革履，越發顯得衣冠禽.獸了。
難怪他演過的角色大部分都是反派，一個人身上天生的氣質确實是很微妙。
顧情長與他沒什麽交集，所有交情僅限在戲中，于是現場工作人員每每能看到他們倆前一刻還在劇中愛得難分難舍，化學反應強烈得瞎子都能看見，下一秒鐘出了片場卻迅速拉開距離, 彼此變得客套而疏遠。
顧情長聽說朱碩早有嬌.妻愛子，是圈子裏出名的寵妻狂魔。朱太太也來過片場探班，所以朱碩對她保持距離，她也很樂意與已婚男人劃清界限。
兩人各自相安無事。
晚上要拍一場顧情長和朱碩的室內跳舞戲。
因為是群戲，現場鬧哄哄的，整個公館裏連角落都塞滿人。副導演在一旁調度演員，光把群演安排妥當都費了大半天功夫。不過這次找的群演都是有點舞蹈功底的，所以一旁的指導老師也沒在他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開拍前，指導老師最後一次和顧情長朱碩說動作。
這一段不過幾分鐘的華爾茲他們已經排練了快一周時間。
副導演開始清場，無關人員退出現場。
席洋很懂得拍人，不管男女演員在他鏡頭下都有獨特的魅力，有別于以往。他對這場戲的要求也比以往嚴格，希望能拍出所有男人都想愛的女主角，和所有女人都又愛又恨的男反派。于是來來回回拍了幾十分鐘的素材才喊停。
快戳到顧情長臉上的焦距收了回去，顧情長與朱碩停下舞蹈動作，跟着席洋一起看監視器裏的畫面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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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裏樂隊演奏起華爾茲圓舞曲，顧情長扮演的錦瑟小姐穿着一襲後背镂空的白色暗紋荷葉邊魚尾裙，敞開的低胸口上垂挂着一串水滴型鑽石項鏈。
她的胸型飽.滿圓潤，纖細的腳踝在裙擺下若隐若現，随着她轉身的動作，一大片光裸的後背映入眼簾，猶如上好的白瓷綢緞，連同那挺翹渾圓的臀.部，整個背影優美起伏，被柔.軟的絲綢勾勒得分外誘.人，但她臉上的表情卻如那襲白裙般純淨清透。望向鏡頭的琥珀色瞳孔，熠熠奪目，仿佛一眼望入你心。
她緩緩步入舞池，猶如一只輕盈嬌俏的貓兒，人群在她面前自動散開。
她的目光繞着舞池逡巡了一圈。一個曾經是她未婚夫的男人，情不自禁地低呼了一聲：“錦瑟！”
男人們的視線在她身上流連徘徊，似乎要将那一層單薄的衣裙毫不留情地剝下，而女人們交頭接耳投來嫉妒羨慕的目光。
錦瑟粉面含笑，将這些意味不明的眼神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
有一位男士大着膽子上前邀舞蹈，她輕笑搖搖頭，把手中的香槟酒杯遞給對方，然後輕輕推開他的胸.脯，男人識趣地退場。
錦瑟轉頭回身，一個高大的身影突兀地闖入她的眼簾，他微微勾起嘴角，朝錦瑟伸出手，眼中燃燒着兩簇志在必得的火苗。
錦瑟含情脈脈的視線落在他臉上，旋即擡起手握住了對方。
朱碩飾演的柳申宇大手一收，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原地旋轉了半圈。
輕撫細腰，四目相對。
音樂聲陡然大了起來。空氣中隐隐興奮起來。
迷亂的眼神，藏不住的怦然心動。
這組運動鏡頭拍出了行雲流水般的華美。衣服美，人美，燈光美，音樂美，每一個細節似乎都是那麽恰到好處。
兩位演員在鏡頭中翩翩起舞，美麗卻不流于凡俗，光看着就是一種美.妙的極致享受。他們之間強烈的化學反應，連周圍一大堆機器設備和工作人員都絲毫沒有影響。
席洋滿意地點頭。觀衆只看得到美，但導演和所有工作人員卻為這些沒人注意快速閃過的細節而努力，最終呈現出猶如從歷史畫卷上直接拓印下來的畫面和場景。
這場群戲拍完，席洋也對兩位演員笑道：“辛苦你們了。”
席洋很會虐主角，前期拍得越美越華麗，後期就虐得越狠，就是要把美麗的東西毀滅給觀衆看。顧情長想起劇本裏錦瑟被未婚夫抛棄堕入煙花，以為遇見救贖卻又被心愛之人兩次送到惡魔手中的心塞劇情，便忍不住想吐槽。
《繁花》是很經典的三幕式結構。
男主角丁零是愛國青年，他的名字取自“零丁洋裏嘆零丁”，因自小受到的教誨，一心想實業救國，卻屢次破産最終妻離子散陷入絕境之中。女主角錦瑟是書寓裏的女先生，因為同情憐憫這位舊日恩客，收留了他。
