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4（4）
六年前？葉喻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六年前她只有十六歲，怎麽可能……
周沉影唇邊的笑意加深，提醒她：“你還記不記得六年前在G大？”
六年前、G大……
那是……葉鳴的畢業晚會？！
見她似乎是想起來了，周沉影這才接着說：“六年前，我和葉鳴在G大的畢業晚會上，我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小丫頭躲在角落裏吃蛋糕。當時我就在想，這是誰家的丫頭那麽膽大，居然敢跑到G大的畢業晚會上來偷吃蛋糕。我站在旁邊看了她很久，她一直都沒發現我，後來葉鳴找到我，指着角落裏的小丫頭告訴我，這就是他的妹妹，還問我她漂不漂亮。”
他居然真的那麽早就知道自己了……葉喻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可疑的紅。
她還記得葉鳴畢業晚會的那天，爸媽被邀去赴宴了，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她很少見葉鳴穿得那麽正式，一時好奇，便求着葉鳴帶她一起去玩。葉鳴起初是不肯的，可最後還是磨不過她，只能答應帶她去，但同時也讓她保證，不能去人多的地方。那天她很乖，一直站在葉鳴讓她待的地方，一步都沒有離開。
“那個偷吃蛋糕的小丫頭，是不是你？”周沉影每每見到她臉紅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要逗她。
葉喻點頭，小聲說：“是我，可是，我沒有偷吃蛋糕。蛋糕是一個大哥哥拿給我的，他跟我說了會兒話，我跟他說我在等人，他不相信，就拿了蛋糕給我吃。”
周沉影揉揉她的頭發，不以為意道：“嗯，那也是吃了。”
葉喻順勢在他掌心裏蹭了蹭，蹭了幾下發現二人的姿勢實在太過親密，又連忙往旁邊躲。
她那明明想跟他親近卻又故意躲着他的樣子讓周沉影不由有些好笑，周沉影收回手，問她：“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了，那麽你是不是應該也告訴我，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我的？”
葉喻就怕他會問她是不是喜歡他之類的話，相比之下，這個問題好回答得多了。
葉喻想了想，最開始是葉鳴剛上大學那會兒，總回家抱怨說學校裏有一個家夥老跟他對着幹，那時的葉喻只有十二歲，最愛跟在葉鳴身後跑，聽他這麽說，下意識地就認為跟葉鳴作對的都不是好人，後來知道了那個人的名字叫周沉影，她上課的時候無聊總會在草稿本上寫滿“周沉影是大壞蛋”這幾個字。
想着想着，葉喻自己就先笑了出來，可是這樣的答案顯然是不能讓他知道的。
“笑什麽？”周沉影猜她或許是想到什麽好玩的事情了，而且這個事情，是和他有關的嗎？
葉喻搖頭，唇邊的笑意猶在：“我不能告訴你，要是讓我哥知道了，他一定會生氣的。”
她既不願說，周沉影也不勉強，她已經很久沒有對他笑過了。
“那麽，我們換一個問題。”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葉喻只覺得被他這樣看着，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這感覺很像是……
果然，下一秒她就聽到了最不願意去回答的問題。
他問的是：“葉喻，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葉喻記得，這個問題他已經不止問過她一次了。
第一次，是他們初見時他送她回家，他略帶玩笑的口吻：“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說……你喜歡我？”
第二次，是在她拒絕了李強的告白之後，他問她：“葉小喻，你是不是喜歡我？”
第三次，是他在車上不讓她走，他對她說：“葉小喻，你還不承認你喜歡我？”
第四次，是在經過了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天後，他很認真地問她：“葉喻，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離得她很近，他坐在她的床邊，雙手撐在她身體的兩側，以一個絕對強勢的姿勢将她包圍在他的勢力範圍內。
如果說前幾次問這話的時候，他是在開玩笑的，那麽葉喻知道，這一次，他是認真的。
就像他認真地喊她葉喻，而不是葉小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他的。
自初中開始，跟她表白的人就不計其數，可她卻從未接受過任何一個人。一來是因為有葉鳴這個尤物每天在眼前晃，她想喜歡上別人也很難，二來在她的心裏一直對一個人充滿着好奇，也因此無論後來出現過多少人，她都再也提不起興趣。
那個人，就是周沉影。
盡管那時的她還不願意承認，可當她第一次聽說葉鳴在學校裏樣樣都不如周沉影的時候，在她的心裏，周沉影就已經變成了與衆不同的存在。
