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達成兩顆心
導演臉色也瞬變。
“跟拍的呢?C組機位的人?喂喂, 浩子, C組C組!”
“琥琥!呼叫琥琥!”
對講機裏沒有文琥琥的應答,傳來C組副導帶着雜音的急聲, “麥導!船變道了!沒走咱們預定路線,剛剛打個轉被沖進旁邊一條支流, 琥琥的對講機在A18段的時候就掉水裏了……”
秦時一把奪過導助手頭的景區地圖,低頭在上頭找A21點和A22點中間出現的支流。
“麥導不用着急不用着急!”對講機裏又傳來景區向導的聲音, “景區有四條漂流路線,都很安全!因為昨晚下雨漲水,咱們定在計劃河道邊的漂欄松了,漂流艇被帶進了最西的路線, 那一段只有五公裏, 很快會再回主河道上來, 咱們再繼續拍攝就好……”
導演大大松一口氣, 安全第一,只要文琥琥沒出事兒就好說, 他已經感覺到了殺氣!
要是文琥琥有什麽損傷, 估計他身旁這位秦先生就要拿他祭旗。
等那邊說完, 導演放下對講機,抹抹汗安慰秦時:“夠吓人的!外景就是會有各種意料之外的狀況!最近下雨是挺頻繁, 一到天黑就天漏了似的嘩嘩下, 幸好白天天氣好!”
秦時面色絲毫未好轉,他擡起眼皮盯着導演,“琥琥知道嗎?”
“知道什麽?”導演一愣。
“知道那條河道安全嗎?”
導演遲疑了, “這個嘛……應該,知道吧?”
秦時目光冷凝嚴肅,“可我記得,在開拍之前你們并沒有介紹過這景區內還有其他漂流路線。如果她以為自己遇到危險了呢?”
導演頓時變了臉色,如果文琥琥強行自救的話,反而會增加危險變數……
秦時手指向地圖上最西那條路線,“并且這條路線落差最大,還有一個落差達兩米的小瀑布,登岸點又極少……”
他差點說不下去,深吸一口氣,快速替導演拿決定,“所以暫停拍攝計劃,出動全部人手盡快找到她!”
還不等導演回答,他已經捏着地圖帶着殺氣往拴馬樁急步走去,“我先過去,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駕!”大黑馬腳底卷起塵風,疾如閃電沿着河岸奔出,像一支箭往遠處密林鑽去。
虎妞一個人,現在很害怕吧?
文琥琥已經從最初的慌亂恐懼中鎮定下來。
漂流艇帶着她在水裏忽上忽下,她重量輕,小船一會兒打圈兒一會兒撞岸壁一會兒沖怪石,動不動就被抛老高,簡直像被人塞進一個大型滾筒洗衣機,頭暈眼花,整個人都只能緊緊把着邊緣不讓自己被甩飛出去。
尤其是在被從浪尖抛下來的時候,那種失重的感覺讓她的安全感集體崩潰,緊張得每一根頭發都能豎起來!
她起初還沒發現自己偏離了航道,等尖叫着漂過一段一個人影都不見的河流,才發現不對勁。
她張望着朝密林裏大聲喊:“有人嗎?”“導演?”
河道兩邊全是遮天蔽日的紅松,密密麻麻蓋住整個峽谷,水道幽深得氤成墨綠,除了河水滾滾濤聲,再聽不見其他動靜。
和剛才沿岸的工作人員相比,漂流艇像瞬間穿越入另一個時空。
這是什麽狀況?
導演組故意的安排?
不太對,連拍攝機位都沒了……
她努力搜尋着剛才的細節,對,是從剛才分岔的河道開始,好像是撞上一個漂浮物,然後這條路上就一直沒有看見人。
媽呀!
文琥琥在打着旋兒的水流轟鳴中立即領悟到,她的漂流艇,失控了!
這不是節目組安排的路!
恐懼立即像潮水一樣漸漸漫上來,壓得人窒息。
這條河通往哪裏?
她會被帶到什麽地方?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對講機丢了,水流沖得氣墊船颠簸如地震,她連騰出手摸手機的功夫都沒有,更何況,這種深山密林,有沒有信號都不好說!
她慌了一陣,立即安慰自己,不怕不怕,節目組一定有預案,會來找她!
還有秦先生,一定會來找她!
她鎮定下來,先扭着肩膀脫下身上的吸水背心,萬一落水,還能自己撲騰上岸。
再一手拎起船槳,忍着頭暈與失重恐懼,試圖在水流中控制方向靠岸。
但劃船這種事兒,也沒法自學成才啊!
