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長夢多(二)

這一暫住,就真的是住下。

雲夢宮建在半山腰平坦的腹地上,經百年擴建修複不斷擴展,占地面積極大,格局恢宏卻不會給人一種迷昏頭的感覺,反而只是震撼。

前院為前廳、各科目書屋、武場,經工藝師父的巧妙設計,各種樣式的亭臺樓閣完美融合,期間花繁葉茂,布局精巧卻不失大氣。

後院有三重院落,除卻後門的花園,三重院落分別為第一重客人居住的地方,第二重學生居住的地方,第三重為先生居住的地方,南紗以探親為名,被安排在第三重院落。

大院落與小院落共同點綴,假山池塘、小橋流水、屏風拱石門,精致的設計使得院落用地得到最大程度的使用。

雲夢宮本有十四位先生,還在宮中的先生只有八位:着墨,教習醫學藥理;山明,教習劍術;朱石,教習掌法拳法;可析姑娘,教習琴技;雙星,教習棋術;博正,教習經典;還有兩位領弟子入門的啓蒙夫子焚華和江源。

其餘六位先生都下山忙着各事。青旗精通經書律法;冬青射擊術了得;子溫喜玄術;文靈與悠永是書畫大家;宣行是曾經的科舉狀元。

能人彙集,聽聞全都是為宮主而來,南紗看着榻上的人事名單,越加疑惑。

聽到雲夢宮侍女仆從對宮主的評述,無非是率性之人,每當聽到她的所作所為,想要見她一面的願望就越發強烈。

一侍女端着點心進門,溫聲問:“姑娘現在要用餐嗎?”

南紗猛地擡頭,侍女腳步一頓,南紗垂眸:“我餓了。”

侍女連忙将手中端着的點心擺到桌子上,道:“我馬上讓人傳食。”

南紗看着侍女離開的背影沉默。

雲夢宮侍從不多,廚娘兩個,幫手兩個,總共就只有八位侍女五位仆從、兩位門房一位信差,還好宮中各位先生弟子均習慣于自理,因此偌大的雲夢宮人數倒是足夠。

門外陽光很好,聽聞是春雨期已經過去,天氣将一天比一天晴朗起來。

常夢宮主宿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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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前的玉蘭花樹開着潔白的花,絲縷香氣若有若無地在小院中飄散。

着墨站在房門前,山明站在着墨身後。

着墨透過房門盯着房內,語氣悠長而滿帶懷念道:“去年冬,宮主遣我收集各種草藥進行調制,雖然許多種毒草對宮主均無效。”

腦中“轟”的一聲炸開,本以為着墨信上所言皆是宮主授意,宮主必定完好無損地呆在宮中,莫非,信上所言為真?

山明握緊手中的劍:“宮主以身試藥?”

着墨回頭看山明:“那日,她就是在門前倒下,三日也未醒來,我依她所言,将她送往後山冰雲間。”

山明死死盯着着墨:“你讓她試藥?”

着墨轉頭看向房中央懸挂的巨畫,畫中的姑娘嘴含笑意,顧盼生輝,華麗的服飾鋪在畫面,美得讓人側目:“宮主本來想畫好這幅畫,但裙裾處的連花紋邊還未完成……”

山明紅着眼睛,怒火從眼中洶湧而出:“你殺了宮主!”

着墨不語。

山明恨意愈發熾烈,拔劍,架到墨脖子上,血順着劍身而出。

着墨很平靜,就像那血不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他沉聲道:“宮主一直在感嘆時間來不及,非常時期要采取非常手段。”

山明握劍的手微顫抖,雙星推開院門,山明的劍落地,“哐當”聲瞬間驚醒了整座沉睡的小院,風吹起玉蘭花,院子裏的香味逐漸濃郁。

雙星快速跑到着墨面前,扶着着墨,滿臉責備地看着山明:“你做什麽?”

山明恨聲道:“你不問問他做了什麽?”

雙星瞪着山明:“就算着墨做了什麽,那也是宮主吩咐,你難道要責怪宮主麽?”

山明緊皺着眉頭,眼眶微濕,他惡狠狠地盯着雙星,視線如群狼盯着獵物一般尖銳:“宮主一向任性,難道不應攔着她麽?!”

