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妒忌

“陛下。”

劉钰迷迷糊糊睜開眼。

女子嗓音天生帶着幾分甜軟, 此時刻意放輕了便更顯的溫柔, 就在他身畔道:“您這一覺睡得沉,可午膳時不還說下午要召黃将軍進宮?眼下已快到未時了,不若起來醒醒神?”

劉钰輕輕嘆了聲氣, 複又閉上眼, 摟着李绾的腰身不肯放手,喃喃道:“一會兒、一會兒朕便起來。”

聽他這樣說, 李绾也沒再多勸, 只是輕輕拍着他的背,望着輕紗幔帳出神。

誰不羨慕做皇帝的?天底下頭一份兒的尊貴!可同時也是頭一份兒的沒自由。就連想睡個懶覺都是奢侈, 每天當中,什麽時辰該幹什麽事兒,早就是定好了的。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端着,天子威儀堕不得。說來, 歷朝歷代也就是那幾位昏庸到底、無懼身後罵名的主兒,日子過得最是開心自在。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劉钰便起了身,一群宮人照舊圍着他一人忙活。待收拾妥當了,男人臉上的困倦萎靡也一掃而光,又是那個無懈可擊的威嚴皇帝。

衆人簇擁着,臨要出玉泉殿了, 劉钰卻又止住腳步,回頭道:“朕晚些便過來。”

“是,臣妾恭送陛下。”李绾乖順的垂着臉看不清神色, 聲音聽着倒是歡喜的。

見主子受寵,玉泉殿的宮人們也跟着欣喜。原本陛下對皇貴妃态度不冷不熱,帶累的他們這些花了銀錢、擠破腦袋,好不容易進了玉泉殿的人,全成了別人眼裏的大傻子,暗地裏沒少受人嘲笑。

可如今好了,這半個月來,陛下夜夜宿在玉泉殿,可是後宮中前所未有的恩寵、殊榮,連他們這些宮人也跟着揚眉吐氣。對着皇貴妃更是畢恭畢敬,小心伺候着。知曉她內殿向來不喜留人,便都躬着身子自覺退了出去。

見人都走了,李绾才露出痛苦之色。劉钰喜歡枕着她的腿歇午晌,她半個多時辰一動不敢動,腿腳早就酸麻的沒了知覺,剛才強忍着下跪送駕,此時卻是起不了身了。

春蟬趕緊将她扶到床上,蹲下身來幫她揉腿。見李绾蹙着眉倒吸冷氣,想來是腿上難受的厲害,哪怕知道不是自己能抱怨的事兒,可春蟬還是忍不住小聲道:“可真是半點兒不心疼您自個兒,腿腳上本來就有舊疾,現在還日日這般折騰,這腿不要了?”

李绾搖了搖頭:“沒辦法,且忍一忍吧。”眼下命都在別人手裏攥着,遭點兒罪又算得了什麽。

日日聽着、看着,縱使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可春蟬也多少能猜到,绾姐兒這是有難處,她只恨自己幫不上忙。咬了咬唇道,“我讓冬雪去要些驅寒、活血的藥材,一會兒泡一泡,應是能緩解些。”

李绾點頭。腳踝處又開始隐隐作痛,她縮在被子裏一動也不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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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就像在萬丈深淵邊翩翩起舞,別人瞧了只當她這皇貴妃做的愈發風光,可卻不知她一不小心便要跌的粉身碎骨。

如果說沈太後是癫狂、極端的,那劉钰就是扭曲又病态的。

誰能想到大邺的君主,在床笫間像個孩子?他夜夜留宿玉泉殿,卻從未與李绾有過夫妻之實。夜深人靜時,他甚至曾滿眼癡迷的問她:“母後,你喜不喜歡钰兒?”

李绾渾身血液好似凍住,愣愣點了點頭。劉钰卻不高興,因為沈太後從不喜歡他,李绾點頭便不像了。

他最喜歡李绾一臉淡漠的高傲模樣,每當李绾那樣瞧着他,他便激動起來。脫掉她的衣裙,瘋狂的親吻她,最後卻只蜷縮在她懷裏,安靜入睡。

在夜裏,他永遠是那個渴求她憐愛的孩子。只有天色亮起,他才是大邺的帝王。

那夜他叫出母後二字,李绾就知要糟。果然一早睜開眼,就見劉钰偏着頭,仔細看她。自言自語般道:“你冷着臉真的很像她,或許只有你們這樣的美人,肅起眉眼來,才會好看的令人着迷。”他細白的手指劃過李绾的頸子,驟然用力掐住:“你可知道阿敏?朕也是這樣掐住她,她一直在掙紮、雙手亂撓,說不出話,便流着淚求朕,可過了一會兒就不再動了,也把秘密帶到了地底去。”

他手上松了力氣,淡漠的看着李绾一陣幹咳。牽起唇角道:“在宮中,太蠢的人活不長,太聰明了也一樣。”

李绾顧不上披件外袍,只穿着肚兜便跪在冷硬地上:“臣妾承認,是想要錦衣玉食,也想要尊崇地位。可臣妾心裏明白,別人尊我一聲皇貴妃,也不過是因為瞧您寵愛我,我的那些小心思更瞞不過您。我便是您養的雀兒,籠子的界限随您畫,讓我一輩子不出玉泉殿,臣妾也不敢有怨言。”

