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心叵測(三)
博德城。
南紗仰頭看着城牆上的名字,心下默默地念了幾聲這個城名,這才下馬,牽着馬往裏面走。
王羅孤霞也随着下馬,車夫頓了頓,依舊坐在馬車上。
進城并無意外,只是城門進出的人甚少。
剛走進城,南紗就被那一陣肅穆的氣氛感染了,城中幾乎沒有攤販,路旁店鋪關了好幾家,打開門做生意的店鋪卻都靜悄悄的,見到有陌生人路過,漠然地看了生人幾眼,就低頭了,卻也還有好幾人目光一直追着南紗一行人的背影。
王羅被看得十分不舒服,每次想要瞪回去,都被孤霞一聲咳嗽給擋住了。
王羅默默地忍着。
南紗好奇地看向路兩旁的店家,只有車夫一直低頭看着地板。
終于找到客店了,南紗進門,身後三人跟着。
四人圍着桌子而坐。
小二一邊斟茶一邊悄悄地觀察着幾人。
南紗低頭看着茶杯,恍若沒看到小二好奇的目光,孤霞打量客店四周,車夫眼觀鼻鼻觀心,王羅忍不住了,瞪了那小二一眼。
小二手一抖,茶倒在了桌面,王羅朝小二吼道:“你怎麽做事的?”
小二慌忙從肩上取下毛巾擦桌子,不停地道歉。
見到這一副慫樣,王羅更加氣悶了,低頭默默地喝茶。
小二擦完桌面後慌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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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紗看向小二逃離的方向,正對上了一雙森嚴的眼眸,那人盯着南紗,南紗一怔,那人就漠然地移開了視線。
南紗低頭,端着茶杯的手竟有些顫抖。
門外來了幾個壯漢,一人一邊走進客店一邊對同伴大聲抱怨道:“我又不是偷東西搶東西,那些人幹嘛像盯賊一樣盯着我?”
一人安慰其道:“別介啦,不就盯了一會麽?又沒少一塊肉。”
抱怨的人轉頭朝同伴吼道:“我不舒服被盯着!”
這一吼,客店內的其他客人都擡頭看向那幾人了。
那幾位漢子卻絲毫不在意,尋了一個位置大大咧咧地坐下了,伺候的小二在一旁小心翼翼,竟真的不再打量這幾人。
飯菜端上來了,南紗一桌都餓了,大家一同低頭吃飯。
付完帳,帶着一袋子幹糧正要出城。
南紗牽着馬走在王羅與孤霞中間。
王羅悄聲對南紗道:“這座城不正常。”
南紗皺眉:“這是農桑新法的實行地,聽聞新法實行得很好,博德城發展繁榮,臨近的村莊更是豐衣足食。”
孤霞詫異:“先前那座村莊也位于博德城的附近,但……”
南紗颔首:“正是奇怪之處。”
王羅壓低聲音:“有人朝我們過來了。”
南紗狀若不經意地看向四周,迎面正是一隊官差,衆人紛紛往旁邊退讓。
退讓的人張望四周,似是在尋找什麽,視線竟定在了南紗一列身上。
南紗一行随着衆人退到路旁。
南紗莫名其妙地看到官差停在面前。
孤霞上前一步:“不知各位差大哥有何指教?”
為首的官差對身後的随從道:“将他們全都拿下來!”
王羅拔劍,孤霞後退一步,伸手攔在南紗面前,護着南紗。
車夫戰戰兢兢。
官差見王羅拔劍了,知道自己要受到阻撓了,大怒,一隊人都抽出刀劍,朝南紗這邊砍過來。
王羅與孤霞閃身入官差中,将面前十幾位官差驅趕成一團,刀劍過,官差應聲而倒。
一道劍光閃過,南紗往後退了兩步,不小心踩到了一個物什,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仰,幸好關鍵時刻,車夫拉了南紗一把,南紗方站穩。
劍光回轉,再次朝南紗而來,在客店裏見過的那雙森嚴眼眸冷冷地掃過南紗,車夫将南紗往身後一推,從車上撈起一棍子就朝那人砸過去。
孤霞見南紗這邊有意外,從官差那邊退下,援助車夫,水袖掠過,擋住了往車夫削去的一劍,車夫後退兩步,死死地盯着那道黑色的身影。
血濺上了手背,竟有些溫熱之感。
南紗嘆氣,揉了揉額頭,道:“我與你們一道走吧。”
王羅急着回頭看南紗,差點被一位官差砍中,還是孤霞後退一步,車夫補上,孤霞袖子揮斷了官差的大刀,王羅才脫險。
南紗盯着那道黑色的身影,道:“我正想知道發生何事了。”
那人微微一頓,踹開車夫,擋住了孤霞的袖子,回頭看向南紗:“博德城不歡迎外人。”
南紗皺眉:“你們卻不曾貼上告示。”
孤霞收回了手袖,站在南紗身旁,車夫後退一步,王羅與官差們也停下打鬥,看向那個說話的陌生人。
那人扯了扯嘴角,笑道:“貼上告示閉城,豈不引人注意?”
南紗盯着那人,不語。
一位官差朝那人拱手,用眼角冷冷地掃了南紗一行人,道:“鐘大哥,何必與他們多言?”
那人微微一笑,朝南紗拱手:“在下鐘林,見過範太傅的學生。”
南紗定定地看向鐘林,片刻,方笑了笑,拱手道:“南紗見過鐘先生。”
鐘林搖頭:“我一介粗人,姑娘這一‘先生’稱呼折煞了我。”
南紗斂起笑意,淡然道:“博德城不喜歡外人,大概是不喜歡像我這般與京師有聯系的外人吧?”
