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如何放手
原缜看着阿晚走近, 再看她在自己幾步遠處站定, 對他行了一禮, 道:“原二公子。”
原缜看着她, 有很多的話想說, 有很多的話想問, 可是對着她疏離的眼神和表情,那些話卻都被卡在了胸前,一句也不得說。
他盯着她, 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因為曾經擁有過,雖不見時亦相思, 但卻知道她就在那裏,知道何時可見, 知道何時她會嫁給自己,兩人将會相伴一生。可現在, 卻連見一面都是戳心戳肺的奢望,此刻過去, 下一次再見還不知道要再等到何時。
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想起她時, 她可能正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
阿晚曾經是他的未婚妻, 對他, 他的眼神都很熟悉。
此刻他的眼神看似尖銳冷淡, 但眼底深處的情意和痛楚幾乎掩飾不住, 讓人心驚肉跳, 阿晚有些受不住他這樣的目光, 她記得上次在大長公主的梅園之時他還不是這樣,這中間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她都忍不住懷疑趙恩铤說原缜有了趙雲晚的記憶是真的了。
正在阿晚皺眉想着如何開口,打破現下因着他的眼神而有些凝滞的氣氛之時,他終于開口,語氣中略帶了些諷刺道:“趙世子竟然讓顧姑娘單獨過來跟在下說話,可不知有何緣由?”
阿晚心裏嘆了口氣,若原缜沒有趙雲晚的記憶,“顧晚”和他素無交集,自己看到他獨自在這裏竟然撇了自己的未婚夫過來和他說話,的确是很突兀了。
不過她自是早有準備。
她道:“原二公子還記得上次大長公主提過的和我有幾分像的故人,還有我曾經說過的,那位和我長得很像的姐妹嗎?那時原二公子說會幫我去查問,後來原姐姐也跟我說過,原二公子查到大長公主提的那位故人就是和親遠嫁至西夏的雲寧郡主。”
她頓了頓,在原缜緊盯着她的目光下繼續道,“所以我特地過來是想要為此事多謝原二公子的。不過,也是想要跟二公子說一聲,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二公子不必再繼續查下去了。”
“為什麽?”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面前這個人死死的攥着,攥得一抽一抽的生疼,他輕笑一聲,仍是用着他慣有的譏諷語氣道,“是因為不需要我了嗎?因為顧姑娘已經知道那個人是雲寧郡主,所以後續的事情有趙世子幫姑娘查就足夠了嗎?”
“呵,原來我對姑娘來說,一直都是用完即棄的啊?”
阿晚皺眉。
這是什麽話?偏偏要命的是,她還覺得他話中是另有所指。
她擡頭看他,便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已經有些破碎淩亂,他這個樣子,分明是情緒有些不正常了。
她不想再多糾纏,更不想激怒他,遂正了正神色,道:“原二公子誤會了。那些不過是些陳年舊事,當初我是不知道大長公主的那位故人就是雲寧郡主,這才存了好奇之心,想着不過只是私事,查一查也無所謂。但公子當明白,牽涉到和親郡主,西夏皇族,就已經不再是私事了。原二公子覺得,我和西夏的王妃娘娘生得有六-七分相像,這對我來說,會是件什麽好事嗎?所以,還請原二公子就此罷了,後續之事也不要再深查了吧。”
“多謝二公子,上次的救命之恩也在此謝過。”
她說完就沖着他又行了一禮,便轉身準備離開。
他看着她的背影,在她準備踏下石亭的臺階之時終于又出聲道:“那顧姑娘所尋之人,是這兩位嗎?若是顧姑娘不打算讓在下替姑娘再尋,這幅畫,姑娘是想拿走,還是想繼續留在在下這裏呢?”
畫,什麽畫?
阿晚聽到他的聲音根本來不及細思就已經回頭,然後眼睛盯着原缜手中展開的畫,雖然明知道自己不該有任何異樣,但那一剎那,真的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神情。
他盯着她,沒有放過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道:“顧姑娘,你認識這畫中的女子嗎?”
阿晚強忍下了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垂首向他行了一個屈膝禮,克制了聲音中的顫音,盡量以尋常語氣道:“二公子,這畫中之人原是我的故人,不知公子是于何處得了這副畫像,又是否已經得知了畫中母女的下落?”
