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在追求你啊。

蘇甜的心從來不曾這樣慌過， 他對她有好感的這個念頭， 她在心裏隐約有覺察到， 從臨時叫她參加舞會，卻提前她定制了禮服這件事，她就隐隐覺出些異樣。可是她連想都不敢去深想的事情， 他卻就這樣直白的說了出來。

如果他稍微說得含蓄點，就像夏目漱石把“I love you”翻譯成“今晚的月色真美”那樣， 她還能假裝沒聽明白， 可他偏偏說得如此直白， 沒有一絲的拐彎抹角，實在叫人無法裝聾作啞。

幸好他并未逼她回應， 仿佛只是自己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又像在回應她偷拍照片的事情。

這一夜兩人各懷心思，蘇甜一夜沒睡着，想了許多， 越想越亂。她受過情傷，高宇峰和方文靜的背叛，讓她有些不敢相信愛情。她不知道他說出這句話帶了幾分的真心，或者這一刻他是真心的， 但是這份真心能維持多久？也許只是深夜激發出他感性一面時的一時興起？又或許只是對她一時的新鮮感？她不是那種游戲人間的人， 不想看到自己被他玩膩了一腳踢開時，狼狽卑微不堪的模樣。

她不敢把自己與他往感情方面聯系起來， 雖然經過這段時日她對他也産生了幾分仰慕，但她相信那只是他個人魅力産生的仰慕而非其他情感因素。在她的潛意識裏， 她一直覺得與總裁的關系永遠只能停留在工作上的，他對她态度溫和一些，那也只是因為認可她的工作能力而已。

最最重要的是，兩人的身份實在太懸殊了，他是坐擁千億在商界有着舉足輕重地位的大總裁，而她只是個為了生計在異鄉奔波的平凡普通人。這不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兩性關系，她自卑的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

回到巴黎，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酒店，同事們看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暧昧。潘星還賊兮兮得問她玩得開不開心，那表情，總感覺他知道點什麽或者說産生了某種誤會。

回國的前一天，蘇甜去購物，她自己其實沒什麽想買的，主要是許純那一張長長的購物單。老佛爺的人實在太多了，蘇甜退而求其次去了春天百貨，這裏購物環境相對好一些。

商場裏依然是中國人最多，土豪大媽超級多，買奢侈品就跟買白菜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化妝品專櫃擠滿了人，因為國內某知名美妝男博主的一句“OMG，好好看，買它買它一定要買它”，許純要的好幾支口紅色號都已經賣脫銷了。蘇甜只好又是語音又是拍圖，問她要不要其他色號，這樣折騰來折騰去的，花了兩個小時才把許純列出的清單全部買齊。

難得來一次法國，蘇甜又給媽媽買了個LV的經典老花包包，巴黎比國內便宜很多，還是挺劃算的。爸爸的話，給他買了條腰帶。這也算是她做女兒的一點心意。

路過香水專櫃，各種漂亮剔透的瓶子驅使着她走了進去，她對香水了解很少，長這麽大只買過一瓶，還是在許純的鼓動下買的，噴了幾次就閑置下了，偶爾會噴幾下熏一下屋子，許純為此還說她暴殄天物。

面前是一只瓶子簡約咖色木質蓋子的香水，她覺得這個設計還挺簡約的，不由得駐足多看了幾眼。櫃姐問她要不要試試，其實她也就随便看看，但人家既然問了，她便點了點頭。聞了一下還挺好聞的，特別是後調，是木質的香味，她只聞出檀香的味道，很沉穩的感覺。

她忽然想起舞會上聞到的總裁身上類似的香味，她想着他幫她過了一個難忘的生日，又因為他的那句話，她就更加不想欠他人情，她想與他劃開界限徹底公私分明。她決定送他一瓶香水，作為謝禮。這款香水有兩個種類，男香和女香，她把兩瓶都買了，女士的那瓶她打算送給許純。

