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心
漸漸漆黑的廣場後不知何時已燃起了熊熊篝火,架在高空,發着紫紅色的火焰。廣場的那頭,男子一身漆黑緊袍裹身,儀表堂堂,身軀魁偉,神情坦然,腳蹬一雙黑靴,從懸崖身緩緩飛了上來。
廣場上的人一時間眼神全部鎖在他矯健的步伐之上。
往年拜師會縱使出過人才,但闖上影岐山定是要花費幾天的,從未有過任何人在一天之類走過了虛影幻境,穿過迷霧雪森,并與打敗影岐殿守衛,進入正殿的,此人竟還是要來拜師的弟子。
衆人目不轉睛地盯着桀骜不馴的少年,一步一步,穿過了人群,走到殿前正下方的臺階處,才停了。
拂燧同衆人一樣,心中到底贊嘆不已,但面上還是冷談無比。
少年看了一眼殿前的三人,便半屈膝,雙手奉上,慷慨大聲,“東山沉樂鎮樂駒今日有幸闖關成功,前來拜師于尊上。”
底下立刻喧嘩一片,影界分東北南三方,各有三山群,而影岐峰為西山群,往屆弟子闖關成功者皆來自北山群或是南山群,東山群百姓不問世事,安居樂業,無人潛心修煉,今日第一位闖關成功者竟是東山沉樂鎮的樂駒。
拂燧點了點頭,“想來影岐殿弟子中已有多年未有東山之人了,今日你得以榜首,只要潛心修煉,自是有好結果的。”
“謝尊上吉言。”樂駒低着頭,聲音洪亮。
拂燧看了一眼璟琰,璟琰便帶着樂駒坐在了早已準備好的椅子上,僅在傲雲身後幾尺處,對底下弟子也是一眼望盡。
當感覺底下似有炯炯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同于其他人那種羨慕的神情,樂駒便尋着那目光看去,只見一位打扮甚是妖豔的女子含笑看着他。樂駒回以微笑,便随着衆人看那上空的水幕。
只是僅是這一笑,依音那顆驕傲的心早已不知飛向何處,臉上飛快地閃過紅暈,便低下了頭,竟有一種小女兒家的姿态在其中。
僅是一眼,便萬劫不複。
“詩兒。”音邈越是向前便越來越漆黑,兀地看見前方閃着一抹微弱的白光,本以為是自己已經走到頭了,不料卻看見前方粗布衣的婦女,皺紋布滿了額頭,但眉眼間卻是慈祥無比。
“詩兒,來阿娘這處。”婦女慈笑着看着音邈。
“你是?”音邈緩緩走進了發着光的婦人,只是一瞬,周圍漆黑的地方便成了一處茅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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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走向茅屋前的小菜園,蹲了下來,邊拔菜邊說道:“詩兒,睡了一覺連阿娘也不認識了嗎?”
“阿娘?”音邈喃喃道,低頭一看,自己已成小女孩模樣。
婦人站了起來,将手上的芹菜遞給音邈,揉了揉音邈的頭,“傻孩子,快幫阿娘洗菜,今日拂燧也來家裏吃飯,阿娘定要做幾盤拿手好菜。”
聽到拂燧的名字,音邈一愣,欣喜道:“師父也在此處嗎?”
婦人也同樣愣神了,“什麽師父?詩兒何時有的師父?”
“拂燧啊。”
“哈哈哈,傻閨女,你和拂燧玩過家家竟還玩上瘾了,将來等阿娘離開了,阿娘定會将你托付與他。”婦人向音邈眨了眨眼,便蹲下繼續手中的活。
音邈面上一紅,情不自禁地喊了聲阿娘,婦女頭也未擡,說道:“阿娘知曉你的心思,說不定此時他已經來了,快去裏屋瞧一瞧。”
裏屋?音邈看了一眼身後的茅屋,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痛感頓時傳來,難道并非夢境?她飛奔向裏屋,扶在那扇破木門上,裏面陳設簡樸,最中放着一張已黝黑發亮的木桌,木桌裏頭一張竹榻,甚是簡陋。
音邈凝視着桌邊煮茶的月白衣男子,棱角分明的臉龐,冷峻似是不食人間煙火。就這樣,她靜靜地看着他,不言不語,仿佛世間最美好的事一般。
半晌,男子擡頭,微微一笑,如春日和煦的春風,又似栀子芳香的沁人,極其溫柔的語态,說道:“來,阿邈,我剛為你煮好了茶,嘗嘗?”