鐘林眼中迸出殺意:“你走不出博德城。”
南紗看向孤霞,孤霞動手了,身形一閃,便沖向鐘林,車夫帶着南紗往後一退,融入了看熱鬧的人群裏,王羅頓了頓,這才反應過來,與官兵殺成一團。
車夫帶着南紗繞過了好幾條小巷子,經過了好幾座宅院,最終跳入了一座小院子裏。
車夫剛跳入院子,就聽到拔劍聲。
南紗心下猛跳幾下,勉強定下心神,靜靜地看向四周。
三人圍住了自己。
車夫手一揮:“我是雲夢宮傳消息的馬修,這位姑娘是雲夢宮的貴客,南紗姑娘。”
三人遲疑,車夫從懷中掏出一枚小石子,石子看似普通,上面卻刻着一“夢”字,與南紗身上的常夢令的圖案相似,南紗想了想,放下包袱,取出常夢令遞過去。
三人這才放松下來。
一人将常夢令和小石子遞回來:“我是居然,他們是居心和居處。”
說話的正是一位漢子。
南紗惘然。
一女兩男朝南紗與車夫颔首。
馬修接過常夢令和石子:“我聽過你們,雲夢宮的信差。”
三人颔首。
南紗眨眨眼,道:“我那兩位随從……”
馬修回頭看看南紗,又看看三人。
三人拱手,居然道:“你既持有常夢令,我們自會聽你差遣。”
南紗看向馬修,疑惑道:“異居不曾如此聽話……”
居然一愣,随即一臉嚴肅道:“田先生德高望重,不比我們。”
南紗眉毛一挑,不語。
馬修揮手,道:“東面大街上有兩人與官差打鬥,待那兩人脫身,你們為他們引路即可。”
居心姑娘抱拳:“是。”
居處與居然站在當地,四人面面相觑。
馬修看向居然:“我們累了,鐘大人禁止讓我們出城。”
居然皺眉,看了看南紗,問:“莫非,姑娘與京城有聯系?”
南紗颔首。
居然嘆了一口氣,道:“那你們先住下,過兩日我們再安排你們出城。”
南紗颔首,馬修站在原地,不語。
居處帶南紗馬修進入主堂坐着。
院子很小,主堂也不大,恰好放着一張桌子,圍着幾張椅子。
南紗坐在右邊,馬修并不坐下,只是站在門旁。
居處擦了擦黑漆漆的桌面,想了想,退下去燒水泡茶了。
桌子有些年月了,頗有歷史感,桌面有好幾道深深淺淺的劃痕。
南紗手指劃着桌面的劃痕,沉聲道:“可析知道你嗎?”
馬修愣了愣,環顧四周,見只有自己一人,沉默片刻,方道:“她知道我是雲夢宮的信差,有幾分武力。”
南紗擡頭,看向馬修:“着墨先生又是何計劃?”
馬修頓了頓,道:“着墨先生只是希望我跟着姑娘,若姑娘經過博德城,便為姑娘引見居院的三位信差。”
南紗颔首。
車夫想了想,又道:“但這事可析姑娘并不知道,她要送姑娘禮物正好想到我有些身手,可保護姑娘,便挑選我了。”
南紗嘆氣,手指按在桌面的劃痕上:“着墨先生一如即往地讓人不爽。”
馬修不語。
南紗回頭看向馬修:“馬修先生,着墨可曾說過為何要為我引見這三人?”
馬修低頭:“着墨先生不曾提過。”
南紗扯了扯嘴角,轉頭看向門外。
居處一手提着茶壺一手拿着兩個茶杯進門,見南紗看着自己,腳步頓了頓,随即紅着臉将茶壺茶杯放到桌面。
南紗看向茶杯,見居處斟茶的手指正在顫抖着,将要開口問話的念頭收了回去,沉默地看着茶水濺在桌面,片刻,居處放下茶壺,退出門外。
桌面兩杯熱茶,一灘水漬。
南紗将其中一杯茶推向馬修:“先生一路辛苦了。”
馬修慚愧低頭:“姑娘不必如此客氣。”
南紗端起茶杯,馬修上前,端起茶杯吹了吹,一飲而盡,喝完後放下茶杯又退回了門旁。
居然進門,朝南紗拱手道:“兩年前,農桑新令在博德城試行,試行第一年情況可觀,但去年末周圍村莊收成并不好,今年夏更是雨水少,影響了部分農田收成,京中太傅整頓吏治,嚴格監察百官職責,知府擔憂這會影響業績,便下令暗中閉城,斷掉通往京城的聯絡,悄然整頓周圍村莊。”
南紗皺眉:“整頓?”
居然颔首:“正是将部分貧民逼得背井離鄉,又因為年初征戰不斷,聖上征兵令下,知府積極響應這一命令,強行征兵,正是積了不少民怨,縣令搜刮民脂,使得人心暴動,為壓制這些暴動,知府提拔鐘林,讓他壓制民怨。”
南紗握緊手,馬修壓抑着暴怒。
居然搖頭:“前幾日,出發到北面河邊的那座村莊征兵的官差沒有回來,今日知府差一隊兵馬前往探查究竟,城中起各種傳言,正有暴雨将臨的前兆。”
南紗擡頭看向居然,居然低頭看着地面,看不清楚神情。
南紗放開手,手指又開始劃着桌面的劃痕:“你們準備如何?”
居然擡頭看看南紗,又低頭,苦笑道:“我們還能如何,只不過一介信差,傳遞消息罷了。”
南紗扯了扯嘴角:“冷眼旁觀解決不了問題。”
居然詫異地看向南紗。
南紗低頭,雙手抱住茶杯,不語。
馬修回頭看了看屋內兩人,俱是思慮重重的模樣。
馬修嘆了一口氣,看向門外。
陽光好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