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離家

十二

離開玉燕河,卿歡便抱着冉小柳一路狂奔。颠簸之中,周身場景換了一個又一個。

嗅着卿歡身上淡淡的血腥,冉小柳沒有問他“你帶我去哪”。但見亮着微弱燭光的冉家越來越近,她無端長籲一口氣,眼前慢慢變得模糊。

往後每每憶起這個時候,冉小柳的內心都忍不住汗顏。從玉燕河到冉家,這麽短的時間裏,她居然睡着了,還是躺在一只妖的懷裏,安穩地睡了過去。

她還做了個可怕的夢。

她看見卿歡又殺了人,衣服上都是血,手上也是,連淺綠色的眸子亦成了血色。卿歡伸出舌頭舔去濺到唇邊的血,稍作停留,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殺戮。

她想叫卿歡停手,可卿歡卻絲毫沒理會她。利爪依舊痛飲鮮血,古銅色的面龐上淨是血。

看得她心驚膽戰。果然,妖真是危險的東西啊,就連卿歡也都是如此……

她心生如此感慨時,化身修羅的卿歡突然緩緩轉過臉來。

兩邊嘴角一起上揚,露出最人畜無害的笑。

“小柳小柳我要吃魚嗚!拂柳橋~我在拂柳橋等你給我送魚來嗚~”

然後冉小柳就被吓醒了……

十三

棉棉這幾日都不敢拜見自家大小姐。

哪怕不得不去拜見,她也垂着頭盡量不去看大小姐。

那夜她與另一個侍從追了大小姐老半天,終于是跑不過妖族,沒追上。哭腫了眼回到冉家的棉棉,剛叩開院門,便見那只抱走大小姐的妖正從大小姐的房中閃身出來,變作黑貓“阿灰”蹭地一躍三丈高,越過冉家的牆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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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大小姐撿來照顧的黑貓竟是妖族,棉棉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她不會忘記家人被妖傷得多深,因為被妖詛咒,爹娘身纏惡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故她恨妖,恨不得城中的除妖師将它們通通殺盡才好。

她思忖大小姐應是曉得自己收養了一只妖,不然也不會任妖将自己一路抱回來。只是她不曉得,大小姐不單知道自己養了一只妖,還知道這只妖與自己有了羁絆。

那晚的事情約莫過去五日,期間二少爺冉小梢還自隔壁牽了條黃狗來,拴在院中看守冉小柳的屋子,故這幾日都不曾聽聞黑貓到訪。

那一晚後,冉家上下所有人都對大小姐的事心知肚明,而冉小梢又暗中特意嚴厲吩咐過,加之冉家仆從口風素來緊,萬幸的是此事終于沒有傳到王家耳中。

因為王風徹來了,來培養和冉小柳的感情。

但冉家的“萬幸”其實也沒有真正實現。

王風徹對冉小柳說的第一句話是:“聽說小柳與妖族關系不錯,可是如此?”見冉小柳做出茫然的神色,他微微一笑,輕聲滿語将那夜之事全盤道出,沒有知道他是從何得知此事。

聽罷,冉小柳是真的茫然了。

“冉家與妖有頗深的關系,本已是大罪;又瞞着王家,你說,可不可算個死罪呢?”

字字刺在心上。

“王公子,無憑無據的,莫要血口噴人。”冉小柳緩了口氣,凝眸肅然。

王風徹笑,字句緊逼,“是嗎?敢問大小姐可否拂開遮住右臉的青絲,好讓我看看那兒究竟有什麽?”

冉小柳慢條斯理挑起發絲,“不過是無聊随意畫的。”

王風徹追問:“既然是畫,為何要遮起來?”

冉小柳不動聲色:“當然是因為畫毀了。”

“……”

打發走王風徹不久,同一日下午,冉小柳正欲溜出家去拂柳橋瞅瞅,她那做除妖師的舅舅卻突然登門造訪。

他自然是為冉小柳的羁絆印記而來。

冉家主冉劍面色陰郁地看着除妖師察看着冉小柳耳根旁的印記。

“妹夫莫急,不過是貓妖的羁絆印記。”她舅舅收回手,喝完半盞茶後解釋道,“貓妖乃是妖族中最為善良的一族,它們懂得報恩,故會在恩人身上留下印記,以便日後得以認出。”

他細細打量了冉小柳許久,“小柳這印記,日子是有些長了。但若說除去,也不是全無辦法。我馬上寫一張藥方,過幾日小柳需親自去晨愈谷将藥尋齊,尋人将藥煉成丹藥服下,即可除去印記。”

他拿過早已備在手邊的紙筆,稍加思索便落筆書寫。

冉小柳小心翼翼問道:“舅舅,可不可以不除……”

“不可!”她舅舅還未作答,冉劍便厲聲,“小柳,為了冉家不走向沒落,你必定要嫁進王家!生死攸關的當頭,你少再同妖孽扯上關系!”