終于稍稍找到一點感覺,在一段相對平緩的水道上,把漂流艇往岸邊樹林推去,離岸已經不遠。
文琥琥試圖站起身,如果她步子夠大,應該能跨到岸邊抓到樹枝。
她小心翼翼測了測距離,不行,還差一點。
忽然覺得這裏的水流聲格外響,擡眼望最前方瞅了一眼,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後背發寒,汗毛一根一根豎起來。
河道前方不遠處,是瀑布!!!
水平面消失,根本看不見前頭更遠處的河面,水聲也不同于水拍打岩石的“啪啪”聲,是更響的隆隆轟鳴,而孤獨無依的漂流艇正緩緩往那處水流盡頭漂去。
文琥琥慌了神,剛剛抑制下去的恐懼又漫上來,幾乎沒過頭頂。
“媽媽……”她喃喃喊着,“我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她深吸一口氣,拼命掄着槳擊打水面。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一定要靠岸!
一定要靠岸!!
然而水流仍然緩緩将她往瀑布前推,文琥琥拼命掄着胳膊,只能眼看着漂流艇離瀑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神經也繃得越來越緊,要不要跳船?
可她的重量比漂流艇更輕,水底又全是亂石,同樣會被推下瀑布。
瀑布近在咫尺……
文琥琥已經筋疲力盡,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将她淹沒,她完全放棄操縱不受控制的槳,緊緊抓着漂流艇邊緣,埋下頭,把未蔔前路孤注一擲地交給命運。
“救命啊!”文琥琥閉着眼,腦子裏全是水流聲,下意識胡亂喊着各路能救命的神仙。
“上帝保佑玉帝保佑王母娘娘觀音菩薩關公毛爺爺,媽媽媽媽媽媽……秦先生秦先生秦先生……啊!”
就在她被漂流艇帶向瀑布邊緣的瞬間,密林旁瞬間沖出一匹黑色大馬。
馬上人威風凜凜,長腿飛身而下,整個人毫不猶豫朝她沖過來,猛地一躍跨過河道,猶如飛鳥從密林間展翅而出,準準落在文琥琥如風中落葉打着轉的漂流艇上。
下一秒,文琥琥就被擁進一個結實的懷抱裏,整個人被嚴嚴實實罩住。
然後是懸空的失重感,漂流艇像飛起來,再随着轟隆隆的水流墜落。
文琥琥死死扣緊秦時後背,頭幾乎想埋進他身體裏,天與地在這一剎那都離她很遠,她好像漂浮在茫茫無邊的宇宙之中,身體如失控墜落的飛行器。
所有的安全感,統統來自懷抱住她的這個人。
他的心跳,他的氣息,他有力的臂膀,寬厚結實的胸膛,牢牢将她摁在懷裏的大手,是她唯一的依托。
浩瀚宇宙中,他是她能安全着陸的星球。
“嘩啦”一聲響,巨大的沖撞力半個漂流艇都沉到水面下,再被浪沖起。
文琥琥渾身濕透,抱着同樣水淋淋的秦時,仍緊緊閉眼不撒手。
“別怕,別怕了。”秦時低沉的聲音就在她耳邊,呼吸間的熱氣吹得她耳廓微麻。
文琥琥像在做夢,從漂流艇進入岔道開始,一切都那麽不真實。
明明應該在終點處等她的秦先生,怎麽會出現在她的漂流艇上,再抱着她和她一起跌落瀑布呢?
“我死了嗎?”她腦子一團漿糊,頭埋在秦時胸口輕聲問。
或者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你擡頭看看。”秦時被她像個八爪魚一樣緊緊攀着,哭笑不得。
文琥琥擡起頭,對上秦時帶着微微笑意的深瞳。
他頭發濕漉漉地垂下,有水珠沿着豐棱的眉骨滑落,再順着腮線彙集到棱角分明的下颌,薄唇角有小小的括號,鼻峰挺如山巒。
黑黝黝的瞳孔深處有光,亮得像太陽,又暖又燙,燙得她迷怔怔地頭暈。
“讓你看瀑布。”秦時見文琥琥迷迷茫茫望着她,聲音忍不住軟下來。
老遠就聽見河道邊傳來狂喊,從“玉帝觀音”到一疊聲的“秦先生”,他什麽時候和神仙并列了?
還好,這丫頭沒事,就是吓破膽了,像只被狐貍追落水的兔子,渾身濕淋淋地可憐巴巴,大眼睛又驚惶又緊張,極其依賴地緊緊攥着他,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不過,她比兔子更軟更甜,更能激起他的保護欲,除了想抱在懷裏,還想揉進身體裏。
文琥琥被秦時一說,才挪開目光往旁邊一看。
她怕得要死以為要喪命于此的“瀑布”,不過是個只有一人多高的小小落差而已。
“不怕了?”秦時看着她大松一口氣的模樣,整顆心都落回胸膛裏,“這邊也是條漂流路線,沒危險。”
文琥琥徹底放下心來,這才醒覺自己還一直抱着秦時,忙松開手,微微紅了臉,低頭道:“秦先生怎麽來了?”
