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既然要迎接，就應該有迎接的樣子。很快，那些軍官太太們打扮得整整齊齊，穿着漂漂亮亮的洋裝，戴着精致的帽子，乘着可愛的陽傘，陸陸續續來到海灘上。
當然，既然拿出了迎接貴客的禮節，那麽，應有的儀仗隊也是必不可少的。
那些軍官太太們對于貝克特強制要求她們出場一事其實相當不滿，卻也有那消息靈通的人在私底下悄悄地說：“嘿，你們聽說了嗎？伊麗莎白小姐之前被找到過一次，她說那些遠東人從一群活骷髅的手裏救了她！”
“你才知道啊？”另一位太太搖着手裏的藍色絲緞面的折扇，道：“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過嗎？伊麗莎白小姐堅持米迦勒在那支遠東艦隊裏面！這也是為什麽她發現貝克特勳爵要攻打遠東船隊的時候會偷偷溜走的原因！”
“天哪！米迦勒！”
周圍的太太們都一陣驚呼。
西方人都信教，區別也只是教派而已。尤其是因為《王位繼承法》的關系，使得在王族和貴族的圈子裏面，英國清教徒遠遠多于天主教徒，甚至可以說，英國貴族大多數都是清教徒。
而在英國清教的教義中，有神之右翼之稱的米迦勒的地位自然是不用說的。
所以，聽說伊麗莎白把一個遠東人稱為米迦勒，這些太太們的第一感受就是：可憐的總督小姐這是被海盜吓瘋了吧？怎麽竟然張口就是米迦勒呢？！
第一個開口的香槟色洋裝的太太就道：“哦，那是聖人王的土地，那片土地上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是學者、都是大富翁，那我一點懷疑都沒有。可是米迦勒？遠東人信教嗎？”
“不，我不知道。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倒是希望那位遠東人是米迦勒的化身。如果那個遠東人是米迦勒的話，那麽跟随他的人裏面也許有天使。我真心希望有個天使能夠把我們從惡魔的爪牙下拯救出來。”
聽這位綠色衣裙的太太這麽一說，周圍的幾個太太都畫起了十字，就連聽到的士兵們也忍不住有樣學樣，畫着十字向上帝祈禱。
仁慈萬能的主啊，請你救救我們這些羔羊吧。
雖然站在前面，可是光聽聲音，卡勒特·貝克特就知道這些女人們跟士兵們在想些什麽，他也非常清楚，如果那位遠東公爵被認定為米迦勒的化身，他将面臨怎樣可悲又可怕的命運。
卡勒特熱愛自己的祖國，也熱愛自己的工作，他知道自己在那些殖民地做下的事情有多可怕又是多麽的不可饒恕，如果有神明的話，卡勒特毫不懷疑，殖民地的那些守護們肯定會懲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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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為東印度公司工作的時間越久，對信仰就越發懷疑：看看我犯下的罪行吧！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話，為什麽不懲罰我呢？
所以，大多數男人，一旦踏上了殖民地的土地，無論在國內是多麽的紳士又是多麽的高尚，在殖民地生活幾年之後，都會變成無惡不作的混蛋。跟不同種族的女人鬼混，殺死無辜的黑人，只因為自己一時的不高興，把無辜的孩子送上絞刑架……等他們在殖民地幹過了所有的壞事，回到英倫本土，他們又成了衣冠楚楚的紳士。
這就是現實。
卡勒特·貝克特就是這樣的一個混蛋，他把他母親灌注在他幼小的心靈裏面的美好品德連同基督的教義一起抛諸腦後，徹底貫徹起“生意就是生意”這一理念，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可以說，國王對他有多信任，殖民地的原住民就對他有多怨恨；他為英國立下了多少功勞，他就在殖民地犯下了多少罪孽。
在來的牙買加港之前，卡勒特是對神明、天罰這種東西嗤之以鼻的。
可是這一次，他知道，他錯了。
他犯下了一個可怕的錯誤，讓他自己落入了如今可悲的地步，也給他的國家帶來了可怕的災難。如今他只想彌補一二，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在這樣的人心浮動之中，那三艘雙桅橫帆船緩緩地靠岸了。
伊恩·馬瑟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對勁：“勳爵閣下，情況有些不對。這些船是尖底船。根據傑克·斯派羅和他的手下的招供，那個遠東人應該用的的平底船。”
“Well，這不重要。別忘記了，只有那些遠東人才能夠飛到天上！這些人能夠飛上半空，這已經足夠了。”
卡勒特·貝克特現在最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另外一件事情：對方既然已經掌握了超凡之力，那麽對方願不願意幫他的忙呢？
抱着這樣的心情，卡勒特擡起頭，看着趴在船舷上大老遠就跟父親揮手執意的伊麗莎白。
