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挂了電話, 方綿綿不由心事重重起來。

電視上正重播着春晚的小品節目, 方媽媽樂呵呵地看着, 方爸爸則戴起眼鏡兒端着手機,和老朋友們互道祝福,并相約年後聚一聚。

方綿綿的手機裏, 這幾天也陸陸續續的都是祝福,有同事,也有朋友。大部分是群發的, 模板一致。只有幾個人的不是,比如好友楊雪,祝她在新的一年裏桃花朵朵開;又比如宋洋,又一次為去年的事兒說了抱歉, 還略帶感慨地提到自己和女友已經分手了。

當然, 這些都不是此刻的方綿綿所關心的。她翻了翻那些祝福微信,确認了周毅沒給自己發過。她不禁有些氣惱:他不是說把自己當朋友了嗎,看來還是不夠意思啊!

她握着手機踟蹰,本想發個微信問問他傷勢如何。卻又遲遲下不了手。打了一行字,琢磨來琢磨去的,又一點點兒删去了。

…………

隔天下午, 一箱子土特産就寄到了。打開一看, 除了用塑料泡沫緊緊包裹的十多個土雞蛋外,還有幾條一看就誘人的農家臘肉和兩罐腌菜。

當天晚上, 方媽媽就做了土雞蛋羹,臘肉炒四季豆, 腌菜也開罐嘗了嘗,不禁誇贊連連,

“味道真不錯。不過白拿人家的多不好意思,以後你問問,他們家的臘肉和腌菜能賣不?”

方綿綿嘗了口,也覺得雞蛋滑嫩,臘肉鮮香,腌菜爽口。吃飽喝足,她坐在沙發上,忽然有了主意。她給周毅發了微信,

“周警官,新年快樂。王思佳給我寄了些土特産,感謝上學期送她放學的事兒。我覺得應該分一些給你。你看哪天你在所裏?”

周毅隔了半小時才回複過來,“別客氣了,我應該做的。方老師,新年快樂。”

“我一個人吃獨食可不好意思。再說了,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臘肉腌菜之類的,但味道很不錯。”

一來二去,周毅也就同意了。他說明天在派出所值班,不出警的話一直會在所裏。

“方老師,你寄快遞寄給我吧。不用親自跑一次的,快遞費我出。”他道。

“明天正巧了,我和朋友在旺旺茶餐廳聚餐,離你們那兒不遠吧。總之,我到了聯系你。”方綿綿道。

………………

隔天下午,方綿綿的确是約了楊雪在旺旺茶餐廳吃飯。她提早出門,用帆布包裝了臘肉和腌菜,快要下公車時給周毅發了微信。周毅隔了會兒才回複說,

“抱歉,我現在不在所裏。在廣場這兒出警,得等會再回來。”

“是經常有人跳廣場舞那兒嗎?那裏離茶餐廳很近,我過來找你吧!”方綿綿回複。

她下了公車走了幾條街,在廣場看一眼就瞧見了周毅——畢竟此刻的他正狼狽地被一群老太太包圍着。方綿綿定睛一瞧,首當其沖的,依稀還是以前那兩個争奪舞伴兒的老太太,她們穿着紅豔豔的綢面襖子,手裏抓着紅彤彤的綢扇,頭發盤得一絲不茍,看來大冬天的溫度也不能帶走她們跳廣場舞的熱情啊!

今天,那個曾經被争奪的老頭兒倒是沒在現場。方綿綿起初只擠在圍觀群衆裏張望,聽一個老太太囔囔道,

“你好意思嗎你!昨天前天都拉着張老頭跳個不停,把人家跳累了,發燒在家休息了!你倒好,說這幾天他不能來的日子,本該是陪我跳的日子!等人家回來了,又該輪到你了,對不對?”

另一個老太也牙尖嘴利,“就是啊!你說說,張老頭故意選了和你跳舞的日子發燒休息,這不是擺明了,不想和你跳舞嗎!你還非纏着人家,一把年紀了,羞不羞啊你!”

兩人的嘴炮伴随着橫飛的唾沫星子,被夾在中間的周毅顯然不擅長處理這樣的事情,一臉左右為難,勸哪個,哪個也不聽他的。

周毅似是瞥見人群裏的方綿綿了,朝她遞了個無奈的笑容。方綿綿皺皺眉,因為周毅的額角上分明貼了塊創可貼。

“好啦好啦,二位稍安勿躁,有話我們好好說……”周毅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勸說。有時他真想自己面對的是窮兇極惡的歹徒,好歹一個擒拿手直接能把對方摔地上。可眼下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他是渾身長滿了嘴都說不清楚。以前師傅老陳警官還會圓圓場,但今天,師傅休假,他一個人真是吃不消。

這不,他還沒說完的話,瞬間就被兩個老太的高嗓門被蓋過去了。

一個說,“你別太嚣張了!你沒來這片廣場時,這兒可太平了,哪裏找過警察呀?你搞搞清楚喲!你過來跳舞才不過大半年,有什麽資格朝我吼?從小我就住這附近,兒子兒媳都在附近上班,孫子也在附近的小學上學呢。我可是這一片兒的老大姐了,老資格了!”