“知道你害怕啊!”秦時拿起船槳,劃動姿勢相當專業,穩穩操控着漂流艇往岸邊靠去。
文琥琥一瞬不瞬盯着他的動作,心裏冒起無數粉紅泡泡。
秦時拉着文琥琥跳上岸,見她沖鋒衣裏裏外外都濕透了,“唰”地拉下自己沖鋒衣的拉鏈,淡淡道:“脫了,穿我這個。”
文琥琥見他裏頭只有短袖,忙推辭,“不用不用,我不冷。”
話音剛落,“阿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秦時:……
“不想給我添麻煩就趕緊換上。”
文琥琥只得乖乖脫下沖鋒衣,剛露出裏頭T恤,秦時就已經把自己的沖鋒衣不由分說罩在她肩上。
文琥琥裹緊秦時又輕又軟的沖鋒衣,渾身的寒意登時消散,被他的氣息包圍得暖融融的。
“你的怎麽裏面沒濕?”她很好奇。
秦時淡淡道:“防水等級高,暴雨都不怕。”
一定很貴。
文琥琥撫摸着柔軟面料,摸到口袋裏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一看,是秦時手機,給他遞過去。
見手機沒放防水袋裏,仍然完好無損,忍不住問,“這手機怎麽會那麽貴?”
鑲鑽也不至于要24萬吧?
秦時接過手機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他只點了一下,等那頭接通後,用英文發出一串指令。
“打給羅秘書嗎?”文琥琥好奇問。
“不。”秦時搖搖頭,“這手機貴就貴在服務,全球24小時待命,你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比如剛才我要了一部車,再預定了鎮上的酒店房間,要求放好熱水,備好衣物。”
文琥琥睜大了眼,“任何地方,任何要求都可以?”
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
秦時微微偏過頭,撩了撩濕淋淋的頭發,一挑眉,“只要他們能辦到。”
“那我要是想喝奶茶呢?”這種服務也太神奇太牛逼了吧?
秦時失笑,他摁下手機,用英文再“咕嚕”說了一串。
剛說完,就接到導演那邊打來的電話,秦時又跟那頭彙報安全。
文琥琥一直沒辦法把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她還沒見過秦先生穿這種緊身短袖,肌肉線條走向在單薄棉料下清晰可見,身型精瘦又不失健壯,寬肩胸肌細腰人魚線,簡直完美。
最後目光在落到他頭一次袒露在她面前的左手手臂上,清晰可見那次她偷看他時見過的,一條長長的疤痕。
等秦時打完電話,她鼓起勇氣問:“你的胳膊……”
秦時擡起胳膊看了看,淡淡道:“小時候受過傷。”
沒再繼續說。
他看了看密林裏,一棵樹旁有陽光,招呼文琥琥過去站在太陽底下,“頭發散開。”
文琥琥以為他讓她曬曬頭發,乖乖解開頭發,把濕發搓散,在太陽下閉上眼。
忽然頭上一暖,然後是輕柔地搓頭發的動作。
她睜開眼,秦時站在她面前,正拿她脫下的沖鋒衣裏絨替她輕輕擦拭發間的水。
文琥琥怔住,有一種再趴上面前胸膛的沖動,心底的粉紅泡泡一個一個在陽光下炸開,暖融融。
她鼻子有些發酸,有什麽東西不可抑制地從身體裏往外鑽,從小芽迅速長成蒼天大樹。
她垂下頭,低低地,輕聲開了口,“秦先生,對每一個你帶的藝人都這麽好嗎?”
秦時手頓了頓,沉聲答她,“我只帶你一個。”
文琥琥本就飄飄悠悠的心蕩得更高,他不是說她是第一個,也不是說只帶過她一個,而是篤定的,只帶她一個。
也就是說,就算她在他眼中是商品,也是唯一的那個!
“那麽。”她擡起頭來,看進秦時眼裏,心髒“怦怦”快要跳出嗓子眼,鼓起勇氣問:“那我對你來說,是什麽?商品嗎?”
秦時的手停在她發間,眸子裏波光閃動,像被投進一顆石子而起漣漪的湖面。
他對上文琥琥的目光,陽光在她臉上灑下金光,長睫毛下有細碎的陰影,臉頰如通透的羊脂白玉,晶晶亮的目光誠摯熱烈又勇敢,像穿透他的整個世界。
他胸口裏全是心跳,咽下一口唾沫,發現舌頭有些不受控制。
不,不是。
就說這一句,怎麽這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