真是一位活潑的小姐呢。
伊麗莎白跳下儒艮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撲到父親的懷裏：“哦，父親。我好想你。”
“哦，伊麗莎白，我的女兒，你終于回來了。”
看見愛女平安無事，韋瑟比·斯旺總督忍不住老淚縱橫。
從女兒被巴博薩掠走帶上黑珍珠號算起，伊麗莎白已經離開快半年了，就是牙買加在熱帶季節不明顯，也當不得韋瑟比·斯旺總督的思女之心。
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金錢，對于此時此刻的總督來說都不重要，他要的，也只有女兒的平安。
對于斯旺總督父女來說，卡勒特·貝克特永遠都是最讨厭的人，沒有之一。明明是這麽感人的父女重逢的時刻，明明周圍好幾位太太都感同身受地拿出了帕子抹起了感動的淚水，可這位勳爵竟然這麽一點時間都不留給他們父女。
“斯旺總督，斯旺小姐，很抱歉，我需要斯旺小姐為我介紹一下，這位将軍是……”
卡勒特·貝克特指的，自然是跟着伊麗莎白下船的黃慧。
西方人的個子普遍高于東方人，而貝克特勳爵的身材則是偏于矮小的那一類，看看這站位就知道，斯旺總督、諾靈頓準将，還有貝克特勳爵的心腹伊恩·馬瑟的身高都差不多，站在一起，頭頂的禮帽都在一個水平線上，就貝克特這裏，矮了一截，這個一截差不多就是半個頭。
可就是這樣，貝克特的身高也不比黃慧矮小。
當然，這跟貝克特穿着中跟的皮鞋不無關系，他們兩個人的視線是水平的。
“在下宛城郡公府招讨使黃慧。姓黃，名慧。”
“幸會幸會。我是東印度公司董事卡勒特·貝克特，貝克特勳爵。我是國王的代理人。請問，您口中的宛城郡公府是……”
伊麗莎白連忙道：“米迦勒是遠東皇帝的堂弟的兒子，宛城郡公是他的封爵，就跟德文郡公爵、肯特公爵一樣。”
“哦，那可真是一位殿下。”
貝克特的語調永遠那麽惹人讨厭，尤其是令伊麗莎白讨厭。雖然很多時候伊麗莎白不得不承認貝克特這個人很有貴族風範，但是伊麗莎白就是讨厭他，沒有理由。
實際上，只要有點閱歷的人都看得出來，伊麗莎白才十六歲，正是一個姑娘家最活潑富有生氣的年紀，她向往自由讨厭拘束一點都不奇怪，而貝克特代表的，是國王，是宮廷，是牢籠，伊麗莎白會受得了他才怪。
“那麽，請問我有什麽地方能為您的殿下效勞呢？”
既然是對方主動要求商貿，那就由不得貝克特擺架子了。
以貝克特對東方的了解，東方人，尤其是遠東人，他們的經濟都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幾乎沒有進口的需要，這也是為什麽英國對遠東一直都是貿易逆差。貝克特也以此來斷定，這些遠東人需要的，肯定是他們必須的東西。
他完全可以擡價的。
這是生意不是嗎？生意就是生意。
就是希望從對方手裏得到解決這場天災的辦法，他也不想在對方面前降低了自己的格調和身份。
“當然，我們需要大量的礦石，首先就是鐵礦石。”就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對方就跟潛伏着的狼一樣，等着咬他們一口，黃慧直接說出了他要的東西。
這些東方人，果然都是貴族老爺，連什麽是生意都不知道。
貝克特在心中嗤笑着，口中卻道：“很抱歉，鐵礦石是軍需，是不能用來買賣的。”
伊麗莎白立刻叫了起來：“貝克特勳爵，請考慮一下。需要大量的礦石的，可是米迦勒。”
“抱歉，斯旺小姐，這是生意。”
清楚貝克特這個人的行事手段的韋瑟比·斯旺總督立刻按住的女兒：“伊麗莎白，別這樣。放心吧，米迦勒既然讓這位将軍前來，自然有他的用意。請相信你的米迦勒。”
好吧，從這幾句話上來看，斯旺總督對貝克特勳爵的耐性也告罄以致于他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場，選擇了站在遠東人這邊幫遠東人說話。雖然他的話一點兒刺都挑不出來。只要是正常人，在看到這樣的臺詞的時候，都會以為他在堅守自己的身份和職責，可是在場的幾個當事人卻聽得出來，他對貝克特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了。
當然，這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是從小聽着那片聖人王的土地的故事長大的，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伊麗莎白曾經對他講過的米迦勒淨化骷髅海盜的故事。
貝克特曾經一度堅持伊麗莎白在撒謊，可是，這些日子以來，親眼見過那些游蕩的骷髅之後，斯旺總督便完全接受了女兒的話：
這個世界的确有惡魔，既然有惡魔那為什麽不能有天使呢？聖人王的土地富饒由強大，天使親睐那片土地又有什麽奇怪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英國清教，其實更準确的說法應該是英國國教，屬于新教，跟天主教相對。
不過這裏成魔幻世界了，所以用了清教這個稱呼以示區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