“可他只是我養的一只小貓……”

“住口!”

“……”

“何必要兇小孩子,妖要結羁絆,人類又怎能攔住。”她舅舅擱下筆嘆口氣,轉而又吩咐冉小柳,“晨愈谷深處乃是妖族故鄉,你去采藥只管在外圍采。你姨母長年隐居于晨愈谷外圍,采回的藥帶回來讓她替你收着。等藥全部齊了,你姨母便可着手煉制除去印記的丹藥。”

冉小柳怏怏不樂地點頭,瞥了一眼藥方,見密密麻麻全是字,不由得訝然:“這麽多藥,我一個人找?”

她舅舅點頭:“晨愈谷陰氣極重,對于女子與妖族倒是有益無害。而尋常男子若是誤入當中,不出兩個時辰便因寒氣侵體而凍死。”

“棉棉可不可随我一起去?”冉小柳轉頭問父親。

“她?連躲避妖族尚且來不及,哪敢深入妖族地盤。”冉劍徐徐道,“棉棉雖是下人,面對妖族做出的選擇,卻比你強上不知數百倍。”

冉小柳撇撇嘴,再不多問。

十四

簡作收拾,次日啓程。

看着冉小柳将一籃子魚藏在座位底下,棉棉擔憂道:“大小姐,活魚帶不了那麽遠的。”

“我知道。”冉小柳草草應答,伸手扯過門簾。

車夫駕起馬,馬車慢悠悠地駛向拂柳橋。

依她舅舅的話,她母親的家族世代為除妖師,見她姨母只消帶些符紙與朱墨去,供她姨母日常用便是禮數到了。但她父親則非要讓她帶一車禮品前去贈給姨母,當作助她除去印記的人情費。

故她得以讓這籃魚混入車中。

夢中卿歡那句“我要吃魚”始終在她心上繞着,仔細算來她有六日沒見那可愛的貓妖了。

車過拂柳橋,冉小柳命車夫停下,不勞侍從幫忙,自己拎着籃子跳下車。

聽棉棉說,那夜她回來後,拂柳橋上就圍了許多妖族,将王家雇來的殺手的屍體吃了個幹淨。加之三日前又下過一場急雨,将橋上剩餘的血跡沖洗得一幹二淨。

如今,拂柳橋仍是安靜的拂柳橋。

冉小柳繞到橋下,将籃子擱在水淺之處。如此,魚可以在水中再活一陣子,卿歡也可以不必吃死魚。

其實她有些疑惑自己的行為,為什麽要留一籃子魚給卿歡。是為報答那夜他兩次救了她的命,還是只因為對那個夢耿耿于懷?

做完這一切,她回到橋上,入車而去。

馬車不曉得走了多久,冉小柳靠着雜七雜八的禮品正休憩着,鼻中忽飄入一股魚腥味。

腦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她忙睜開眼。

腳旁多了一只籃子,正是剛才她留給卿歡的那只。籃中的魚似乎多了一倍,将籃子盛得滿滿當當。

冉小柳不禁“哎?”了一聲。卿歡什麽時候來過了?

又将目光投向籃子,多出來的魚,是他捉來的麽?明明是她要送魚,怎麽好叫卿歡把魚添了一倍又還回來?

“停車……噗!”

她正想讓車夫停車,活蹦亂跳的魚突然被拱到一旁。一個黑絨絨的毛團從魚中探出,脖子上挂着木珠串,淺綠色眸子眨巴眨巴看着冉小柳。

見冉小柳驚訝地瞪圓了眼,卿歡舔着擠到嘴邊的魚,半眯起眼,細細地“喵”了一聲。

“你看,我混進來了哦!”卿歡得意地笑着,“快誇我,誇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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