“師父。”音邈怔怔地看着他,心似蜜一般的甜。
“師父?”拂燧笑開了,緩緩起身,文質彬彬,走到音邈面前揉了揉她的頭,“傻子,我何時成了你的師父了?快去嘗嘗方才煮好的茶。”說着便将她推到桌前。
音邈心中似是小鹿亂撞,這也并非是夢境,真是的痛感,難道自己真做夢了?她端着一碗茶看了一眼雙手撐頭,滿目期待的拂燧,才抿了一口,還是那般清香。
“師……不,拂……拂燧……”剛喊出口便覺得臉上滾燙。
拂燧看在眼裏,柔聲笑道:“今日的阿邈為何這般嬌羞?以前的你可不是這般模樣。”
她定定地看着他,分不清夢與現實。他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那般溫熱與寬厚,音邈似是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擡頭看着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拂燧,臉上才挂上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誰又能真正分清夢與現實?如今握在手心處的便是真實的,便是現實不是?求而不得,得而不惜,世間萬物皆是如此。如今有一方地給予了最想求、最想惜的事物,又何嘗不是現實?
那天茅屋外的麥田甚是美麗,微風過處,陣陣麥濤,蒼勁而又柔和。
“阿邈,來嘗嘗我的手藝。”音邈愣神間,他便将木桌從裏屋搬了出來,挽着袖子,耳邊散着些許發,沁出些許汗滴。
音邈見狀,立即跑過去,從腰間掏出一塊繡帕,踮着腳,替他擦去了額上的汗。眉眼間風情萬種,他眼中除她再無他人,如詩一般的美好,她額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身後處的阿娘,笑靥如花,含着淚,點了點頭。
“詩兒,你先離開一下,阿娘有話對拂燧說。”婦人滄桑的聲音打斷了二人。音邈看了一眼陌生而又熟悉的阿娘,又看了一眼含情脈脈的拂燧,便不舍地離開了。
她站在屋後那顆千年落冰樹下,心猿意馬,心思搖搖晃晃,唇邊始終含着笑。不知是何季節了,落冰樹粉色細小的花瓣緩緩落下,如粉色的雪花般晶瑩。
良久,前屋一聲婦人的尖叫聲,音邈一驚,便将手中的花瓣一扔,跑了出去。
滿地的鮮紅,雪白的劍刃上緩緩流下幾滴鮮血,那人一身黑袍,陰暗而威嚴,冷眼瞧着地上瞪着眼睛,脖子一抹血跡的老婦人。
音邈只覺耳邊風呼呼吹過,立即跑了過去,扶着顫抖的婦人,不由自主地眼淚簌簌,她輕輕喚了一聲阿娘。
婦女極其虛弱,眼角泛着淚花,“不要……不要怪他……将你托付……托付于他……阿娘……阿……”一口鮮血從婦人幹裂的嘴唇中湧了出來,音邈立即用手拂去,“阿娘,你沒事的。”
音邈哭的歇斯底裏,婦人血紅的手替她擦去了淚水,“将你……将你托付……托付于他……阿娘……放……放心……”婦人的手忽地垂了下去,眼睛緩緩地閉上。
“阿娘!”
影岐殿前的拂燧,眼中忽地一絲欣喜,又似悲涼,他仍舊目不轉睛地盯着水幕看。
“你到底是放不下你那小弟子?”男性磁性地聲音出現在耳邊,拂燧一驚,男子又戲谑道,“你竟這般入神,就連我靠近你也沒發現。”
拂燧看了一眼他,一絲像是被人窺探了秘密的不耐煩,“怎地這時還不休息?”
男子略有深意地看了眼拂燧,便轉頭看水幕上幾近奔潰的女子,眼中一絲不可置信,驚異道:“你可知你若是一不留心,便會遭到虛影反噬!”
“我心中有數。”拂燧看也不看一眼傲雲,背着手,看着水幕,眼中又恢複了往常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