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部分真相

(二十八)

門外的簡伊娜呆了一呆,一瞬間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變成一根管子,裏面湧動的都是溫暖的液體,展鵬居然對她這麽好。

她心滿意足,整個人沉浸在幸福的海洋裏,與此同時,她也知道這個時候進去不方便,婆婆正在氣頭上呢,當着婆婆的面,肯定商量不出什麽好辦法,這個時候,剛好展鵬的秘書走過來,簡伊娜心想,如果她看到她站在展鵬的辦公室門口不敲門進去也不離開,肯定十分難堪,她也不想讓展鵬知道她無意聽到了他和他媽的談話,因此,簡伊娜轉過身,悄沒聲息地回去了。

她的內心又是高興又是痛苦,高興的原因是展鵬居然那樣愛她,痛苦的原因是婆婆的養老問題沒有解決,而且婆婆恨上了她,在挑撥陳展鵬與她離婚,時間久了,婆婆抱着這樣的想法挑唆下去,他們小兩口就算是再好的感情,也難免不生變。

簡伊娜走了,陳展鵬呢,他沉着臉看着他媽,如果是別人在陳展鵬面前提出這種馊主意,他肯定就沖向前打人了,可是面前的卻是他老娘,因此,陳展鵬只好拼命控制自己,他在內心告訴自己,他媽一直是這樣的人,她很粗糙,她很世儈,她一直不關心他,所以她肯定不明白伊娜在自己的心裏地位有多麽重要,所以她說出這種荒唐的話,自己不能往心裏去。

因此,陳展鵬溫和地說道:“媽,你今天必須把真實的原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肯租房子住,妹妹已經打算把老房子賣掉,所以老房子不能住,簡家那環境,你也是知道的,三個老人住在一人屋檐下,遲早要出事,所以你唯一的辦公法就是讓我給你租房住,你為什麽不肯?”

蘭花草臉上的笑沒有了,她低下頭來,眼睛內充滿了恨意,對簡伊娜的,她真的不明白,這個女人給自己兒子灌了什麽迷魂湯,為什麽他事事以她為中心。

她扁着臉,對陳展鵬說道:“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怪不得俗話說,‘娶了媳婦忘了娘”——”

陳展鵬想起自己從小到大受的種種待遇,就像剛才他媽對着他的屬下說的,小時候的六一兒童節,老師要他們家長買新衣服,她忘了給他買,然後叫他穿上妹妹一件舊衣服去充數,讓他成為了同學的笑柄,他記得那個兒單節,妹妹買了兩身新衣服,都是蘭花草給她買的——

他沙啞着嗓子說道:“我真是你十月懷胎生的嗎?”

蘭花草呆了一呆,一會才說道:“當然!”她想起陳琳離開的那一天,眼淚突然流了下來,如同小河似的淌了一臉。

陳展鵬看得呆了,原本有說有笑的老人怎麽突然哭了,因此,他也不敢再問下去,他只好緩和語氣,用很認真很嚴肅的語氣說道:“媽,我告訴你,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理由,你說出原因,我覺得可以理解,那我再想別的辦法,如果你不說出來,那麽,我就只能給你租房子請保姆了,你住不住是你的自由,我做兒子的只能做到這份上了。”

蘭花草呆了,她看了兒子一眼,眼裏的淚水更多,往事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湧來,讓她窒息,她快速地用手擦了一把淚水,哽咽着說道:“兒啊,你就知道心疼你老婆,心疼你老婆的爹娘,你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娘?你爹死了,你妹去了杭州,你娘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只能指着你了,可是你,你讓我去租房子——”老太太埋怨的話語,到最後變成了嗚咽,顯得分外幽怨。

陳展鵬感覺談話在踩水,無限重複,他只好轉過身,将一個僵硬的背抛給老太太,他今天一定要得到理由,如果得不到,他只能不問原因的執行下去!

