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封侯

建興十年。

聖祖帝李昭年近五旬。在他的治理下,大雍日漸繁榮,可耗費太多心力,也使得這個男人老态盡顯,他的眼角有了皺紋,鬓發也不再烏黑。可他是天底下最尊崇的男人,仍舊有無數年輕貌美的女子,想要攀上他的龍床。

繡着龍紋的玄色廣袖逶迤至地,舒妃恭順的跪在絨毯上,玉手執壺往金樽中倒酒。

李昭垂頭一瞥就再也移不開眼,女子烏黑的發間插着一支梅花金簪,他酒醉迷離看去,盼望着那人擡起頭來是初初撞進他懷裏的嬌美容顏,杏眼含淚道:“大人救我!”

舒妃察覺到帝王的灼熱視線,她紅了紅臉,帶着嬌羞的笑擡頭:“陛下......”語調中的粘膩讨好,讓李昭一下便醒了神。

他一把抽下金簪,遠遠擲了出去:“真是礙眼。”

舒妃吓得面色慘白,也顧不上散亂發髻,只一個勁兒的告罪。

李昭看也不看她,眼光像穿過大殿,像在思慮什麽。半晌笑道:“舒妃,你說宋懷秀此人如何?”

帝王的喜怒無常,舒妃也是見慣的。早已想好的話在舌尖兒打了個轉,但末了她只道:“昭義将軍戰功赫赫,是大雍的良将。”

男人帶着白玉扳指的手,一下下扣在紫檀小幾上:“戰功赫赫......那你說他求娶公主,是什麽意思?”

“這、公主們尊貴,昭義将軍有這樣想法也不足為奇。”

“呵,那就是想做皇家的乘龍快婿,更進一步?若如此也沒什麽,只要對朕的女兒好......”

聽這口風,舒妃心中暗喜。她只得了七公主一個女兒,宋将軍生的俊朗,又有戰神之稱,京都的貴女們哪個不動心?女兒也央求自己好幾次了,如今是個提一提的好機會。

“绡兒很是傾慕宋将軍......”

李昭放下酒杯:“绡兒?哪裏輪的上她。宋懷秀眼高的很,求娶的是永平公主,李绾。”

李绾是他的第三女,李昭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女兒,她和她娘一樣,沒良心。還終日苦着臉,像是欠了她的。

Advertisement

他的結發妻子是吳氏,兩人相敬如賓,過得不錯,可唯獨就是不愛。

愛,這個字對于帝王來說就像是個笑話。可那時他還不是帝王,年少的李昭,愛慕的是那個傻乎乎撞進他懷裏,讓他想要保護一生的女子,白忻月。

那時他得了天大的機會,一門心思的往上爬,提着腦袋終于換回了滿門榮寵,可她卻死了,死的很不光彩。

他們說白氏耐不住寂寞,偷了漢子,在那男人家中翻出不少還沒來得及帶走的銀兩,和白氏的首飾,兩人是打算私奔呢,證據确鑿。事情敗露,白氏羞于見他,當夜便上了吊。

李昭不信,她那麽傻,能有本事去偷人?可所有人都這麽說,就連他的母親、他的妻子都是一樣說辭,她們的為人李昭了解,絕不會一起陷害白氏。衆口铄金,李昭不信也只能信。

悲傷過後他恨上了這個女人,覺得愛上她的自己就像個傻子,連帶着也不喜歡她留下的李绾。

可即便如此,登基後,李昭還是追封她為宜嫔。她是他的女人,死了也別想跑,百年後他倒要看看她白忻月有什麽臉面來見自己。

年輕時的恨牽連了李绾,老了老了,倒成了悔。若萬一......所以他出兵平定邊境,迎回了李绾,如今宋懷秀執意求娶,那便準了吧,到底是自己的骨血,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

金釵金镯都在西院的草叢中找到,柳氏眼前一黑便撅了過去。

吳氏覺得這其中有事,可這麽多年相處下來,白氏和柳氏的為人她清楚。白姨娘嘛,說她傻都不為過,柳氏倒是有心思,此番像是想潑髒水,濺了自己一身,倒讓她看了笑話。

這件事可大可小,吳氏本不想輕輕揭過。可當天下午便從京都來了消息,吳氏初一聽聞便病倒了,想處置也有心無力。只狠狠訓、誡了柳姨娘一番:“你那點心思,當我看不出?如今是看在柏哥兒、纖姐兒的面子上,饒你一回,若再敢生事端,瞧我不提腳賣了你!”

