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綠間真太郎)
“咻——”空心入籃。又是一記漂亮的遠投。
綠間推了推眼鏡,雖然視線附着在橙色球體上,寬廣的餘光範圍還是掃完了半場。
隊友覺得習慣又忍不住表現出欽佩羨慕的目光,監督滿意的笑容,往日熟悉的一切唯獨缺少某人揶揄的喝彩。
所以說這是變相冷戰?表面上就算旁人覺得古怪也挑不出錯來,因為高尾毫無破綻該笑就笑、該鬧就鬧。
自從被隊長叫去談話回來高尾就恢複了一貫的嬉笑打鬧,當然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像它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
對他,高尾則是确信他會發覺但是仍我行我素地刻意冷淡下來。
維持好朋友的假象哪有那麽困難?仍然可以不參與與你有關的話題,不纏着你,不親近你。
他想起今天的晨間占蔔。
“今天是巨蟹座困擾的一天,雖然很遺憾,但是要記得帶上你的幸運物哦!~”
困擾。對,就是這個詞,綠間煩躁地啧了一聲,他沒有想到一句話會造成這樣麻煩的局面,道歉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有錯,至少高尾對的也不是那麽厲害。
那家夥昨天說完那句完全不帶笑意的質詢之後就把書包甩在背上頭也不回地走了,他一個人在教室裏站了很久仍然不敢相信高尾竟然敢就這樣丢下自己走掉。
現在他有些無力的不知所措,如果這是籃球就會簡單地多,只要盡人事必有所報,但是高尾……
今天一天已經可以得出的結論如下:
如果高尾不主動轉過來說話,他就不知道該用什麽話題去讓前座的人回過頭來。
高尾說放學有點事不能一起回家時也只是收到他淡淡的一個“知道了”之後就不多說了,但是其實他下意識地想問,今天短課日放學那麽早你要幹什麽去。
高尾在不着痕跡地收回他給予他的小真的所有特權。
綠間在心裏冷哼,沒有人會知道只能被迫接受所有轉變的人是什麽心情。
他雙手持球準備再投一球,沒有意識到在這個準備過程中自己正沉浸于走馬觀花的回憶。
從初中到高中,這方面他從來沒有長進。大概是不同時期身邊的親友都太過特別的關系,都有打不死的熱情,不用他費心就會牛皮糖似地黏上來。
一開始高尾套近乎地稱呼他為“小真”的時候他每次都帶着些微反感提醒對方,不料高尾胡攪蠻纏和選擇性無視他說的話的功力實在突破天際。
當初也是這樣,被“小綠間”、“小綠間”這樣的叫着,慢慢地也就懶得糾正。
他覺得以前是怎樣的東西以後也該是怎樣。
實力如此。
人也如此。
沒想到高尾是計劃軌道外的變數。
綠間擺出準備出手的姿勢。
有一段不曉得是從哪個時間段抽離出來的對話非要這時候嗖地跳出來。
“小真,陪我去搬下器材嘛。”
“不要。還有不要那麽稱呼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有多熟。
“那我去拿鑰匙啦,回來找你一起去!小真你別走開啊。”
“喂……”
高尾總是多變的,氣急敗壞的語調,懶洋洋的語調,懇求的,自以為是的,調侃的,無奈的,以及最常見的,輕松又包容地笑着的。
那麽多個高尾在做着不同的動作,他們的臉慢慢變成一張,他們朝綠間看過來,神情專注動人,溫和的笑意蔓延到每一個角落,很多很多的聲音都在說着同樣的話叫着同樣的名字。
“小真——”
奇怪,明明是在室內,為什麽會一種被陽光刺痛眼睛的錯覺。
綠間放下籃球,這個球不會進,在球将離手的最後一瞬他就知道。
他第一次認真的在心裏承認自己過分了,因為無論是“小綠間”還是“小真”都可惡地變成習慣了,不知不覺總是在接受別人的熱情和善意,忘記了對方也會生氣也會委屈。
“誰讓你擅自替我做決定的。”他想起這個導火索。
但是沒有用,他不會跟高尾說雖然之前是因為占蔔說最近兩天不宜晚間出門,但今早做了參加聚餐的決定,卻因為家裏的事真的變成沒辦法去。
那之後正準備出發上學,還是馬上給班長發了短信說去不了了,回過來的信息卻是“沒關系啦,高尾跟我說過了,你家裏有事也沒辦法。”
然後時間又回到了訓練場上——已經到了解散的時候。
“啊啊可惡的數學老頭!”高尾苦哈哈地走在他旁邊。
“他說下節課你還是提問考察重點。”綠間不輕不重地抛出一句。
“哈……哈……哈……還真是不好笑。”對方幹巴巴地道,洩氣地揉了揉臉,完全不似幾分鐘前在球場上的意氣風發。
然後兩邊就又沒話說了,一邊不再願意尋找話題,一邊從來不善言。
綠間認真地給布偶綁好歪掉的頭帶,想着結果到最後也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高尾說他不會體諒別人的心情,大概也沒有錯。
綠間是不懂低頭的人,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該怎麽挽回很重要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