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六年前的十一月底,經過前一夜的那場風雨,溫度驟降,讓不少人在起床的時候感受到了不習慣。

盡管如此,江北落上半身裹得嚴嚴實實,可是卻只穿了個非常薄的短褲。

她抱着暖水從宿舍出來走去教學樓。

這所高中是南城師範大學附中,中學宿舍樓跟研究生博士生宿舍樓距離非常近。

學校說這樣能沾沾這些高學歷的讀書氣,可以考的更好。

不過這一點江北落只想翻白眼,這所高中雖然是師大附中,可是升學率低的要死,教育局對學校要求的本科率為零。

盡管每年都會出二十來個本科生,但大多數還都是術科生。

從鄉鎮中學上來的這個校長非常迷信,專門将距離隔壁大學碩博宿舍樓最近的這棟建國前就有的廢棄樓在去年重新修繕了一番,又通風了一整年,還偷偷找風水師專門看了這棟樓。

風水師走到了角落的宿舍,看了一眼這個宿舍。

旁邊的副校長最不喜歡這種風水玄學的,但是礙于校長面子,他表面上禮貌得體。

風水師在這個宿舍站了很久,都讓副校長累了。

他才悠悠地開口。

“這個宿舍,風水極好,角度也是最佳位置,全□□陽,通風,冬暖夏涼,住在這個宿舍裏面的學生,定能上本科。”

副校長眼前一亮,畢竟聽見這個還是開心的,“真的如此?”這樣子這升學率怕是能高出不少。

風水師似乎看出了副校長內心的想法,嘴角勾起,擺出一副先知的樣子,“這都上本科,卻不一定能跟升學率相關。”

什麽意思?上了本科不就是考試考好了嗎?

這風水師說的,在後來也靈驗了。

六個女生有一個去了當兵最後讀的軍校,有一個女孩雖然高考成績不好物理拿了滿分依舊被一個985學校錄取,剩下的四個女生都出了國,有一個小提琴得了獎收到了歐洲某音樂學院的offer,有一個因為從小就學了意大利語随便考了個B2去了意大利讀書,另外一個女生成績雖然爛,但是父母有錢,沒有參加高考就直接辦理了澳大利亞的留學手續,當然還有江北落。

不過這也是後話了。

這個時候的江北落,還只是剛上高中三個月不到的無知少女。

十月份的時候,班主任懷孕五個月突然有流産先兆,無論如何都只能躺在醫院過生下的五個月了,班主任暫時換了語文老師,等新的老師來接替。歷史老師整個年級只剩下了兩個,在12個班當中非常不夠,兩個老師只夠教八個班便臨時調了正在教高二的兩個老師教另外三個班,因為實在是太忙了便只好給十二班停掉了歷史課。

然後江北落的12班,就這麽莫名其妙沒了一個月的歷史課。

班裏有些同學撇了撇嘴,“怕不是嫌咱們班是生源最差的班吧。”

語文老師說,歷史老師已經招到了,但是沒那麽快來。

12班被允許特例歷史不需要參加期末考,只需要考八門。

終于在這天,歷史老師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江北落從宿舍出來,凍的直打哆嗦,一邊走一邊緊緊地抱着小熱水壺,往教學樓走。

現在只有六點,七點十五分才上課,去教學樓的路上幾乎只有江北落一個人。

太陽還沒出來,天色還灰蒙蒙的,就看見有一輛車停在了角落,裏面出來了一個人,離得太遠有些模糊,她看不清,實在太困她迷迷糊糊沒注意便往前走,略過了這個人。

“同學。”

是一個清冷的男聲,卻帶了一絲紹興的軟糯口音,非常好聽。

江北落放慢腳步,轉過頭看向叫住自己的人。

此時的太陽剛好露出了微微餘光,輕輕地打在他的臉上,棱角分明,頭發梳了上去,外面熨帖過幹幹淨淨的黑色大衣,斯斯文文,眼睛很大,睫毛忽閃忽閃地微微卷翹,眼裏似乎有光,光看臉少年感十足,可整體的氣場非常穩重并且成熟。

好像一幅畫一樣,他緩步走着到自己面前,慢慢地闖入了她的心裏。

男人微微一笑,禮貌地問她,“這麽冷的天,穿短褲會不會非常冷?”

江北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傷疤,“冷啊,可是我的大腿燙傷了,現在結疤期間不能穿長褲,會剮蹭掉的。”

男人抿了抿嘴,從袋子裏拿出一套長袖,遞給她,“用袖子綁在你腰間吧,這樣能蓋住腿的後半部分,暖一些也好。”

江北落愣了一下,非常意外,有些尴尬地想要拒絕,“不用了,我沒事的,這衣服不知道怎麽還你啊。”

男人微微一笑,眼睛輕輕眯起,“沒事的,你肯定沒有這麽大的長袖衣服,穿着吧,等到你結痂掉了再說吧。”

“好……”

直到上課已經上了一半,江北落才從早晨的記憶中醒來,只因聽見了地理老師說了一句話。

“這新來的歷史老師的名字,非常好聽,叫池南魚,你們知道南魚是什麽嗎?”

南魚?

“南魚座,南天星座之一,幾顆星星圍在一起像一條魚,名字便叫了南魚,還有啊,你們班不是還有個女孩兒,叫北落的嗎?站起來一下。”

江北落被點的很突然,當然班裏的其他同學一臉懵逼,不知道老師點名的意思。

地理老師歪頭問,“你知道你的名字由來嗎?”

“北落師門,我外公說這顆星星在周圍的暗星中最突出,最亮,就起名北落。”

“那你的北落師門所屬星座是什麽呢?”

