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疏桐急了:“這狐皮分明是我家姑娘先看中的,也說了要買,你們怎麽如此不講道理?”
那丫鬟仰起下巴,“我們怎麽不講道理了?貨物就擺在這裏,誰都可以看中,難得有人說想買但是銀子沒帶夠回家取銀子去了,之後就不許別人買了不成?誰知道那人是不是根本就沒銀子再也不回來了?難道只要有人說了要買,這貨就再也不能賣給別人了不成?”
“誰說我們沒銀子了?”疏桐更氣了,她總覺得自家姑娘喜歡的東西被別人搶了,是因為自己太慢了,要是剛才她動作快點,不就能更早地把銀票塞到掌櫃手裏了嗎?“再說了,我們姑娘可不是什麽鄉巴佬,我家老爺是禮部姜侍郎。”
“禮部?侍郎?”那少女嗤笑一聲,身後的幾個丫鬟也低聲笑了起來。
“哎呦,真好笑。”一個丫鬟捂着嘴,笑着和另一個耳語,“一個侍郎的女兒,也敢在咱們姑娘面前自報家門。”
“是呀,不知道這京都裏藏龍卧虎,凡事應該小心些嗎?”另一個和她咬耳朵,“要是她們知道咱家姑娘是禮部尚書的嫡女,是不是會吓得當場暈過去?”
她們做着耳語的樣子,聲音卻很大,至少周圍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姜婳一愣,禮部尚書?那正是父親的頂頭上峰。
尚書是正二品,侍郎是正三品,品階上雖然不是天壤之別,可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是同在禮部,恰好是上下級的關系。
她拉住面色忽白忽紅的疏桐,想就這麽算了,總不能為了幾張狐皮,就把父親的上峰給得罪了。
“禮部尚書?”一道低沉冷厲的聲音。
人群不自覺地讓開,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走了進來,他穿着一件朱紅色錦袍,外面罩了雪白的狐皮大氅,面如冠玉,華貴雍容,鴉色長睫下,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姜婳。
正是太子蕭決。
“太、太子殿下!”那少女驚喜地叫了一聲,臉上頓時泛起了紅暈,她知道自己不該盯着尊貴的太子看,可眼睛就是不聽使喚。早就聽說太子生得芝蘭玉樹,他很少在宴會出現,她也是很偶然地見過一次,只是隔得遠,沒有看得真切,此時再見,果然俊逸非凡。關鍵他是太子啊,一國儲君,将來可就是皇上!
這樣俊美無俦的容貌,這樣尊貴無匹的身份,要是,要是她能……
她正在浮想聯翩,周圍的人聽見她喚“太子殿下”,頓時呼啦啦全都跪倒了。
蕭決一把握住姜婳的胳膊,将她提了起來。
那禮部尚書之女卻是已經呆住了,完全忘了行禮,太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少女的心跳得飛快,太子看我了!太子看我了!他是不是要跟我說話?天啊,我該說什麽?
“你要買這狐皮?”太子的聲音冰冷,比前兩日的大雪更令人生寒。
那少女卻渾然不覺,只覺得渾身快要燒了起來,太子殿下竟然主動和她說話了!
“是,我要買這狐皮。”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不是害怕,卻是過于激動。突然,她想到了什麽,“太子殿下,您也喜歡這狐皮嗎?不如、不如我做成大氅,再獻給您,可好?”
話一出口,她頓時覺得這主意絕妙極了,尊貴的太子殿下,身上穿着她親手縫制的狐皮,只要想想就讓人臉紅心跳。
等等,她不會縫制衣服!
沒關系,這也不是什麽難事,讓手下擅長針線的丫鬟動手,她再象征性地縫上一兩針,就算是她親手做的了。
想到此,她熱切地看着太子,滿心期盼他快點兒答應。
太子的手撫在身上那件雪白的狐皮大氅上,那手指骨節分明,修長如玉,比那蓬松柔軟的狐毛還要誘人。
“你看孤身上這件大氅如何?”
禮部尚書之女愣了一下,她不知道這大氅是誰做的,也許只是宮裏針工局做的,也許是太子重要的人送的。她不敢亂說,只好贊道:“太子殿下,您身上的大氅自然是極好的。”
“沒錯,孤也覺得是極好,孤有了這件,別的再也看不上眼了。”
他說着話,目光卻看着姜婳。
他的目光裏似乎別有深意,不知為何,姜婳不敢和他對視,微微偏開,看向一旁。
“這、這不一樣啊。”禮部尚書之女急忙開口,“太子殿下你身上這件是雪白的,現在這幾張狐皮卻是月白的,這個顏色也很是好看,殿下您穿上的話,一定會更加清貴儒雅。”
“月白的……”蕭決的目光轉向那幾張狐皮,手指摸了一下,扭頭問姜婳,“你買這幾張皮子,是給你父親做大氅嗎?”他身上這件本來就是姜婳給姜緯做的,被他搶了,想必小姑娘要再做上一件。
姜婳點點頭,“是,我覺得這個顏色父親穿上肯定好看,這皮子質量也是上乘,雖然貴了些,可還算值得。”
那少女心裏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急忙搶道:“這幾張狐皮我已經買了,銀票都交給掌櫃了!”
