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定瓷
殷小尚見外面人圍的越來越多,不少人長篇大論的談着自己的看法,更有甚者,還為這最後的勝負争吵起來。
他靈光一動,扯了一塊布,在祖廟門口設了個賭攤。那争吵的兩人見誰也說服不了對方,正巧遇到這樣一個賭局,高個青年便從懷中掏出一貫錢。
“誰不知道陸豐成父子的靠山是陳主簿?他們想要找一個燒瓷的老手過來,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認為陸豐成父子得勝的人拍下錢,高聲道:“更何況這小陸爺本來就不是陸家的人,于情于理都不該繼承家産!”
這話一出,其他人也紛紛壓了的陸豐成父子,支持陸宴的人只有五六個:“那對父子是個什麽德性,咱們還不知道嗎?我往些年就見他在這城裏游手好閑,只知道向家裏要錢拿去賭坊,陸家要是真到了他手裏,過不了多久就得輸個精光!”
“是啊,陸家一旦垮了,周邊可有不少人盯着我們這條路上的瓷器生意,到時候我們彭城也得一并衰落下去!”說話的是個老人,分析的也頭頭是道。
押陸豐成父子的青年又道:“這幾日陸家在陸宴手裏還不是照樣生意一落千丈。市面上流通的瓷器還出現了大量的次品!要我說啊,他們也沒什麽分別!陸家垮了,是遲早的事!咱們不論人品,單說今日的結果。陸宴年紀輕輕,若真有能力,早就傳出名聲了。”
其他人也附和道:“沒錯!我可聽說這次陸興察回來,花大價錢請了個高手!”
“若不是有陳主簿在背後指點那一對草包父子,他們怎麽會想到這些。”
“那是自然!”
聽了這些話,原本壓陸宴的人也猶豫了一下,最後又改押了陸豐成父子。
左邊堆積如山,右邊卻只有兩三個人。
有人見殷小尚聽誰家的話都點頭,便道:“這賭起來也沒意思,若是陸豐成父子贏了,我們也得不了多少,倒不如不賭了。”
殷小尚連忙笑道:“您說的這話可不對,今天賭這一把,也只是圖個樂子。本來就沒有多少錢。”
“你向來就是個鬼靈精怪的,這一次光是看着,你不壓一個?”有人問他。
殷小尚從懷裏取出一個錢袋,全都壓在右邊:“這可是我的全部家當了。”
“厲害啊,為了讓大家很高興,這殷小尚可是拿出自己全部身家了,我也不能輸面子啊!我加一百文!”
祖廟門口說得熱鬧,有人見幾位陸家的遠方親戚長輩陸續進了祖廟,陸豐成父子和陳主簿也一同到了,過了沒多久,遠遠過來一輛豪華的馬車。
“快看快看!那馬車裏會不會就是陸豐成父子請來的高手?”
“方圓百裏的燒瓷好手全都被挖去了官窯,他們是怎麽把人請來的?”有人好奇,追着馬車看了看,“你們看這馬車後面有标志!是個巨錘!”
“巨錘?難道是蔣家的人?!”
就連殷小尚也吃了一驚:“定州蔣家?!”
旁邊也有人不明,所以便問他,這未曾聽過的蔣家是個什麽來頭。
殷小尚解釋道:“咱們慈州最多的就是白瓷,蔣家是定州的,你未曾聽過也情有可原。但可要知道在蔣家的定窯可不一般,它起先與咱們一樣也是燒的民用瓷,且以産白瓷著稱,也兼燒黑釉、醬釉和釉瓷。”
“後來蔣家出了一個燒瓷的天才,年紀輕輕就聞名整個定州,名叫蔣千斤,如今已是蔣家的家主。正因為有了他,定窯才被入選為官窯之一。”
“這怎麽說也是咱們慈州自己事,陸興察把定州的人叫來……”有人不滿。
“那又如何?只要能贏得今天的比試,我看他才管不了那麽多呢!”