江北落終于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南魚座。”

哇,這兩個名字,絕了。

班裏的同學并沒有多在乎這些星座的東西,他們有的連十二星座都沒搞明白,自然對一個新冒出來的南魚座沒啥興趣。

對名字的主人好奇的,也就只有江北落本人了。

歷史課的上課鈴聲響起,江北落從抽屜裏拿出好久沒拿出來過的歷史書。

大家對這個新來了歷史老師兼班主任非常好奇。

橡皮從桌子上掉落下去,江北落彎腰蹲下,伸出手将它撿起。

就這短短的十幾秒,新任班主任就從前門走向三尺講臺并且已經放好了書本。

江北落擡眼一看,竟是早上給自己衣服的那個人。

只是他鼻梁上多了一個黑色圓框眼鏡,更顯得書生氣了不少。

她有些意外,卻又有些意料之中。

清冷的身板讓同學們一下子感受到了距離感,緊接着便是安靜。

他沒有展露出早晨的笑容,只是輕輕抿嘴,略顯嚴肅,雙手撐在講臺上,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池南魚,是你們高三未分班前的歷史老師兼班主任,以後你們叫我池老師便可。”

整個班都莫名感覺到了一股低氣壓,本來以為第一節 根本不會講課的,老師可能會自我介紹然後順便開個班會。

然而……他們想多了。

池南魚已經提前知道了課程上到了哪裏,将之前的歷史老師講過的課程重新順了一遍。

同學們好長時間都沒碰歷史書,之前老師說的幾乎全部忘光了。

生怕池南魚點名提問。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我需要看一下同學們的基礎在哪裏,這樣方便我來制定計劃讓大家能夠短時間內提高歷史成績。”他低頭拿起了講臺上的座位表,手指抵在上面,開始大概地預覽了一遍。

江北落非常認真地看着他的食指所到之處來大概猜測他在看誰的名字。

手指指在了一個地方頓住,緊接着輕輕地用指尖敲了敲,篤定地擡起頭,叫名字。

“江北落。”

江北落一點也不意外,她略微緊張地站了起身,不同于早晨的大膽直視,反而腼腆了起來,眼神沒有看着他的眼睛,有些飄忽。

江北落的除了歷史以外的成績一般,有的不太喜歡她的女同學便開始想要看笑話,看看這個人如何在新班主任面前出醜,好讓班主任讨厭她。

“清軍入關第一個皇帝是誰?有哪三個皇帝是清朝盛世?設立軍機處的是哪位皇帝?誅殺胡惟庸的是哪位皇帝?設內閣的又是哪位皇帝?”

一連五個問題,扔向江北落。

江北落知道,這個老師是在給自己面子,五個簡單問題,回答上來一個,都不算丢臉。

這五個問題,讓原來眼神飄忽不定的江北落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她微微一笑,“順治帝,康雍乾盛世,設立軍機處的是雍正,誅殺胡惟庸的是明□□朱元璋,設立內閣的明太宗……”她頓了一下,改了口,“明成祖朱棣。”

全都回答上來了。

這一個月的歷史課都被其他科的老師全部瓜分掉,并且還特批不用參加歷史期末考,這些高一的孩子們自然對歷史得過且過,等着老師來了再說,早就把這些老師講過的東西還給老師裏了,更何況許多同學自學能力非常弱,沒有老師帶着別想着能學會東西,每天都得老師盯着。

池南魚挑眉,心裏大概對江北落的歷史有數了,所以跳過幾個步驟直接便問,“那你是如何認為當時的嘉靖帝将朱棣的明太宗改成明成祖的?說出你自己的觀點。”

江北落不自覺地嘟了嘟嘴,眼珠子轉了一下,說出自己的觀點,“這個改廟號的原因流傳了不少,我比較相信的傳聞是,之所以改朱棣的廟號為成祖,是因為嘉靖帝和朱棣一樣,是由藩王的身份登上皇帝位的,他改朱棣的廟號、提升朱棣的地位,其實是為了鞏固自己帝位的合法性。”

什麽鬼東西,這兩個人,在講什麽。

剛剛問的問題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一下子就聽不懂了?

歷史書上明明沒有啊。

離下課還只剩下三分鐘,池南魚便放過了學生的腦容量,讓她們鞏固一下記憶,明日抽查。

“歷史課代表是誰?”

歷史課代表就坐在第一排剛好在池南魚的面前,是個戴着圓圓眼鏡的乖乖男。

下課鈴響起,池南魚便帶着歷史課代表回了辦公室交代問題。

江北落一個學習成績一般的孩子這次竟然在新班主任面前出了風頭,一下子心裏便樂開了花。

她也不在乎有沒有在班級裏出風頭,她自己是清楚的,除了個別幾個讨厭自己的人,其他的聽了便忘了,下了課回了家提都不會提自己一下。

池南魚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将桌上的試卷移到角落,跟歷史課代表陳南說一會兒發下去,讓同學們照着書本找答案。

他拿起手中的鋼筆,想要下筆,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問陳南,“你知道江北落的腿是怎麽燙的嗎?”

陳南聽到這件事就笑得不能自拔,“她偷飲水機的熱水想去洗澡,地上滑,摔了。”

明明很可憐,但是這個事情讓他想笑。

陳南抱着試卷回了教室。

池南魚拿起旁邊的日記本,開始寫個人日志。

這是我教師生涯第一節 沒有旁聽的授課,似乎比想象中的要輕松一些。有個學生,叫江北落,與我名字由來一樣。這個學生的歷史知識與對歷史的興趣,也許能夠讓她更好的進步。

江北落。

他嘴裏不自覺地呢喃這個名字。

這個學生的身影印在了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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