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仿佛又是瑣事
天終于放晴，外面的積雪緩緩融化, 屋內冷的厲害。
厚厚的墊子放在炭盆上方烤得熱熱的, 蘇绾拿起來揉了揉, 蓋在宋屠蘇腿上, 道：“感覺如何？”
“很好。用不着這樣, 過幾天就能好。”宋屠蘇講蘇绾轉身又要忙，便抓着她的手腕, 笑道，“你也歇息歇息。”
“我整天閑着。”推開宋屠蘇的手, 放到被褥裏面, 蘇绾也伸到被褥中摸了摸，感覺熱乎着, 便略微放松，起身去看隔壁院子裏熬的湯藥。
跪的時間那麽長，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更何況她還不是鐵打的。
疲憊地揉了下肩膀，蘇绾仰頭看了安終于放晴的天, 喃喃道：“年關越來越近了。”
帶着熬好的湯藥回屋, 見宋屠蘇醒着，蘇绾便拿着小勺子過去, 一點一點的喂她喝。認識這個人這麽久的時間，似乎只有這時候宋屠蘇看着才弱一點，即便是當初昏迷不醒，卻也還是時常眉眼淩厲, 不知夢中是否依舊在厮殺。
喂完一碗湯藥 ，蘇绾拿帕子幫她擦唇角，低聲道：“大哥那邊已經知道，這幾天不用去他那邊。吃食都讓隔壁院子做好了端過來，我都安排好了。”
“銀錢……”宋屠蘇立刻擡手指了指床頭的櫃子，“我的銀錢都在裏面，你随便拿。”
“用不着，我的銀錢足夠用。私兵那邊……也送一些銀錢，讓他們在附近村子裏采購。”蘇绾見宋屠蘇沒有反對，便繼續說道 ，“這次皇帝大發雷霆，你回來應當是隐瞞不了了。”
自從回來，宮裏的事就沒提過，此時蘇绾猛然說起來，宋屠蘇臉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
把散亂的衣物疊好，整齊地放在一邊，蘇绾轉身撥弄炭盆。就算炕是熱的，屋裏其實還是冷的厲害，非得擺上幾個炭盆才行。
玲兒在外間，身邊也有一個炭盆，正在縫制蘇绾特別設計的 ，可以纏在腿上保護腿的墊子。
裏屋，過了許久，宋屠蘇才道：“皇帝啊……哎……”
“慢慢來。”蘇绾說，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宋屠蘇聽，“你想過什麽樣的日子，總能過上。”
注意到蘇绾的語氣跟以往不同，宋屠蘇詫異道：“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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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怎麽。”蘇绾笑了笑，道，“既然你已經正式回來，明天我就辦個家宴如何？能請到的人都請來，咱們也熱鬧熱鬧。”
“可……”宋屠蘇有點不好意思，“我是好不容易太從宮裏脫身……”
烤熱了另外的墊子，再次揉了揉，替換上一個墊子。
蹲在炭盆旁邊，一不小心裏面的火星濺出來，燙的手生疼生疼，蘇绾偷偷在衣服上擦了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再憋屈着……又能怎樣呢？”
兩個人不再說話，宋屠蘇到底是沒反對。
見宋屠蘇睡着，蘇绾拿了錢袋出來，叮囑玲兒好好看着屋裏的人，她獨自來到隔壁院子。幫着做炕的私兵也正式留了下來，隔壁院子還有王增、王大、王二還有阿五，宋秋幫忙找的車夫從不進宅子的大門，通常都是在小門外面見面。
屋裏燒着炕，熱乎乎的，上面鋪了一層席子，大家都窩在上面。
阿五坐在炕梢上，假肢靠牆放着，扭着身子看着其他人，見蘇绾進來，趕忙跳下炕，因為只能單腳站立，只能扶着牆，神情有些激動。
“阿五以後跟着我，還是住在這裏，白天去我那邊就好。”蘇绾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作為主子，蘇绾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最初從俘虜中點出阿五的時候，并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主子樣兒。
在阿五心中，蘇绾大概是最不像主子的主子了。換做旁人，哪有這樣拍肩膀的。
趕忙拿假肢綁在身上，阿五拍着自己的胸脯，神情更加激動。
她沒有舌頭，表情也有些木讷，但絕對可靠。
“你們今天有想出門的可以出去，我出去買些下人。”蘇绾說着，拿出一些碎銀子放在炕上。
