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做生意要講究誠信,做人也是。】

抱着馬桶,我将胃裏的液體全吐了出來。由于嘔吐得太劇烈,渾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緊繃發力,眼淚橫流。等沒東西吐了,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覺整個人都有些虛脫。

“喂,你還好吧?”

按下抽水鍵,我扯了點紙巾,抹去臉上的污物與淚水,回頭去看門口的宋柏勞。

他扶着門框,臉上竟然顯出一些極似“擔憂”的神色。但眨眼間,眉心漸漸隆起,薄唇抿成不近人情的直線,那張臉上的表情又恢複成了我更為熟悉的“不耐”。

“說話啊。”他走進洗手間,半蹲到我面前,猶豫了兩秒,擡手撫上我的額頭。

眼前暗了又明,肌膚觸到熨帖的熱源,我微微掀唇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喟嘆,倦累侵身,眼皮控制不住地要耷拉下來。

“剛剛回來的路上有些暈車……”

我話還沒說完,宋柏勞的手掌便收了回去。

真可惜……

到底可惜什麽,吐到腦袋發懵的我也理不清楚,只是一瞬間這個想法特別鮮明罷了。

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起得來嗎?”

我遲疑了會兒,與他對視片刻,最終确定他的确是要扶我起來的意思,這才握住了他的手。

膝蓋麻軟無力,我搖晃了一下,踉跄着靠進他的臂彎才算穩住身形。

“謝謝。”肩膀撞進他結實的胸膛,透過薄薄的襯衫,有那麽個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能感覺到他皮肉下心跳的鼓動。

他手臂環在我腰間,半摟半抱着将我扶出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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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哪裏不舒服?”

“就……頭暈想吐。”

早在門外等了多時的九嫂見我們出來了,忙快步湊過來:“這是怎麽了?要不要找醫生看一下?”

宋柏勞道:“駱夢白去國外出席研讨會,要半個月後回來。”

九嫂沒了主意:“那……”

“不用。”我打斷兩人,“就是暈車,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讓廚子給你煮些粥?”九嫂提議。

我搖搖頭:“我沒胃口,給我準備些水就行,別的都不要。”

九嫂:“好好好,我等會兒就給您端去。”

宋柏勞将我扶到床上躺好,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床沿坐了下來。

我還有些不太舒服,就沒管他。

“還想吐嗎?”

我陷在柔軟的羽毛枕裏,意識逐漸昏沉。

“不。”我閉上眼,“就是累。”

朦胧中,似乎有只手從發頂一路将我撫摸,動作輕柔,拖着指尖往下,臉、脖子,再到肩膀,最後隔着被子停在腹部。

“真的是暈車嗎?”他的聲音比他的動作還要飄忽輕緩,接近呢喃。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回答他,卻怎麽也不成功,都不知道要說這床太好睡,還是我太容易睡。

夜裏我覺得口渴醒過一次,人不怎麽清醒,一切更像是憑本能行事。

我可能無意識叫了渴或者自己摸索着要喝水,很快便被扶坐起來,背脊靠在一堵溫暖的“牆”上,唇邊送上甘霖。我捧着杯子喝了兩口,有些急,不小心嗆咳起來。

“你怎麽喝水都不會喝?”“那堵牆”移開杯子,語氣不悅,似乎驚嘆于我可以這樣沒用。

咳完了,我往旁邊一滾,重新卷好被子入睡。因為覺得“牆”很煩,就拉起被子蒙住了頭。

耳邊傳來杯子重重放下的聲音,透出濃濃不滿。

過了幾天,我的手恢複良好,去醫院拆了固定繃帶。醫生說先不要提重物,其它都可以自由使用,于是我重新開了直播。

可能是之前的官司帶動了路人的好奇心,我的在線觀看人數并沒有因為我長期請假而減少,反而比之前72小時直播制作《龍宮》時人數更多了,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從哪裏來的。

“由于醫生讓我不要一下子太集中的使用我的右手,今天我們就來做一個裱花練習吧。先從家裏找出一個漂亮的大盤子……”我朝鏡頭展示了下我自己找到的純白歐式浮雕餐盤,“就像這樣的大盤子。”

【我查了下,五位數,買不起……】

【買不起+1】

看着屏幕上一溜的“買不起”,我愣了愣,尴尬道:“我是随便找的,不知道這盤子這麽貴……”我幹笑兩聲,“對,可能是放錯了,這應該是收藏品。”