丁零心灰意冷之際不再去想往日的抱負和理想，開始逐漸适應這裏的生活。他原本以為能在這上海灘最繁華之處偷得一片安宇了卻殘生，錦瑟的遭遇卻讓他看透了這個地方看透了這個世道，他終于覺醒，想帶着錦瑟逃離這片藏污納垢之處，奔向真正的光明與自由的國度。
但在臨出國前夕，錦瑟卻再次被昔日舊愛柳申宇出賣，無法登船。她深知自己出國無望，便把財産贈予丁零，希望他帶着他們共同的夢想飛往那片自由的藍天。丁零只得獨自登船，但輾轉反側心有不安最終中途下了船，返回上海灘尋找錦瑟，卻聽聞她在那日船開走後便趁人不備，懷抱重石，在碼頭跳入海中，屍骨無存。
丁零痛失知己好友，終是大徹大悟，知道不管逃離或者妥協都不能善終，那麽他只有選擇抗争，他發下“敢叫日月換新天”的誓言，帶着錦瑟贈予的財産投身轟轟烈烈的革.命之中。最終重回上海灘手刃投敵賣國賊柳申宇，以他血祭亡靈。錦瑟曾經所栖身的書寓也被他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全劇在火光中落幕。
顧情長的戲份主要集中在電影前半段，她感覺自己和海很有緣，上次失足落海，這次就改成懷抱重石跳海。一想到反季節拍攝的痛苦，她就不禁一陣酸爽。
道具師把石頭交給她，實際上是泡沫道具，很輕。顧情長一臉笑嘻嘻地抱起石頭，故意龇牙咧嘴做出不堪重負的表情，逗得大家直樂，于是其他主演都不甘落後，紛紛跑過去抱石頭擺姿勢，攝影師趁機抓拍了一段，到時候可以作為幕後花絮用于宣傳。
歡樂完就該拍戲了，顧情長待會要跳的不是大海，就是個小池塘，到時加上後期就完美了。
有幾次跳出來的水花不太完美，所以席洋又重拍了幾條。終于過了之後，顧情長從小池塘裏冒出頭，吐了口水，媽呀，導演要是再拍下去，她真受不了了，這池塘底下都是淤泥，味道嘛只有兩個字：銷魂。
顧情長只覺得昨天剛進劇組，今天就殺青了，只想問一句“時間都去哪了？”
主演裏她殺青得最早，劇組還特意辦了個歡送會。
歡送會那天的陣勢把她驚吓到了。
顧情長一推開門，就一陣彩帶從天而降。一群人嘻嘻哈哈笑着拿着氣瓶對着她猛噴彩帶。
“Surprise！”
“生日快樂！”
顧情長驚訝了幾秒鐘随即笑了起來：“你們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伍思羽連忙擺手：“不是我告訴大家的。”
簡唯楓笑眯眯接道：“不是她主動說的，是我問她才說的。”
被拆穿的伍思羽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一盤巨大的蛋糕被擺放在圓形大飯桌上，蛋糕直徑都快趕上她的身高了。
上面的蠟燭都點燃了。
顧情長被推到蛋糕前。
“快許願吧！”
“然後吹蠟燭！”
顧情長默默許了願，睜開眼睛看着昏暗中被火光照得十分溫暖的笑臉，對圍在圓桌旁的衆人說：“接下來，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把蠟燭吹滅！”
顧情長鼓起雙頰用力吹氣，蠟燭太多，衆人吹了幾次才全部吹滅，然後打開大燈，壽星切下第一塊蛋糕，剩下的大家一起分。
蛋糕雖然夠大，不過劇組人也不少，一人分到一小塊，基本就消滅掉了。
過完生日，顧情長提着裝滿戲服的兩個巨大行李箱和伍思羽心滿意足地離開劇組。
拍一次戲，就能結交到一大群朋友，這些人以後可能會繼續聯系，也可能不會，也許兜兜轉轉幾年、十幾年後才會有再次合作的機會，有的人成為了朋友，有的人卻再也沒有機會相見。
演藝圈就是這麽奇妙，這個圈子看起來很小，又似乎很大。
而演員這個職業就是讓藝人體驗各種各樣的奇妙人生。
有的人因此而缺乏安全感，迷失自我甚至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孤島，有的人卻歷盡滄桑返璞歸真，始終與這個圈子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在生活與事業間找到完美的平衡。
顧情長希望自己能成為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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