聽蘇绾這麽說，王增幾個人就立刻明白，他們用不着再躲躲藏藏了。宋将軍的親兵和私兵，雖然沒有正式官職，卻也不是任何人能小看的，至少在宋屠蘇擁有的邊城大營的名聲傍身之前，不會有人小看。
笑眯眯的推了下銀子，王增笑道：“這幾天都冷的厲害，我們不打算出門。”
王大、王二都點頭附和，誰也沒有去拿銀子。
“等天暖了再說吧。”蘇绾也沒有拿銀子，“以後的時間還長，總有用銀子的時候，這裏不比邊城大營，你們就先拿着。”
出了門，車夫早已等在那裏，蘇绾進了車廂，見阿五不動彈，要跟着馬車走，趕忙掀開布簾，道：“阿五，上來。”
雙手飛快的搖擺，搖頭，又拍了拍自己，阿五悄悄後退一步。
“随你。”蘇绾也不堅持，讓車夫去找京城門路廣的人牙子。
每年入冬後，都會有養活不了孩子的人家，還有些全家都過活不下去，只能賣身為奴的，至于其他的出現在人牙子手中的人，蘇绾大約能猜到，卻不會去點明。
有些個看神情、姿勢等等便能看出來經歷不普通，這些人中，人牙子也會提一句，大都是進過大戶人家當差，結果犯了錯，被賣了的。
還有一些因為族人犯罪連坐，由官府衙門判決為奴。
“這家人。”蘇绾擡手，指了下站在最邊緣，瘦的皮包骨，眼神惶恐的一家人。
人牙子是個看着挺老實的瘦巴老頭，劇車夫說年紀這麽大了也沒成親，背景神秘，只有見到本地人引薦才會真的做生意。
瞥了眼角落，老頭道：“族中有人投敵，判了斬立決，其他族人連坐，全部充為罪奴。”
“恩，那一家。”蘇绾點頭，“那幾個壯丁……丫頭……”
“好眼光。”老頭感慨道。
給了銀錢，辦了私契，當天就能去官府換成官契約，不過得多給五十兩銀子。蘇绾恰巧想的就是速戰速決，便多給了五十兩銀子，帶着這些人回宅子。
宋屠蘇住的院子後面就是以前下人住的罩房，這些年過來裏面變得空蕩蕩，房子卻挺不錯，只要做好炕，冬天必然也能過得舒坦。
進門前，蘇绾讓王增他們燒了熱水，讓這些人全都進屋子裏洗刷幹淨，換上新的棉衣，舊衣服全部填進火爐燒掉。
抱着杌子跟在蘇绾身後，阿五的神情有些激動，跟着出門她沒能幫上什麽忙，心裏有點兒害怕，現在終于有活幹了，便一直抱着杌子。
“就在這裏吧。”蘇绾左右看了看道。
後罩房側面原本應當是小花園，此時空蕩蕩的連棵樹都沒有。
阿五把杌子放下，用袖子仔細的擦幹淨。蘇绾坐下，看着洗刷完的人一個個出來，在她面前站成一排。
“樵大一家。”蘇绾道。
年紀約莫四十來歲，臉上皺紋多，手上都是老繭，樵大和樵大家的都差不多。還有樵大郎、樵二郎是兩個壯丁，樵三兒、樵四兒是兩個年紀相差一歲的丫頭。
蘇绾指了兩個丫頭，給了名字，分別叫黃鹂、翠柳，先跟着玲兒學活，以後再派具體的差事。
另外的壯丁和丫頭，分別配了門房和院子裏侍候的小厮，丫頭們晚上吃了頓飽飯，在燒得熱熱的炕上，聽蘇绾進行簡短的訓練。
“待人接物、行禮稱呼，這些都有規矩。我要說的是，明天府裏回來許多客人，到時候你們就按照我說的做……”蘇绾看着被叫過來的玲兒，道，“你最靈性，明天幫我看着。”
天蒙蒙亮的時候，丫頭們才終于歪在炕上略微睡了一會兒，等天徹底變亮，就得立即起來。
也是一夜未眠，蘇绾卻不是很困，坐在炕上看着依舊在熟睡中的宋屠蘇，伸手蹭了下她的臉，低聲喃喃道：“今天以後，你便不再是無人知無人曉了。”
湊近了，額頭抵着對方的額頭，蘇绾閉上眼睛感受着對方的體溫，終于放心的下炕。
精神抖擻的穿戴完畢，蘇绾轉身出門，并不知道宋屠蘇其實一直沒睡。
準備的吃食中，豆腐必不可少，還有作為點心的甜品。蘇绾用的是炭爐烤的酥脆的，十分奇異的糕點。在京城，蘇绾見到過的炭爐烤的大約都是餅，而且還是未發酵過的，她現在做出來的糕點，甜、松、軟，上面放一點碾碎的水果，單單是造型就十分稀奇。
豆腐做的是蘇绾以前從未做過的菜，包肉、丸子等等……
“快來人了吧？”做好的菜和糕點，蘇绾全都取出一些放到食盒中，一份送去宋秋的院子，一份拿來放到宋屠蘇的炕上。
“以前就算是過年，除了幾家世交，大哥基本見不到其他人，倒也輕松。”宋屠蘇十分新奇的拿起糕點咬了一口，臉上看不出表情，卻把剩下的那塊塞進蘇绾嘴裏。
剛想說什麽，猛不丁嘴裏多了東西，蘇绾差點咬到對方的手。
“不好吃？”蘇绾嚼着咽下去，說，“我覺得挺好的啊。”
“太甜。”宋屠蘇拿了蘇绾手裏的茶水喝，“女子才喜歡那種味兒。”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蘇绾不想跟着人辯解這個，宋屠蘇口味實在是太奇特，“這回鄭家必然會來人，大約還會帶一些交好的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