蕭決的手一頓,偏頭掃了她一眼,“你說,你是禮部尚書之女?”
“是,我的父親正是禮部尚書。”那少女嬌羞地低着頭,盯着太子腳上的雲靴,他這樣問,是不是想要向父親提親?雖然東宮已經有了太子妃,可側妃還一個都沒有呢。
“禮部尚書啊。”蕭決薄薄的唇角勾起,“年紀大了,也該致仕了。”
“什、什麽?!”那少女猛地擡起頭,嬌羞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滿臉的震驚和不解,“不,父親他才剛過天命之年,一點兒都不大!我聽說一般人致仕都要六七十歲的!”
姜婳也疑惑地看着蕭決,他這是什麽意思?
禮部尚書不過五十幾歲,六部尚書差不多都是這個年紀,要是身體好的,再打熬上幾年,內閣也能入得。在這個時候致仕,簡直是把似錦前程一刀斬斷了。
太子沒看那臉色慘白快要暈過去的禮部尚書之女,只低頭含笑看着姜婳,“你的父親做禮部侍郎,這太委屈你……父親了,等那禮部尚書致仕了,孤就讓你父親做尚書,好不好?”
姜婳嘴角一抽。他的語氣,倒像是在安排誰來當他侍衛一樣。可是,那是朝廷大員啊,正二品的!怎麽能這樣兒戲呢?!
那禮部尚書之女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了,看樣子太子殿下認識這個帶着軟糯口音的女子,而且還交情匪淺。
可是她這個尚書之女都只是遠遠見過太子一面,這侍郎之女又是如何認識太子的?
她突然想起來了,長公主的驸馬就是禮部侍郎,難道說面前這個容貌絕美的少女就是驸馬的女兒?
長公主的親生女兒夏思瑤在京都頗為活躍,她自然是認識的,那眼前這個就是庶女了?勉強也算得是太子殿下的表妹。
太子揚言自己父親該致仕了,是不是就是為了給這個表妹出氣?
尚書之女這個時候腸子都要悔青了,不過是幾張狐皮,倒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嗎?
她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太子殿下,那幾張狐皮我不要了,就送給這位姑娘,好不好?”
太子這才發現眼前還有這麽個人呢,他看了掌櫃一眼,“她不要狐皮了,還不把銀票還給她?”
掌櫃做了這麽多年生意,還沒遇到過這種事情,幾張狐皮把一個尚書的位子都給弄沒了。他想起自己剛才也沒有堅定地把這狐皮賣給這位侍郎之女,不知太子殿下會不會找自己的麻煩。
他的臉色唰一下白了,顫抖着手把銀票塞給早已吓呆了的丫鬟,“這、這狐皮就孝敬給這位姑娘好了。”
姜婳無奈地看了看蕭決,果然是龍子,他一來,本來小小的浪花就變得翻江倒海了。
想來那尚書之女也不敢再買這狐皮了,姜婳從荷包裏取出三百兩銀票,遞給掌櫃,“你做生意也不容易,這狐皮我照價買了。”
“太子殿下,那……”尚書之女眼淚汪汪地看着蕭決,“那我父親他……”
蕭決掃了她一眼,真心實意地建議道:“既然你不要狐皮了,不如早點回家與你父親商量一下致仕的事?”
那少女聞言,頓時癱軟在地,想到回家不知該如何向父親交代,也不知道父親的尚書之位究竟還能不能保住,她又怕又悔,捂着臉悲悲切切地哭了起來。
姜婳皺了下眉頭,想要說什麽,又忍住了。她對于朝堂上的勢力并不清楚,也不知道太子此舉的背後深意,按照理智的分析,那禮部尚書一定是太後一黨,太子借題發揮,想要趁機鏟除他。
而自己與太後有不共戴天之仇,父親肯定也不願意支持親近太後的二皇子,讓父親做上尚書之位,對太子只有好處。
可盡管這樣的分析才是合情合理的,可姜婳的心裏卻有種奇怪的直覺,蕭決這麽做,并不是出于什麽政治上的考慮,僅僅是單純地幫她出氣而已。
只是她不敢相信。
“太子殿下。”姜婳屈身褔了一禮,“我——”
“去吧。”蕭決擺了擺手,他一看姜婳的臉色就知道,小東西又在胡思亂想了,膽小又敏感,他看不得別人欺負她,想要給她出氣,反倒是把她吓到了。
姜婳腳步虛浮,轉身慢慢出了布莊,疏桐抱上了幾張狐皮,走過那幾個丫鬟身邊,低聲道:“你說的沒錯,京都果然是卧虎藏龍,凡事确實該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