回到國內，正好是周末，蘇甜沒有回住處，直接從機場到了火車站，買了張高鐵票回了趟家。蘇爸爸親自去高鐵站接女兒，父女倆開開心心地回到家，蘇媽媽已經做了一桌子菜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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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甜迫不及待地把禮物拿出來給爸媽，蘇爸爸收了女兒的禮物很開心，馬上把舊皮帶換了下來，站在鏡子前照着很是滿意。蘇媽媽則是一邊埋怨她亂花錢，一邊又抑制不住欣喜，說下次打麻将要背着去。

晚飯後，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蘇甜靠在媽媽身旁，吃着媽媽用牙簽戳來的芒果塊，回家的感覺真的太好了。三人聊了一會兒她的法國德國之行，然後蘇媽媽話鋒一轉，說道：“甜甜啊，明天我們和張伯伯家聚個餐。”

“哪個張伯伯？是爸爸那個同事？”

“是啊，他兒子張一鳴你還有印象嗎？小時候你們一起玩過，他現在是公/務/員，戴副眼鏡人很斯文的，煙酒不沾。”

蘇甜終于聽出點了苗頭，不是過年過節的，與那個張伯伯家也算不得太熱絡的關系，卻突然要吃飯，還提他兒子，這怕是要讓她去相親吧。

蘇甜搖搖頭，說：“我不想去。”

蘇媽媽埋怨：“都已經和人家約好了，你不去多沒禮貌呀。”

“我可沒約好。媽媽，你是不是要讓我去相親？反正我不去！”那種場面，感覺男女就像待價而沽的商品，所有的硬件軟件都擺到臺面上去說，要發展的根本不是感情，而是一個适合婚姻的對象，她才不要去。

蘇爸爸在一旁默默剪指甲，被蘇媽媽輕推了一下，終于也開口：“甜甜，只是吃個飯，如果第一感覺還不錯，那就聊一聊發展一下，如果沒有感覺也不強求。我和你媽媽當年也是相親認識的，不是過得挺好的嘛。”

蘇媽媽連忙說：“就是就是，我們那個年代都是靠人介紹的，都過得不錯。你不要對相親反感，相親只是一個認識朋友，擴大交際圈的方式。我也希望你自己談個男朋友，什麽時候領回來給我們看看，可是你上班忙圈子又小，靠你自己要什麽時候才能找到男朋友脫單？”

蘇媽媽不愧是街道婦女主任，說這種話真的是一套一套的。蘇甜經不住父母兩頭夾擊，無奈地點了頭。

第二天傍晚六點，蘇甜和爸媽準時到達飯店，張家做東已經在包廂裏等着了。兩家人一見面互相問候打招呼，兩位媽媽互相吹捧對方孩子。

張媽媽親切地拉着蘇甜的手，笑眯眯地說：“甜甜真的是從小美到大，現在比小時候還要好看，笑起來也溫溫柔柔的，一看就是家教好的。”

蘇媽媽也笑着說：“一鳴這孩子從小就勤奮好學，果然就考上了公/務/員，這年頭多難考呢，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好孩子。”

“啊喲，快別誇他了，他是讀書讀傻了，戀愛都不會談，到現在還是白紙一張呢！”張媽媽看了悶坐在椅子上的兒子一眼，連忙招呼：“一鳴，快過來，你坐在那邊幹什麽，一點禮貌都沒有。甜甜，你還記得嗎？小時候還一起去公園玩過呢，那時候你還外向一點，主動去牽甜甜的手一起做游戲，現在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現在的孩子都這樣，都是書呆子，我家甜甜也是，每次回家來就是宅在家裏玩手機，也不會出去交交朋友，還要我們大人來操心。”蘇媽媽雖然這樣說，但她很滿意張一鳴，這年頭老實的感情經歷一片空白的男孩子幾乎鳳毛麟角。

張一鳴被媽媽點名，紅着一張臉走過來，見了蘇甜臉更紅，小聲地說：“你好。”

蘇甜也微微一笑回他：“你好。”

張爸爸說：“都別站着了，坐下邊吃邊聊吧。”