前天我還看到九嫂用它盛魚,之前記得宋墨好像失手打碎過長得差不多的一只碗……

“奶油霜是我提前做好的,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現在混入需要的色素就可以用了。”我用牙簽蘸取紫色色素加入奶油霜中,快速攪拌兩下,并不攪勻,“夏天了,教大家做繡球吧。”

選出合适的裱花嘴,将奶油霜裝入裱花袋,左手捏住裱花釘,旋轉基座的同時右手均勻擠出奶油霜。

“墨墨?他在上課……對,他在家裏上學。”做了幾朵繡球後,我調整顏色,又做了些奧斯丁月季。

說起來院子裏好像種了兩棵奧斯丁月季,在陽光最好的那一面,花爬架上開花開得十分壯觀,粉色包菜狀的花朵經受住了烈日的考驗,在這個夏季不斷綻放。

【我為我過去罵過主播道歉,果然常星澤不是好東西,竟然賣用過期原料做的蛋糕!垃圾!】

我的手頓在那裏,因為這則評論而失神:“過期原料?”

心裏想着千萬不要是我想的那樣,可屏幕上給出的答案卻偏偏相反。

與我的名譽權官司不容樂觀,常星澤與向平竟然又爆出用過期原料制作糕點的醜聞。雖說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但我對許美人感情深厚,并不想看到它因為這樣的事而走向末路。

它的出生充滿溫柔顏色,落幕不該這樣背負污點。

之後的直播我就有些心不在焉,完成了餐盤裝裱後,我匆匆下了直播,讓司機送我去了許美人。

半路收到一封琥珀後臺發來的郵件,說有位坐擁粉絲千萬的美食圈自媒體想要采訪我,問我願不願意。

我想着也沒什麽不能答應的,便回複說可以。

司機将我載到許美人店前,不過一個月,門口從大排長龍,到門可羅雀,現在幹脆還被貼上了封條。

望着大門上巨大的交叉十字,我心情複雜難言,心痛又懊喪,簡直想将向平再約出來打一架,看看他那顆腦袋裏到底有沒有腦子,是不是空的。

“師兄?”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忙轉過頭,果然看到小竹抱着一箱雜物站在我身後不遠處。

她穿着一身常服,梳着馬尾辮,臉上曾經的燦爛笑容全都不見,整個人都十分灰敗黯淡。

我見她箱子裏不少私人物品,問她:“到底怎麽回事?”

小竹垂下眼:“店被封了後,星澤哥就走了,大師兄也聯系不到。我父母希望我回老家,我今天過來拿些東西,可能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我沒問你這個,我是問你……許美人為什麽會用過期原料?”我嚴厲地盯視着她,不放過她的每一分表情。

小竹腦袋垂得更低:“不關我的事,都是大師兄他……他說過期一兩天不要緊,還說大家都是這樣做的。”

“你忘了當初師父是怎麽教我們的嗎?”在車上我也搜了那些報道,根本不像她說的是過期一兩天的問題,有些原料裏甚至已經生了蟲,還有的黴斑都長出來了。一想到我曾經把這樣的問題蛋糕買回去給宋墨吃,我就胸口一陣悶痛,氣得呼吸都不暢,後悔那天怎麽沒把向平打死。

“人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他才走了兩年,你就把他的話吞進狗肚子裏了?”我很少說這樣重的話,可今天實在忍無可忍。

小竹像是被我吓住了,斷斷續續竟然哭起來。

“對不起師兄……”她擡頭看向我,眼裏蓄滿淚水,“是我不配做師父的弟子……我沒臉見他……我們把許美人弄沒了,怎麽辦……許美人嗚嗚嗚……”

我的話徹底壓垮了她的心理防線,她奔潰一般抱着箱子蹲到地上放聲嚎哭起來。路上人來人往都在看我們,各個目光好奇,表情驚疑。我沒有出聲安慰她,也不想安慰她,盯了她半晌,握了握拳頭,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坐車回到山上,已是天色将晚。

林間烏鴉發出嘶啞的叫喊,無雲的天空呈現出一種漂亮的過渡,由紫向橘,逐漸延伸到天邊。

我一下車,看到院子裏秋千上坐着一個身影。

家裏有小朋友的關系,院子裏專門開辟了兒童游樂區,穿過爬滿月季的拱門就能到。除了滑梯沙池,還有一張白色的雙人秋千椅。

我立在拱門下,鼻端是濃郁的玫瑰香氣。夕陽下,宋柏勞懷抱着宋墨,一臉不情願地用腳尖推動秋千搖擺。

“已經五分鐘了,能不能進屋?”

