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後山比前殿更荒涼寂靜,山洞前依舊布置着陣法,以防弟子誤入,傷了被打回原形的胡廿七。
在此之前,他也曾來看過胡廿七幾次。這只倒黴的狐貍被他牽連,讓他很是良心不安,只是他摸不準墨陽的想法,也就不敢為狐貍說項。
這麽久了,墨陽仍然沒有提過這只狐貍,想必事情已經過去了,只是他還是有點不妙的預感,感覺最好暫時還是不要在墨陽面前提起,等以後再說。
抱着小狐貍下了山,他從儲物囊中取了一枚靈丹,這是他以前得到的療傷聖藥,塞進了小狐貍的口中。
“小狐貍,你好點了嗎?”看到它的眼簾動了動,小紅摸了摸它的腦袋。前些日子來看他,因為墨陽還在山上,他也不敢給小狐貍喂藥,擔心觸怒了墨陽,小狐貍又要遭罪。不過他每次來看小狐貍,小狐貍都是在睡覺的,身體也在逐漸恢複當中。
小狐貍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卻依舊沒有恢複人形,只用後肢站了起來,前肢學着人的樣子,對小紅拜了幾拜:“多謝小紅哥哥帶我出來,還給我傷藥。”
總算能說話了。
小紅頗覺安慰,用手指扒拉了一下小狐貍頭頂的毛:“小狐貍,你們天狐都是這麽客氣的嗎?”
“小紅哥哥,請不要叫我小狐貍。”胡廿七捂住了頭頂的毛,“你是人,我又沒叫你小人兒。”
小紅一愣,不由失笑:“此言極是,是我叫錯了。廿七,你家裏有二十六個哥哥,那你有多少個姐姐?他們都像你一樣知禮嗎?”
胡廿七道:“我還有二十一個姐姐,全家就我最小。我哥哥姐姐們脾氣也有不好的,人和人都不一樣呢,狐貍和狐貍哪能都一樣,不過,我們兄弟姐妹幾十個,感情都很好。”
小紅笑道:“沒錯沒錯,是我傻了。”
他從儲物袋中取了一些藥,還有一些靈石和十幾片金葉子,用一個包袱皮包好,給胡廿七系在背上:“傷藥每個月吃一顆,吃完想必就能恢複得七八分,只是要痊愈的話,還要苦修才是。這次害你受傷,我很抱歉,也沒什麽給你的,這些就做禮物了,金葉子可以等你恢複原形以後,去凡間買東西吃。”
狐貍眼笑得如月牙一般,顯得睫毛甚長:“多謝你啦!你真是個好人!”
金銀和靈石它都見過,但天狐一族清心寡欲,對于銀錢并不在意,在衣食住行上也就非常簡單。它的哥哥們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它想了想,在耳朵上掏了掏,掏出一只木哨:“這只哨子是我哥哥給我的,遇到危險,你就吹響哨子,我們天狐有在附近的,一定就會聽到,到時就會來救你。只是有一點,你所在的地方不能有陣法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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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貍有點尴尬,“其實我在蓮花峰也吹過,可能是蓮花峰陣法太強了,沒什麽用,但如果你在外面用的話,我們一定會聽到的,真的!”
小紅笑道:“找你玩的話還行,有危險就不找你了。”
胡廿七偏着腦袋問:“為什麽?”
小紅不好說“我都解決不了,你們這群才化形的狐貍有什麽用”,但胡廿七一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他只好道:“已經連累你一次了,不能再連累你了,不然你的哥哥們會找我拼命。”
“我不怕連累!”
小紅頗有幾分無奈:“你以為商真君出身仙門,就不會殺人了嗎?天狐修身養性,但并非人修,而且修的不是功德一道,是天生天養的路子,所以他殺了你們不會有損心境,你們兄弟到他面前,還不夠他串成一串烤了吃的。”
胡廿七眼圈紅了紅:“可我舍不得你,以後我想見你怎麽辦?還能來找你嗎?”