于是大家都入席，兩邊父母特地把他們倆的位置安排在一起，張媽媽更是推了內向的張一鳴一下，給他使了個眼色。張一鳴有些不好意思地幫蘇甜稍稍拉開了椅子請她坐下。

席間，雙方父母聊得非常熱絡，蘇甜和張一鳴卻只顧埋頭吃菜，基本零交流，只有當提到自己時，不得不出于禮貌才說兩句話。等吃得差不多，服務員開始上水果時，張媽媽說道：“我們與你們畢竟隔着一代人有代溝了，剛才我們聊的你們也不感興趣，你們兩個同齡人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不如加個微信吧，回頭私下裏聊聊。”

果然是相親慣有的套路，蘇甜表情有點尴尬。張一鳴湊上手機來，小聲地問她：“可以嗎？”

她對張一鳴的第一印象不壞但是也無感，就是媽媽描述的很斯文，感覺比女孩子還斯文，但真的是個高瘦幹淨的男孩子。出于禮貌，她點開了自己的二維碼，說：“當然可以。”

看到這一幕，雙方父母都含着笑松了一口氣。張媽媽又說：“聽我們單位的小年輕說最近有部電影特別好看，好像是那個……啊，演員名字叫不出，就是演達康書記的那個人演的，時間還早，你們要不要去看場電影？”

才認識就去看電影，這恐怕有點不合适吧。這回蘇甜婉拒了，說：“阿姨，那部電影我已經看過了，不好意思。”

“看過了啊，那也不要緊，換一部看吧，好電影多呢，一鳴你快買票……”

張爸爸覺得自己老婆太急了一些，怕對蘇家造成不好的印象，忙打斷她的話，說：“年輕的人事就讓他們自己決定，你別像個老媽子跟在屁股後頭。”

張媽媽也是聰明人，立刻聽出自己老公話裏的意思，自嘲說：“你們聽聽這個沒良心的，我為了他們爺倆操了大半輩子心了，他說我是老媽子。”

蘇媽媽立刻勸道：“男人都這樣，張大哥算好的了，我家那口子還動不動吼我呢。”

蘇甜腹诽老媽可真會睜着眼說瞎話，老媽是家裏的小公主，她和老爸都得哄着她，從來只有她吼老爸的份，老爸哪敢對她大聲說話。

然後兩家人有說有笑地走出飯店，互相道別上了自家的車，到這裏蘇甜才算舒了口氣。

蘇爸爸喝了酒，所以由蘇甜開車。蘇媽媽不放過機會，問她覺得張一鳴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沒怎麽樣啊。”

蘇媽媽對女兒敷衍的态度很不滿意，在她肩上推了下。蘇甜趕緊握緊了方向盤，說：“媽，我這開車呢，你卻推我，太危險了吧。”蘇媽媽這才放過了她。

到了小區停好車，剛走進電梯就收到張一鳴的微信，說他周一正好要去江城出差，明天下午可以順路把她帶去江城。他說的挺誠懇的，蘇甜想回複說不用了，正想着措辭，卻被眼尖的蘇媽媽看見了，說：“看來他對你印象蠻好的，既然人家提出了送你過去，你就大方一點接受，不要急着拒絕。”

“還是不要了吧，無功不受祿，而且不熟悉一路上多尴尬呀。”

“就是因為不熟，所以一路上也可以多聊聊增進一下對彼此的了解，人都是由陌生到熟悉的，你不聊不接觸怎麽發展得起來？你就聽媽媽的吧，張一鳴看上去人不錯，媽媽不會看錯的。”

蘇甜想到總裁才說在追求她，可是她既然覺得配不上他想要劃清界限，要不就聽媽媽的了解一下吧，畢竟張一鳴家與她家算是門當戶對。

***

星期天下午，蘇甜去買了兩籠小籠包帶走，許純喜歡吃，她每次回家都給她帶。回到家中，張一鳴已經在小區門口等她了，見了她一如既往的有些害羞，不過還是挺客氣地幫她把東西放進了後備箱。上了車，遞給她一盒洗好的小番茄，說留着路上吃。蘇甜看了一下這個粉色的保鮮盒，猜想可能是他媽媽準備的吧。