宋墨可能并不經常與他這樣親密,臉上滿是忐忑,每次秋千蕩起來時,又會專為興奮,如此循環往複,實在是有些好笑。

“再……再五分鐘?”他與宋柏勞打着商量。

宋柏勞垂眸與他兩相對視,最終重重呼出一口氣道:“兩分鐘。”

這個人,怎麽能親子時光都這麽沒耐心?

“我來陪他玩吧。”我出聲的同時,腳步往他們走去。

宋墨雙眼一亮,胳膊伸向我:“媽媽!”

我将他抱到自己懷裏,坐到了宋柏勞邊上。

“再過半小時應該要吃晚飯了,我們玩到那個時候就不玩了好不好?”

宋墨與我一個朝向坐着,我只能看到他頭發濃密的發頂。

他小小點了點頭:“好。”

只要和他講道理,他總是很聽話的。

我晃起秋千,宋柏勞在一旁卻沒有走,反而微微擡起長腿,也享受起了蕩秋千的樂趣。

“你……”剛剛不是還不耐煩要進屋嗎?

“我小時候也很喜歡蕩秋千,不過不是這種,是單人的,可以飛很高那種。”他雙臂張開架在椅背上,仰頭望着天上的晚霞,“駱青禾在後面推,我媽媽就在前面護着防止我摔倒。”

他口中的“媽媽”,應該就是宋霄。這樣看來,他曾經的童年可以說非常幸福美滿了。

我想問他後來有沒有找過宋霄,還怪不怪他,可又怕觸他逆鱗。

有些事他自己說可以,我問,他未必就樂意講。

“我小時候……沒蕩過秋千。”他看過來,我接着道,“我媽從來不帶我玩這些。”

寧詩整日忙着應付各色alpha,哪裏有空陪我共度什麽親自時光。

宋柏勞聞言淡淡一笑:“那你也很慘了。”

蕩了十分鐘,他接了個電話進去了,我抱着宋墨又蕩了會兒,手機也響了起來。

我一看是寧詩的,怕是優優那邊有什麽事,迅速接了起來。

“喂……”

“去個沒人的地方接電話。”

我一愣,看了眼四周,又看了眼懷裏的宋墨,道:“你說吧,我周圍沒人。”

“你是不是為了孩子可以什麽都做?”寧詩的聲音平靜又含着一股莫名的狠勁兒。

我緊了緊手機:“你什麽意思?”

“你幫我做件事,事成後我再給你一千萬。有了這些錢,你可以和優優生活的很好。”

當初她給我兩千萬讓我嫁給宋柏勞,現在用一千萬讓我幫她做件事,這件事想必也不是什麽好事。

“你要做什麽?”

“雲生想要一些資料。你只要打開宋柏勞的電腦,将我給你的閃存盤插上去,之後你就能得到一千萬。如何,很簡單吧?”

她說得輕巧,我差點就信了。

“這是商業間諜啊。”我壓低聲音質問她,“朱家不是已經準備與夏盛簽署戰略協議了嗎?為什麽要這麽做?”

寧詩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語氣瞬間冷了下來:“靠人不如靠己,你真覺得他們會分享自己的核心技術?給朱家的不過一些他們用剩下來的廢渣罷了,根本毫無價值。你反正對宋柏勞也沒有留戀,這樣做是完全雙贏的事,為什麽不做?別忘了朱家才是你的後盾,沒有我們你什麽都不是。”

“靠人不如靠己”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她竟然也不覺得臉疼。

他們千方百計要和宋柏勞聯姻,不過是為了雙方建立同盟,共同強大,如今又讓我做商業間諜,難道他們一開始就是打的這個主意?那寧詩為何現在才說?

我腦子一下子很亂,想不明白,總覺得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麽細節。

“如果,如果我不做呢?”

這次她沉默的時間更久了:“我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你不用這麽快回複我。你不做我自然也不會拿你怎麽樣,你畢竟是我兒子,我難道還能吃了你嗎?”

聽她說完最後一句話,我止不住地打了個哆嗦,竟然覺得脊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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