他是讓葉鳴徹夜苦讀卻始終無法超過的周沉影，他是讓葉鳴氣到跳腳卻拿他無可奈何的周沉影，他是讓葉鳴整天挂在嘴邊從讨厭到欣賞的周沉影，他是第一個葉鳴拿着照片指給她看，告訴她這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周沉影。
在她還沒考上G大之前，她就不斷地從葉鳴口中聽到他的名字。他說他第一次見她是在他們的畢業晚會上，可他卻不知道，她那晚會想要去參加他們的畢業晚會，也是為了想見他一面，她想看看連葉鳴都自嘆不如的人究竟有多神奇。
只是到最後，她都沒有看到他。
後來，她如願地考上了G大，在他曾經生活過的校園裏行走，追尋着他的足跡，聽到了無數有關他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被她默默地記在了心底。
葉鳴一直覺得她是在去建鋒集團實習以後才喜歡上的周沉影，甚至有段時間連她自己都這麽覺得，所以在她聽說周沉影已經結婚了這個事實之後，她以為自己喜歡上他的時間并不長，只要不看到他，是可以忘記這些喜歡的。
可是，她卻忽略了這麽多年他一直帶給她的好奇。直到親眼看着他差點從崖壁上摔下去，那種突如其來的心痛和害怕是她遠遠不能承受的，她才知道，也許在很早的時候，她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是的，她承認，她喜歡他，一直以來，都很喜歡很喜歡他。
可是，這樣的答案，她又怎麽能告訴他呢？
葉喻動了動嘴唇，剛想開口，卻又聽周沉影說：“葉喻，你一直不肯承認你喜歡我，是因為江燕？”
聽到江燕這個名字，葉喻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如果我告訴你，你根本不需要去在意她這個人，你是不是就會承認你喜歡我呢？”
周沉影緊緊盯着她，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從她剛才的反應他就知道她一定還是不會願意承認她喜歡他。既然她不肯開口問，那麽他就主動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她聽完後，如果還是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不會再逼她。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江燕，她是我父親一個好友的女兒。我父親在年輕的時候一心想要創業，卻因為沒有資金來源，滿腔才華無處用，後來是江燕的父親找親戚朋友到處借錢才幫我父親開出的公司，公司起初運營得并不好，我父親的性子又直，不懂得人情世故，因此到處碰壁，讓原本就沒有什麽資金基礎的公司負債累累。江燕的父親得知之後，非但沒有怪他，還辭去了原本的工作和他一起打拼，慢慢地，公司有了起色，他們兩人也各自成了家。”
“為了父親工作上的方便，我們兩家住得很近。江燕的母親去世地早，我的母親就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來養，因此她有很多年都是直接住在我家裏。我們從小就念同一所學校，一直到大學，她都跟我考的是同一所。但我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她喜歡我。江燕喜歡玩，總愛拉着我到處跑，從小到大，我都把她當妹妹那樣照顧，所以就算在聽到親戚朋友讓我們兩個不如在一起時，我都沒有當真過。”
“可是後來，就在葉鳴讀研回國沒多久，我的母親忽然把她帶到我身邊，告訴我江燕一直喜歡我，而且因為等不到我的回應，她在我出國讀研的這一年裏，甚至患上了很嚴重的抑郁症。你知道抑郁症這個病嗎？它最嚴重的時候會讓人産生幻覺生出自殺的念頭。我的母親告訴我，江燕在治病期間就曾為了要見我差點自殺，幸好被護士及時發現……”
“所以，你就和她結了婚？”葉喻接過他的話，喃喃道，“你和她結婚，是為了給她治病？”
周沉影伸手把她額前的碎發撥到耳後，緩緩道：“那個時候我是真的以為她得了抑郁症，這才答應和她結婚。可哪知結了婚之後我才發現，江燕除了每天照常服用那些抗抑郁的藥物外，其他一點症狀也沒有，我就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故意在我母親面前裝出抑郁的樣子，從而為了讓我早點娶她。”
葉喻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她為了和你結婚所以假裝有抑郁症？”
這太難讓人理解了，她喜歡周沉影，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嗎？為什麽非要用這種極端的方法？
周沉影說：“你不是她，你當然不會懂。江燕她從小就很要強，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得到，如果得不到，她寧可毀了它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周沉影說這些話的時候葉喻一直聽着，他說得很平靜，可葉喻卻有點心疼他。她相信周沉影不會騙他，如果江燕真的是為了騙婚才假裝的抑郁症，那他，豈不是太可憐了？而他明明知道她是裝的，卻又不得不和她在一起，因為當初如果沒有江燕的父親，也許就沒有現在的周沉影。