他沒想到小狐貍這般重情,其實他們也不過兩面之緣,小狐貍就被他所累,他還以為小狐貍對他會心存怨怼,沒想到小狐貍心性這般純善,還對他如此親密。想必他們天狐清心寡欲,遠離塵世,小狐貍年紀又小,所以見到一個和兄姐不一樣的,就心生親近。
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尖耳道:“我回東極洲以後,你什麽時候來看我都可以。但是蓬萊洲太危險了,你下山以後,就盡快搭上回東極洲的船,注意,盡量不要被人發現。”
因小狐貍十分單純,他放心不下,又送了它一程,在路上殷殷囑咐了許多,這才依依惜別。
想到臨別時,小狐貍眼睛閃閃地對他說“小紅哥哥,你真是個溫柔的人”,他不由面露苦笑。
也許只有對這麽弱小的孩子,他才會溫柔吧,他小的時候對墨陽還好,但後來大家都長大了,他便不再縱容墨陽,送墨陽來蓬萊洲時,墨陽不聽話,他們之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現在感覺從那個時候起,就有些不對了,雖然情分還在,到底是生出了隔閡。後來再見面,墨陽仍舊如當初那般安靜沉默,待他也并沒有不同,但實際上還是生氣了吧?要不然不會憋到今天,憋出病來。
他寧願墨陽打他一拳,或許他們之間,不會因為小小誤會,就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本來想直接送小狐貍到家,但路途實在遙遠,他又當心墨陽中途回來,撞到他不在,還和小狐貍在一起,到時又要說不清楚了。而且狐貍本身就有逃命的本事,其實不必他過于操心。
他回了蓮花峰,沒見到墨陽回來,松了一口氣,但心下卻隐約有些失落。
閑着無事,想起弟子別院還被他封禁着,他便去看了看。沒想到曹煥居然出來了,恭恭敬敬地在殿前向他行禮。他不由有些詫異,沒想到墨陽養蠱,居然還真能養出人才,于是稱贊道:“我用的陣法不強,但要能強行破開陣術,也要費一些心力。你勤于修煉,很好。待到峰主回來,我必會向他禀報。”
“多謝小紅師叔。”曹煥垂首道。
這聲“小紅師叔”叫得他心懷大悅,忍不住多看了曹煥幾眼,卻見他修行有小成,眉目疏闊了些,倒顯得俊秀了幾分。
他的氣息便有些不穩。
其實方才送別小狐貍,他便發覺自己抱着的手舍不得放,簡直想拿小狐貍做些不軌的事,要不是理智還在,小狐貍是獸形,又一臉純真,恐怕他早就動手了。
或許是禁欲很久,商墨陽又很久沒理會他,前幾天開了禁,他就忍不住了,偏偏墨陽又出門在外,弄得他越發地心癢難搔。
這副淫蕩的身子……他都快要受不了自己了。
他沒心思再留下去,擡了擡手,解開了弟子們住的那十幾間屋子的禁制,只見隐隐籠罩在這一處院落的淡紅色屏障瞬間消失。
他正要打發曹煥離開,卻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在此時喊道:“不過是狗仗人勢而已,還真當自己是什麽東西!”
曹煥的臉色變了變。這些日子以來,新舊弟子雖然是分開住的,但吃飯卻都在一處。這位小紅師叔的身份早就有人探明了,後來就傳出他仗勢欺人,以男寵身份在蓮花峰作威作福的名聲。
曹煥對這位小紅師叔倒是頗有好感,然而他在衆人面前為他辯解幾句,反倒被張玉川冷聲斥責,說他逢迎奸佞,小心失了道心。
就為這個,曹煥險些不與張玉川說話了。他倒不是真的道心不穩,對小紅師叔有什麽非分之想,只是平心而論,小紅師叔真沒做什麽對不起他們的事,就因為小紅師叔打扮妖豔,就對他敵視,實在是有失偏頗。
他小心看了小紅師叔一眼,卻發現他心不在焉,正放心之時,那少女已從方才的屏障內沖了出來,她英姿飒爽,腰攜長劍,在不遠處站定,微微擡起下巴:“紅姨娘,你莫要欺人太甚了,他日我修為勝過了你,定報今日羞辱之仇!”