劉钰沒出聲,李绾也不敢擡頭去看他神色。

直到她凍得身子輕顫,才聽劉钰低笑起來。他随手扔了件羅裙給李绾,“阿敏若有你一半圓滑,朕又怎會......罷了,你是朕的皇貴妃,朕心尖尖兒上的人,朕怎麽忍心傷你?你我各取所需,做個伴吧。”

他走後,李绾一身冷汗,許久才緩過神來。自己為了躲開太後,想讨好劉钰,卻不想撞破了更不該知道的秘密。還有阿敏......石皇後閨名便是單字一個敏。昔年是被先帝指給七皇子劉钰做正妻,後來劉钰登基,她便也順理成章做了中宮娘娘,所有人都要避諱她的名字,名字中也‘敏’的,要麽改名,要麽缺筆,誰也不能沖撞了。

前幾年她自戕于冷宮,也有不少人偷偷猜度,是為了讓她給沈家女讓路,才死的蹊跷。可沒想到,竟是因為知曉了這事兒,被劉钰親手滅了口。

石敏是他的結發之妻,兩人年少夫妻,相伴多年,卻也說殺就殺了。自己今日能僥幸逃過一劫,許是因為她是最像沈太後的替代品,眼下新鮮着,他還舍不得。李绾只覺得膽寒,這宮闱中,污穢又可怕,她很想逃。

可逃不脫、也逃不得,她如今只能盼着爹爹快些成事,在那之前,她都要想方設法保住自己性命,扮演好獨獲帝寵的皇貴妃。

在別人眼裏,李绾便是章和帝最寵愛的女人。

駐守邊關多年的黃将軍,終于歸朝,章和帝于元吉殿設宴,犒賞三軍,同時也是為了褒獎兩位有功之臣。

沈太後不知為何,推說身子不爽利,并未出席。宴席上,便是皇後與皇貴妃,一左一右坐在劉钰身旁。可明眼人都瞧見了,從一入席,劉钰便只顧着李绾,更是都以為她得寵。

但李绾不是傻子,她知曉了那件事,章和帝自然要把她放在眼前好好盯着,省的她胡亂說話。歸寧省親是別想了,現在就連家書都要他親自過目了才能送去谕恩候府。她這不是受寵,是在坐監呢。

偏沈芸芸也同別人想的一樣,那眼刀子一個勁兒的往李绾身上甩,就差指着鼻子罵她狐媚了。

李绾今日本就心氣兒不順。自從入了宮就沒過過一天順心日子,天天都要為保命絞盡腦汁。這宴席說白了就是給兩位将軍而設,一是黃遠鶴,二是便是宋懷秀,他是主角必然會來。自己雖不願意以這皇貴妃的身份見他,可心裏又百味雜陳,一想着到真能見着,李绾還是整夜沒能睡好,今日在打扮上也是用足了心思,哪知宴席過了一半,那人竟沒來。

白白忐忑了兩日,還沒見到想見的人,如今又被劉钰時時刻刻盯着。想吃兩口點心吧,沈芸芸還沒完沒了瞪她。

所有的負面情緒堆積在一起,一下子壓倒了理智。李绾一扭身便靠在了劉钰身上,将咬了一口的點心,直接送到他嘴邊。拉着嬌軟調子道:“忒甜了些,我吃不下。”

李绾心裏有數。劉钰倒不見得會給她面子,但只要是能落沈家面子的事兒,他倒應該都是樂得做的。果然劉钰只微微一愣,便低下頭就着李绾的手,就咬了一口糕餅,笑道:“是甜了些,朕替你吃。”

這寵上了天去,天子竟肯吃她吃剩的東西。高階下衆人看的暗自咂舌,沈芸芸更是氣得手指直顫,死死捏着帕子。李绾眼風淡淡瞥過她,靠在帝王身上,露出了個挑釁的笑,當真是一副紅顏禍水的模樣。

恨她得寵,罵她狐媚是吧?那她若不做出個妖妃的樣子,倒對不住衆位的費心嫉妒了。連口點心都吃不安寧,實在是欺人太甚。

可李绾這笑剛綻開,便聽那道熟悉聲音響起:“臣宋懷秀,拜見陛下。拜見皇後、皇貴妃娘娘。”一字一句皆是摻着冷硬冰碴,聽着便覺得凍人,最後一句更是咬牙切齒之感。

今日宴席,宋懷秀本不想來。他只要一想到李绾與別的男人在一處,他就堵心,更何況讓他來眼睜睜看着?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會直接搶了她離開。可這宮宴是皇帝為他和黃遠鶴所設,除非死了爹,否則他推拒不得。

倒是英國公難得幫他一次,真是差點兒死了。宋懷秀這才有借口遲些來,可哪知才進殿,便見心心念念的女人穿一身銀紅色廣袖宮裝,當真是傾國之姿。可她千嬌百媚的靠在皇帝身上,那份嬌、那份媚,都是他從不曾得見的。

一時間宋懷秀只覺得心肝肺燒得生疼,恨不得嘔出一口血來,看她可會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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