無錫離江城不遠，驅車大概兩個小時，一路上雖然沒怎麽聊天，但蘇甜刷着手機氣氛倒也不算太尴尬。張一鳴真的挺斯文的，安安靜靜的，連車裏放的音樂都和別人不一樣，是清一色的肖邦鋼琴曲，真是個品味獨特的男孩子。蘇甜想了想，到江城的時候大概是晚飯時分，總不能叫人家白送一趟吧，她決定盡一盡半個地主之誼請他吃頓飯。但是兩個人又有點尴尬，她想到還欠潘星一頓飯呢，就把潘星和許純都約了出來，人多就不存在尴尬了。正好她的學習強國積分有3000分了，可以兌換火鍋，打六八折。

聽到吃飯，潘星和許純當然不會拒絕。于是一行四人去了火鍋店，蘇甜給他們互相作了介紹。潘星和許純都是氣氛活躍的能手，所以一頓飯吃得還挺開心，連張一鳴都說了不少話。不過潘星和許純似乎有點氣場不合，第一次見面就為了最後一塊毛肚搶起來。蘇甜連忙又點了一盤，兩人這才罷休。潘星還問許純演過什麽電視，許純說了幾部熱劇，潘星說怎麽對她的角色沒印象，于是一言不合又杠了起來。

一頓火鍋在吵吵鬧鬧中吃完，許純明早還有戲份，當晚就要回劇組。潘星指指自己的哈雷，說要不委屈一下自己送她去劇組。許純表示他這360度全景車雖然拉風，但是太冷了，她才不要。于是兩人對視各自翻了個白眼，背向而去。許純上了出租，潘星則開着他的哈雷拉風地呼嘯而去。張一鳴看着兩人都離開了，這才對蘇甜說，他很開心，謝謝她請客。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才分別。

***

周一的早上，照例是匆忙的，許多人經過了一個周末，身體都是松懈的，好些人一副睡眠不足踩着點匆匆走進辦公室。

總裁還沒來，蘇甜習慣在這段時間內去他辦公室将文件歸檔。經過了法國之行這段時間，他的辦公桌上，累積了許多文件，蘇甜将它們分門別類一一放進文件夾。

整理好之後，原本堆積如山的辦公桌清爽多了。她把買的那瓶香水放在他桌上，寫了張便簽：程總，謝謝您給我過生日。

她看了看，覺得沒有什麽不妥，便出了辦公室。後來她在工位上忙着編寫半年度經濟運行分析會的會議通知，便忘了這茬事，直到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

電話裏傳來他的聲音：“進來一下。”

“好的，程總。”

挂了電話，蘇甜立刻起身往他辦公室走。走進去，看到他手裏捏着她那瓶香水，有些玩味的看着她。看得她心裏直發毛，她終于忍不住開口：“程總？”

他別有深意地看着她，說：“你知不知道這香水名叫事後清晨？”

她一頭霧水，沒明白什麽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他以為她默認了，站起身來，徑直走到她面前，湊近她，距離近的只剩十公分，逼得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他卻霸道地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強勢又把距離拉近了。他湊到她耳邊，用略帶邪魅的嗓音說道：“你的禮物我很喜歡，只是沒想到你這麽急。”

她總算聽出了一絲問題，看來是這款香水讓他起了誤會。她掙開他的手，紅着臉小跑出他的辦公室。立刻上網搜了一下這款香水，果然從官網到天貓對于這款香水的标題描述都是“事後清晨”。而産品介紹的詳細描述則是“纏綿之後，破曉之時……男香和女香結合，還能呈現出第三種美妙的香型，像極了男女結合碰撞的火花……”

這文案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好羞恥，與杜蕾斯文案比起來真的是不相上下。為什麽櫃姐沒有跟她說這些，要是知道她肯定是不會買的。幸好許純那瓶還沒送出去，以她對香水的了如指掌，還不被她調侃死啊。

蘇甜覺得頭有點大，她本來是想與他劃清界限的，不欠他人情才送他一個謝禮的，但是現在看來明顯是弄巧成拙了。她要怎麽把這事解釋清楚呢！蘇甜一手撐着腦袋覺得頭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