她身邊的一個男弟子似乎一路都在勸告阻止,如今阻止不及,只得讪讪地對小紅道:“師叔,秦師妹無心之言,你別放在心上。”
小紅見着這少女一下子帶着身後一大票人出來,倒隐隐像是新收弟子的領袖,微微皺了皺眉。這少女他有印象,是東極洲一個小國的公主,叫秦羽,是少有的單一雷靈根,和墨陽走一個路子的,但資質顯然比墨陽當年還好。
他微微一笑:“別人當面挑釁,我怎麽能不放在心上?除非她自己承認,自己剛才是放屁。”
秦羽氣得柳眉倒豎:“不過只是一個姨娘,有什麽了不起?你倒行逆施,關我們禁閉,等師父回來,我要告訴他,非要叫他治你的罪不可!”
“這麽快就叫上師父了?他收你為內門弟子了嗎?”
“早晚會收的!我就不信,在師父面前,你一個邪修出身的姨娘會比我一個親傳弟子還重要!”
他原不想和這姑娘計較,但聽到他提起墨陽時,臉上似乎飛快染上一絲紅暈,心中打了個突,仔細端詳之下,發現這姑娘生得十分貌美,雖然只得十五六歲,卻已隐約有國色天香的氣質,這也難怪她會成為衆人的中心了。拜入仙門以後,世俗的力量已漸漸不能影響各人的地位,一切還要靠實力說話。秦羽的天資和美貌,的确讓她有自傲的本錢。
他冷了臉色道:“那就等你拜師了再說,我現在還是你的長輩。”
“呵,長輩,小心上了年紀,被師父始亂終棄……”
他越聽越發現不成話,連忙施法讓她無法出聲。一時之間,全場寂靜。
“秦羽犯上不敬,罰禁閉禁言三日。我知道你不服,等峰主回來,你自去和他告狀去吧。”
衆弟子低頭不敢說話,大家雖然對小紅師叔心有不忿,但也只有秦羽願意當這個出頭鳥,都對她滿是同情。
小紅拂袖而去。秦羽對他不敬,他并不在意,讓他不适的,是秦羽對墨陽那股毫不遮掩的情愫,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是他滿心都是墨陽,稍有風吹草動,他都能覺察。
若他是商墨陽正經的道侶,旁人或許說他認真負責,但他現在身份尴尬,別人難免用異樣眼光看他,他稍稍罰一罰,就是心狠手辣,他若是要賞,說不定他們又覺得他存心不良,收買人心。
待他修到元嬰期,功力深厚,便能長久保持幻象,可以隐藏身份,不必現在頂着小紅的殼子,受人白眼。可是那樣的話,墨陽或許會不開心。雖然墨陽不說,但他仍然能感覺得到,墨陽喜歡的,就是他這個模樣。或許這麽多年以來,墨陽仍然留戀他們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時光。
他不解自己當年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讓墨陽一個人在蓬萊洲修煉,白白放棄了他們在一起的機會。如今才知道,什麽叫做只羨鴛鴦不羨仙。
墨陽也是獨來獨往慣了,買東西和找人刺繡這些小事,其實兩個人去多好,買什麽可以商量。當然了,這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增進感情。留在蓮花峰處理其他庶務也就罷了,那群年青弟子,可真是心高氣傲,糟心透了。
要是能跟着墨陽出去就好了,随便做些什麽都行,就是在街上閑逛也可以。想到墨陽一本正經地抱着他的衣服找人繡花,不由好笑,抱着被子就在床上打了個滾,希望能蹭到墨陽殘留下的氣息。
“你在做什麽?”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房中響起,他不由一愣,發現墨陽就站在門口處,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