這個節骨眼兒上,吳氏正心氣不順呢,柳姨娘哪還敢得罪她,只一個勁兒道:“妾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雖是沒罰她,可這事兒在家中鬧得沸沸揚揚,柳姨娘出了大醜,連西院的門都不願出了。

家中歡天喜地,只吳氏的正院和柳氏的西院安靜的很。

新帝登基,年號章和。才沒幾個月便來了旨意,說念李昭當年救駕有功,冊封他為谕恩候。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李家一下子改換門庭,從土地主成了尊貴侯爺,老太太喜得直吃清心丸。可夫人吳氏卻病倒了,因為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道賜婚旨意。

新帝将壽光縣主杜甄,指給了李昭,說是不分大小,做平妻。

這夫君一步登天,驟然成了侯爺,吳氏做夢也沒想到。可她實在樂不出來,平妻?說得好聽,可對方是縣主,又是新帝親自指婚。沒見給了老夫人诰命,卻沒自個兒?這是皇帝在告訴她這個原配,別想越過縣主去呢。

本來好端端的主母做着,以後卻要看別人的眼色過活,吳氏越想越是委屈,這便病倒了。

老夫人和李繡來安慰了一遍又一遍,吳氏還是一臉的灰敗,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直到李绾來了,對她說:“母親別急,該是您的,終歸還是您的。”

吳氏聞言一怔,眼中重新亮起光彩,一把握住李绾的手:“好阿绾,你別哄母親,這話可當真?”

女孩兒的鳳眼清清亮亮,一笑便是十分的好顏色:“當真。”

第二日吳氏的病就好了大半,讓丫鬟給自己重新梳了頭、換了簇新的大衣裳,還是那個端莊穩妥的主母模樣,徑直去了老夫人的松鶴院。

婆媳二人相對無言,直到喝完了一盞茶,吳氏才道:“娘,我留在老宅,不去京都了。”

老夫人哈哈大笑:“這就對了,這精氣神兒才是我家的媳婦兒。娘也不去京都,咱們都留在老宅。”

“娘......”吳氏紅了眼睛,愣愣的看着婆婆。

老夫人握住她冰冷的手拍了拍說:“不管她是縣主還是什麽主,娘只認你是我們李家的兒媳婦。你陪昭兒送走了老爺子,為昭兒生兒育女,操持家事,這些娘都記着呢。可你也別怨昭兒,那是皇帝的旨意,誰也不能違抗。總不過咱們娘兒倆還在一起,什麽時候你願意去了,娘再去,你不願意,這就還是咱們的家。”

吳氏再止不住眼淚,伏在老夫人膝上哭個不停。

“娘,媳婦兒心裏委屈......”

“娘知道。”

吳氏知道,老夫人留下完全是為了她,否則大可去侯府做人人稱羨的老太君。吳氏不願去京都受縣主的閑氣,往大了說那就是對聖上的旨意不滿,真治她個不敬之罪也不是不可能。可老夫人也留下就不一樣了,可以說人老了留戀故土,也可以說身子不好不能遠行,那她留下來就是盡孝道,誰也挑不出她半點兒毛病。

吳氏眼淚根本止不住,婆婆以往的話不是在哄她,是真拿她當做女兒在疼。

心裏的怨氣散了,也就要開始為以後做打算。

李昭成了谕恩候,繼續為皇帝效力,必定要留在京都生活。她與老夫人不去,可家裏其他人呢?讓誰跟去伺候,讓誰留在家中,都需要再細細思量。

吳氏琢磨了半宿,第二日叫來了胡姨娘和裴姨娘。

“你們二人自打來了家裏,三爺就在外忙着,也沒見着幾次。如今京都那邊也得有人跟去伺候,我若再攔着,倒是虧待了你們。回院子收拾東西吧,後兒個來人接榕哥兒、柏哥兒進京讀書,你們也跟着去。別懈怠,好好照顧三爺。”

裴姨娘是真心惦記李昭,一聽能去京都,喜得跟什麽似得,登時就要給吳氏磕頭:“謝謝夫人垂憐!妾一定盡心!”

“行了,起來吧。”

倒是胡姨娘揪着袖子:“夫人,紛兒還小,離不開人,若不然......妾帶她一同去?”

吳氏聽了氣得一拍桌子:“你拿我當了什麽人?她一個孩子,在家我還能苛待她不成?”

“姑娘們都留在家,你自己看着辦吧。若不然你也別去了,柳姨娘還眼巴巴等着呢。”

胡氏一聽立馬改了口:“妾、妾不是那個意思,夫人肯照顧紛姐兒妾是一萬個感激。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夫人別惱。”

白姨娘等了兩日,見夫人讓胡氏、裴氏進京,雖說不上埋怨,可心裏還是有些失落。

李绾見了安慰道:“姨娘也別難過,母親這是讓人去探探路呢,誰知道那壽光縣主是個什麽性子?萬一是個不講理的,咱們去了也是遭罪。”

呵,其實這位壽光縣主杜甄,豈止是不講理,還是個心狠的。

在她手底下可落不着什麽好,不去反倒是好事。

白姨娘也點頭 :“我不埋怨夫人,她有她的道理,只是那麽久沒見你爹......唉。”

“姨娘別急,夫人總有想通的時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