沒想到他結婚的真相竟然如此，葉喻沉默了片刻，擡手貼在了他的手背上：“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呢？”
周沉影反手握住她的手：“因為我不想看着你傷心。”
在葉鳴找到他以前，他差點就打算讓江燕在他面前裝一輩子，他不想為了自己的事情讓兩家的面子都挂不住。可是葉鳴來了，從得知他結婚這一消息之後再也沒和他聯系過的葉鳴，在他即将讀完博的前一個月，找到了他。
葉鳴不知從哪裏知道了江燕假裝抑郁症騙他結婚的事，然後還把這些年跟葉喻表白過的男生的照片一張張扔在他面前，只跟他說了一句話：“你還記得你曾經答應過我，如果我找不到比我更優秀的人來照顧我妹妹，你就替我照顧她的事嗎？”
那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他的生命中，似乎也曾路過一個精靈般可愛的女孩子。
他還記得初見她時，是在葉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上，葉鳴的父親葉建峰為了給他慶祝，特地在葉家辦了晚宴，他父親的公司當時正與建峰集團合作一個項目，因此也被邀一起參加。那時的他只有十四歲，并不喜歡這樣的應酬，父親卻硬是帶着他前往。
宴至一半，他偷偷溜了出來，便見到了泳池旁那格格不入的小身影。比起大冬天仍穿着漏肩長裙的貴婦們，這個小丫頭裹了一件厚厚的毛衣，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百無聊賴地坐在泳池邊，雙腿一踢一踢的，手裏捧着一塊很大的蛋糕，津津有味地啃着。大約是吃的太投入，就連奶油粘在衣服上都不曾注意。
不茍言笑的他出奇得輕笑出聲，小丫頭似乎聽到了動靜，聞聲回頭，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仿佛夜空中的星星，霎時點亮了漆黑的夜。
小丫頭看起來也只有七八歲的模樣，長得很水靈，白白淨淨的可愛極了。他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卻見她嘟了嘟嘴起身跑了。
等他回過神，剛才她坐着的地方就只剩半塊沒吃完的蛋糕。
哪家的孩子這麽奇怪？他不禁又笑了。
再見時，是在他的畢業晚會上。
長大之後的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只一眼他就認出了她，哪怕躲在昏暗的角落裏，依舊掩飾不住她的光芒。
只是，她怎麽會在這裏？
只見她獨自坐在花壇邊，探出一顆小腦袋，漂亮的臉蛋上嵌着一雙明明好奇卻又小心翼翼的大眼睛。不知是誰給了她一塊蛋糕，她朝那人笑了笑，他似乎聽到了對面小男生抽氣的聲音，然後飛快得跑遠了。
她笑得很好看，可他卻并不喜歡。
“在看誰？”葉鳴笑嘻嘻得跑到他身邊。
他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得吃着蛋糕。
葉鳴那晚喝得有點多，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幾乎都沒有考慮，脫口而出：“我妹妹，漂亮吧？”
他驚訝。
葉鳴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家那兩位很少管我，可從小對妹妹管得可嚴了，幾乎不讓她出門，甚至也沒幾個人知道她是我的妹妹。不過他們也是疼她，就怕她受到什麽傷害，所以一直把她藏着。今天二老不在，又碰上我們的畢業晚會，妹妹吵着要來，我就偷偷把她給帶來了。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否則我老子非劈了我不可！”
原來是這樣。
他笑了笑，很愉快地就答應下來：“知道了。”
後來，葉鳴又在他耳邊念叨了什麽，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當時滿腦子都是那句“沒幾個人知道”。
而他，卻知道了。
臨走時，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也正是那一眼，讓她在他的心底紮了根，無論多少年過去，都念念不忘。
後來，他和葉鳴一起去美國讀研，吃住都在一塊，總能時不時得看到他和一個女孩子視頻，對面的女孩子很喜歡哥哥、哥哥得喊他，聲音又甜又親昵，每次聽到他總會有些淡淡的失落，那時他并不知道是為什麽。
葉鳴顯然也沒有瞞他的意思，自那夜酒醉說漏嘴之後，在他面前倒也沒什麽顧忌，常常跟他提起“我妹妹”怎麽怎麽樣。他們二人只身在異國他鄉，哪怕經濟上有能力回國，也不會像在家那麽容易。可以看得出，葉鳴很疼他的妹妹。久而久之，葉喻這個名字，就成了他心裏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們互不相識，他卻對她了解頗多。
再後來，葉鳴為了建峰集團沒讀博就回了國，而他也因為江燕的事情，拖了整整五年才回來。昔日那個見到他轉身就跑的小丫頭，已然長大。直到葉鳴找到他，說把葉喻放在自己手下才放心，他的世界才似乎重新明亮起來。
葉喻，他還記得這個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