原缜沒有答她。
亭中一片寂靜,靜到好像可以聽到雪下下來沙沙的聲音。
阿晚盯着他的鹿靴,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在一片寂靜中聽他輕聲道,“晚晚,你記得那個腰帶嗎?那個就是我的未婚妻所贈,那個雲紋,也是她親手所繡。”聲音明明很輕,卻是像錘子一樣擊在她的心上。
阿晚猛地擡頭,就那樣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睛緊緊鎖着自己,已經從先時的隐忍,變得咄咄逼人,又似乎燙得吓人。
他又喚道,“晚晚。”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對着他的眼神,阿晚知道此時自己若再不離開,後面怕是不知道要如何收場。事實上,此刻不離開,她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難道要哭哭啼啼的相認,撲到他懷中一番訴離情,認他做未婚夫嗎?
她做不來這種事。
也不會允許自己陷入那種境地。
更何況身後還有趙恩铤就在那裏站着。
她近乎機械地行了一禮,有些哆嗦地道:“二公子逾矩了。”
說完便再不猶豫,轉身就踏上了臺階要往下走,可是她不過剛剛踏了一步,一個踉跄差點滑倒,左手手腕上同時也傳來一陣劇痛,是有人拽住了她的手。
“晚晚。”
“放手。”
兩道聲音先後響起,随着後面的那道帶着滿滿殺氣的“放手”,一柄閃着寒光的劍已經落在了原缜握着阿晚手腕的胳膊上。
阿晚擡頭,看到的便是立在自己面前一身玄衣,身材颀長的趙恩铤,此刻的趙恩铤,阿晚才想起來,為何上一世自己那麽怕他,此刻尚未近他身,她已經感覺那殺氣侵入自己身體了。
而原缜的目光從阿晚的身上移到那道鋒利的劍刃之上,也移到對面的那人身上。
他冷笑,一字一句道:“趙世子,是你,到底用了什麽手段,換了晚晚的身份,把她扣在了你的身邊,讓她變成現在的顧晚,成為你的禁脔嗎?”
“放手。”趙恩铤根本不屑回答他的話,只冷冷重複道。
原缜輕哼一聲,聲音如冰道:“若我不想放呢?我不放,你又能奈我何?”
趙恩铤的手一動,可同時阿晚已經向着他撲了過去。
阿晚太了解趙恩铤,在原缜一開口說“若我不想放”之時,她便已經撲到了趙恩铤的身上,用另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她知道,他一定不會跟原缜廢話,一定會直接去廢原缜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她更知道,原缜的功夫雖然不錯,但卻遠遠不是趙恩铤的對手。
所以她抱住了趙恩铤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才回頭對原缜認真道:“二公子,不是他能奈你何,而是,這是我的手,我,請二公子放手。”
原缜的眼睛瞬間就紅了,在他發怒之前,阿晚也已經放開了趙恩铤,對原缜繼續聲音清冷道,“我請二公子放開我的手,難道二公子也要跟我說一句,你若不想放,我又能奈你何嗎?這與登徒子,又有何異?”
原本阿晚一直害怕把原缜牽扯進來,害怕因為自己而讓原缜和趙恩铤對上。
她現在的身份是顧晚,是趙恩铤的未婚妻。
原缜和趙恩铤對上,對他,對自己,都不會有半點好處,只會讓事情更複雜,也會讓原缜受到的傷害更深,更可能會傷害到趙恩铤,她不能那麽做。
她雖年紀小,但自幼她母親就教導過她,感情之事當清清楚楚,兩人之間都尚未理清楚絕不可牽扯進第三人,否則只會傷人傷己。
所以先前她确認原缜定是擁有趙雲晚的記憶之時才會在震驚和慌亂之中,下意識就只想逃避。
可現在,最糟糕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根本就已經避無可避,她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說完就那樣目光清冷地看着原缜,原缜原還在激動和盛怒之中,但對上她這樣的目光,那怒氣也終于慢慢回退到了可控範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既絕望又悲哀的情緒,但他到底還是放下了手。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個孩子。
只有孩子才會用這種可笑的行為不肯放手自己想要的東西,想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