蘭花草大概也明白了陳展鵬态度的強硬,她沉默了一會,擦了一眼淚水,對他說道:“展鵬,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妹在去杭州之前,一直和我鬧着要賣房子去杭州,我不同意,她天天和我吵,我天天罵她,可是那一天,我跳完廣場舞回到家,我發現她還是走了!家裏一片淩亂,她的衣服全不見了,我氣啊,氣得心口疼,腦仁疼,到最後,我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什麽?如同滾滾雷聲,陳展鵬聽到這裏,震驚至極,緩緩轉過身來,瞪眼看着他媽。

他一直以為他媽的身體比任何人都健康,她打扮時尚,活潑好動,更是跳廣場舞的一把好手,可是如今聽到老人的訴說,仔細一想,他媽的身體好像确實不太好,他記得父親過世時,母親暈過去一次,醫生就說老人有心梗還有三高。

自責和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向陳展鵬湧過來,幾乎讓他窒息,他确實是不孝!

蘭花草已經淚流滿面,她哭着對陳展鵬說道:“你知道我暈了多久,我是什麽時候醒過來的?”

陳展鵬大腦一片茫然,內心的愧疚如同烈火在灼燒着他的心。

蘭花草對他含淚說道:“我暈了一天一夜!暈過去的時候是晚上,醒來的時候,是第三天的白天!這一天一夜,你一個電話沒給我打過,這件事,我不說,你知道嗎?”

陳展鵬搖了搖頭,自責感如同海嘯一般向他湧來,原來如此,他終于理解,也終于明白。

蘭花草哭着說道:“我醒來後,拿起手機看了看日歷,才發現暈了那麽久,自己也十分害怕,兒啊,你想,如果我沒有醒過來,就這樣死了,我的身體不是要生蛆腐爛發臭嗎,或者風化變成木乃伊,新聞上不經常有老人獨居在家中死七天沒人知道的新聞嗎?我想想太可怕了!就發誓無論如何不能自己一個人住,女兒不要我了,我還有兒子,所以我哭着收拾行李就來簡家找你了。”老人說到這裏,就緩緩地尋找自己随身帶着的袋子,然後一只手抖抖索索地從裏面往外掏東西,掏摸了大半天,終于掏出來一個皺巴巴的病歷本以及一堆醫院的檢查資料,什麽B超單,心電圖,腦部CT,核磁共振影像結果等等。

她把它們疊成一摞,含着淚遞到陳展鵬面前。

這病歷本和醫院的檢查資料就是老人身體不好的鐵證。

陳展鵬內心的愧疚越來越多,鼻子發酸,眼圈兒也漸漸發紅,他恨不得伸出手狠狠地打自己兩巴掌。因為他與蘭花草的感情不好,這些年來,他确實只是半個月打一次電話,算是盡兒子的義務表示關心,他媽因為生妹妹的氣,在家裏暈倒,自己一天一夜後才醒過來這件事,他确實不知道。

老人推理得也非常正确,如果她突然倒地死去,他極有可能是要半個月之後才發現,到時候,估計連看到發臭屍體的機會也沒有,恐怕只剩一堆白骨!

想到這裏,陳展鵬一陣後怕,額頭沁出黃豆一般大的汗珠。

他哆嗦着手接過那些病歷本和醫院的檢查資料。

蘭花草紅着眼圈對他說道:“我有三高,高血糖高血壓高血脂,我還有心梗,你爸的葬禮上我也暈過去一次,可是你對我一點也不關心,你以為我天天跳廣場舞,打扮得時尚年輕,你就以為我身體很好,我不需要關心照顧,你以為那女人的媽感冒咳嗽就是天大的事對不對,老天爺啊,我真是命苦啊,我的兒子不孝啊,老頭子啊,我活着沒什麽意思,你還是将我帶走吧,你兒子要我租房子住,他不管我,與其有一天我自己死了沒人知道,還不如你現在帶我走——”

蘭花草開始唱戲似的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雙手拍着大腿,她哭的嗓門很大,簡直像鑼鼓一般。

陳展鵬擔心這樣哭下去,公司裏所有人都要知道,他只好走到蘭花草面前,俯下身來,對她充滿愧疚地說道:“媽,媽,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這樣吧,咱不租房子住了,我另外想辦法好不好?你身體不好,必須和我住一起,我想把這個原因和伊娜說說,她肯定會同意的。走,我們現在回家——”

蘭花草才看他一眼,止住了哭聲,兩個人站起來,心事重重地回簡家。

陳展鵬把那一堆醫院的檢查單小心翼翼地收好,放進自己的衣服口袋,他得用這些去說服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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