博正不知何時進入院中,知道他在場時就只見他平靜地關上門:“你明知無論如何攔,都無法攔住宮主,又何必過分苛責着墨?”

山明一掌揮向院中的玉蘭花樹,掌風強勁得逼着花瓣掉落,随風飛舞,山明紅着眼咆哮:“你們攔了嗎?攔了嗎?”

衆人沉默。

确實沒攔,雲夢宮的常夢宮主在天下人眼中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在宮中人眼中,更是有如神靈,雖然任性妄為,奈何體質奇異,近乎刀槍不入百毒不侵,胸中溝壑萬千,智謀驚人,聰穎無比,因此,就算宮主要以身試藥,都沒有人想過要攔。

宮主必定不會死的,人們如此篤信着。

不料……

山明皺眉,臉部流露出極其痛苦的神情,狠狠地刮院中衆人一眼,低頭撿劍。

痛得無法言喻,似乎全身的力氣都用來痛苦。

可析推開院門,笑道:“我到處尋你們,那兩位京中大人可不好對付……”

衆人不語。

可析斂起笑容,視線掠過着墨脖子上的血,他脖子上的傷口并不深,血半凝固,可析問:“發生何事?”

衆人依舊沉默。

可析看向正在低頭擦劍的山明,厲聲喝道:“你傷了着墨?”

山明冷冷地掃可析一眼,徑直往院門走去。

着墨話語從背後追來:“宮中正值多事之秋,我們要守衛雲夢宮,待宮主歸來。”

衆人一致相信着,按宮主臨走前留下的錦囊行事,宮主就會醒來。

山明“嘭!”地關上院門。

關不嚴的院門“吱呀”兩聲以示不滿。

可析皺眉看向着墨:“你告訴他了?”

着墨沉默。

可析急了:“你不知他脾氣暴躁,此事不應待宮主醒過來再說嗎?”

雙星嘆氣:“難瞞。”

博正看着着墨的傷口:“着墨還是應盡快包紮,以免傷口感染。”

可析看向房中懸挂的畫,苦笑道:“又是一樁傷腦筋的爛事。”

這樁爛事也只能這麽爛下去。

山明低頭在院中回廊走着,往練功房走去。

南紗剛好吃完中飯,出門就見到山明背影,正好無事,想要跟上去問問棋師雙星在哪座院落,正好邀戰,準備大戰三百個回合以消磨時光。

無奈山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南紗跟了一會兒,被迫放棄。

前院,只見一位身穿深色直裰的男子和紫衣女子陪着兩位衣着講究的中年在院中走着,似是在介紹着雲夢宮內的建築布局。

南紗想起着墨說過的天子曾遣來使者,正準備轉身走,卻被那兩位中年叫住。

南紗只得默默走上前,行禮。

棕色長須的男子看着南紗,居高臨下問:“院中學生?”

南紗颔首:“正是。”

身着直裰的江源訝異地看着南紗。

陪同在旁邊的紫衣焚華倒是直接責備:“為何不在房中自習。”

南紗回答得戰戰兢兢:“在房中溫書,因有急事,故出門。”

短須中年問:“有何急事?”

南紗直直地看向中年,欲言又止,随即低頭。

四人恍然大悟,均一臉尴尬,倒是焚華揮手:“去吧。”

南紗如蒙大赦,轉身就走。

看到那副急迫的模樣,剛才讓她停下來的長須中年一時十分尴尬,擡手摸摸胡須,轉頭看向面前整齊的小樹,道:“雲夢宮原來也收女弟子。”

焚華沉聲回道:“尋道者無拘男女。”

既然是尋道,那麽倒也不必多言。

經過剛才那一茬,兩位中年男子也頓覺無意思,道了聲“午安”便要回房,陪同的兩位啓蒙夫子皆渾身一陣輕松。

将兩人送回房後,江源看向焚華,悄聲道:“我記得那位姑娘是青旗的師妹,範太傅的學生,來雲夢宮還不足三日。”

焚華滿不在乎道:“既然可以為我們解圍,又何必管她何人,至少于我們無害。”

江源皺眉:“可是……”

焚華笑了笑:“江源,多想無益。”

江源靜默,看着焚華轉身往書房走去,靜立片刻,也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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