另一個也不甘示弱,“喲喲喲,你這是倚老賣老啦?沒錯,我們一家是剛搬來大半年,我孫子也剛上這裏的小學。但這和我們跳舞有什麽關系,人家張老頭就是不愛和你跳,你資格再老也沒用啊!”

二老說着說着,越發激動。附近的其他老頭老太又七嘴八舌,煽風點火,搞得兩個老太臉紅脖子粗地,舉起手中的綢扇就要互打。周毅哪能真讓她倆開打啊,趕緊擋在中間勸架,可對方都是老人家,他也不敢下重手,硬生生挨了好幾下綢扇的打,有一下居然還打在了他額頭的創可貼上……

方綿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一個箭步沖上去,舉着帆布包護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擠進兩個老太中間。

老太們瞧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紛紛一愣地放下綢扇。方綿綿就讪讪一笑道,

“二位別激動了,我本來就看看熱鬧,可見你們二老實在眼熟,不忍心看你們打起來啊。”

老太們互望一眼,問她,“你認識我們?”

說實話,不認識。但方綿綿聽她倆的孫子都在附近小學上學,而附近只有英才這一所小學。她就客客氣氣道,

“覺得眼熟啊,我是附近英才小學的老師,是不是在學校的放學時段,在校門口見過你們啊?”

老太們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還默默往後讓了一步。一個老太道,“有可能,我孫子在那兒讀一年級呢。”

另一個也道,“我孫子讀五年級呢。你真是英才的老師?”

“當然啦!”方綿綿趕緊道,“而且這位民警同志,是我們小學的聯動民警,全校孩子都認識呢。他經常在升旗儀式上發言,也經常參加學校活動,挺辛苦的呢。您方才說,孫子在五年級?民警同志和五年級老師熟得很,五年級的張老師認識嗎,骨幹教師,還要和這位民警同志一起參加比賽呢。”

“哎呦……”老太的臉蛋頓時通通紅,“張悅寧老師?真是巧了,我孫在就在她班上……”

“那真是巧了!”方綿綿眼睛一亮,“您肯定聽說,上學期張老師班上開了節禁毒宣傳的公開課吧,當時就是這位民警協助開堂的。”

兩個老太面面相觑,起初都不把小警察放在眼裏,眼下可不敢造次了。

方綿綿又道,“學校總教育孩子們要友愛謙讓,哎呦,既然大家都那麽有緣分,這事兒就能好好聊了。你們看民警同志,前陣子出警還受了傷,額頭還挂着彩呢……”

老太們于是心領神會,連忙表态道,“我們這都是小事,報警就是一時氣憤。辛苦民警同志了,我們能自己解決,你和這位老師都回去休息吧!”

周毅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下才放心地舒了口氣,對方綿綿投去感激的目光。

………………

廣場上的圍觀人群散去,老太們開了音響又開始跳起來。

周毅陪着方綿綿往茶餐廳的方向走去,方綿綿把帆布包給他,

“別謝我,我也只是運氣好……這裏面有臘肉和腌菜,其實王思佳還給了土雞蛋,但雞蛋易碎,我就不拿來了。”

“謝啦,這些晚上可以做了吃,給值班的同事們解解饞。”周毅笑着。

方綿綿看着他額頭的創可貼,“你的額頭沒事兒吧……其實王思佳在微信裏和我說了,看見你在超市勸架,受了傷。”

周毅頓時覺得不好意思,“我的确不擅長處理這些瑣事……這傷沒事兒,當時就破了皮出了點兒血絲而已。家常便飯了。”

方綿綿噗嗤一聲就笑了,“以前我還以為警察的工作多厲害呢,不是抓捕逃犯就是破案追兇。但沒想到……”

“沒想到我們基層民警,成天家長裏短的,是嗎?”

“嗯,真的沒想到呢。”

夜色降臨,晚風徐徐,吹得兩個人的心情極好。

周毅不知不覺陪她走了許久,眼見着就要到茶餐廳附近了。

他只好說,“啊……我記得茶餐廳樓下有家咖啡館吧,我買幾杯咖啡帶回去給值班的同事們。”

方綿綿點點頭。手機裏,楊雪的電話忽然來了。

楊雪道,“喲方綿綿同志,你也晚到太多了吧。我坐在落地窗這兒,瞧見你和一個高個子帥哥并肩而行呢,誰呀?”

“遇到個朋友,他正好要去樓下買咖啡,”方綿綿臉紅了下,仰頭一看,楊雪的影子依稀就在茶餐廳的窗邊,“我很快就到。”

“對了!”楊雪卻急道,“我……我勸你從另一處電梯上樓。”

“啊?”方綿綿邊走邊問。

“我剛在一樓那家咖啡館附近,哎呦真是觸黴頭,瞧見了鄭彬和喬如月呢。你不想撞見他們的話,就繞路吧!”楊雪道。

但,已經來不及了。方綿綿尚還握着手機,一擡眼,就和那對男女四目相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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