殷小尚也擔憂地朝祖廟門口看了一眼,馬車很快消失在衆人眼前,進了內院。
車一停下,另有兩個仆人車前去扶着一名佝偻老人下車。
這老人看上去六十出頭,雖然彎着腰,卻有一頭黑發,格外精神。
陸興察帶着自家兒子迎了上去:“蔣師傅親自出馬,那小子還不認輸?哈哈,快請進,陳主簿等候多時了。”
來的正是蔣家的家主,蔣千斤。
蔣千斤面容枯瘦,卻發如點漆,顯得有些怪異:“只要你們不忘了我們先前的約定,那老夫也不算白跑這一趟。”
原來他早已陸豐成父子做了交易,讓陸興察回城之事便是陳主簿一手主導的。他眼看陸家二老爺去世,少主人也不管事,便也眼熱了起來,暗中派人找回來了陸興察,但陳主簿也知道,就陸興察這性子,陸家早晚也會敗光。倒不如變成他自己手下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搖錢樹。
定州尚在慈州以北,雖成了官窯,但蔣千斤卻不願将自己局限于此。陸家發展太過迅速,占據了由南到北的商路。蔣家想要分一杯羹,不是易事,如今恰巧有個機會,彭城的陳主簿找到他,願意合作。事成之後,這條商路一人一半。
“蔣師傅辛苦了,不知東西……”陸興察領着他進了屋,見了陳主簿。穿過祖廟的內院就是會客的大堂,再往裏是一個大院子,特意為今日的比試搭建了個高臺,而後面則是供奉先祖香火的地方。
“東西都在車上,你不必擔心。”蔣靜靜冷言道:“不過是對付一個小娃娃,竟然值得你們如此興師動衆!”
陸興察眼中閃過不快,但仍壓了下去。
進了大院,瞧見高臺下擺着桌椅,坐着一衆陸家的旁系長輩,以及不少慈州有頭有臉的人物。
高臺上面設了三把椅子,分別是為縣丞和主簿所備,雖然知縣今日不會到場,但仍多備了一個空位。
廟裏的人不比廟外看熱鬧的人,都是些有見識的。見到來的師傅是蔣家的家主,心中多少對這場比試的結果有了判斷。
即便是陸家最好的工匠,也比不上這位定州出來的天才,更何況蔣千斤自五歲懂事便開始燒窯,如今已經有六十年,經驗豐富。
蔣千斤見那高臺後布着一道簾子,四周遮得嚴嚴實實的,看不清簾子背後的樣子。
陳主簿解釋道:“近日彭城裏來了位貴人,聽聞今日的比試,起了興致,所要來瞧瞧。”
“不會影響到今日之事?”蔣千斤盯着他道。“到底是誰?連我也說不得嗎?”
“這個……”陳主簿遲疑道:“此人身份重要,不是你我可以一言定下的。不過蔣師傅可放心,以你的技術,對付陸家的小子絕對沒問題,那位貴人即便想要幫他,在大庭廣衆也不便強行插手。更何況他也是第一次來彭城,與那位并不相識,更談不上幫他,就是來看個熱鬧罷了。”
“而且蔣師傅您——也不會輸吧?”
蔣千斤冷哼一聲:“輸?真是天大笑話!”
陳主簿連忙道:“是我說話不妥,蔣師傅先入座,這比試馬上開始,我再去瞧瞧人來齊與否。”
陸興察陪着蔣千斤入了座,陳主簿去問了問下面的人,知道來的人差不多了,只是陸宴還未到。眼看着還有一刻鐘便到約定的時辰,心中暗道這小子不會是怕了吧。
他若是今日不到,可算作棄權,到時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拿到陸家的家産,如此最好。
……
見陸宴帶了唐念錦過來,殷小尚從人群裏擠了過去,悄聲道:“陸興察請來了定州蔣家的人,小陸爺,您小心些。”
“沈盛至今未有消息,想來粱老來的可能性不大,這裏的人不知有多少收了陸興察的好處,你要做好準備。”唐念錦也低聲叮囑。
陸宴輕笑一聲,淡淡應道:“無事。”
兩人進了大院,便感受到衆人的目光。陸宴面色不變,到了最前面的位子坐下,唐念錦既然是婢女打扮,自然不會落座。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她只留在外側,與一衆下人站在一起,未跟着陸宴上前。
陳主簿見陸宴落座,便上前說了一遍原委,邀在座各位共同見證。又一一介紹了評定之人,除去他自己與縣丞外,還有兩位陸家旁系長輩,一位七十歲上了年紀,頗有威名的燒窯老師傅。
一共五人。
評定開始,雙方都派人将自己準備好的瓷器放在臺上,雖然是自己帶來的東西,也各有盒裝。但在大堂時已統一放在了相同的大籠子裏,用黑布遮住。
如今放在高臺上,陳主簿再三确定雙方,一旦今日定了勝負,家産争議到此為此,另一方不得反悔再鬧。
得了陸宴和陸興察的确切答複,陳主簿令人将東西搬上高臺。陸興察先上臺,揭開黑幕,露出一個小小扁平的錦盒。
提起籠子,打開錦盒,陸興察舉出其中的瓷器,得意道:“請大家看,這便是蓮瓣紋白釉碗。”
那燒瓷的老師傅騰地站起身:“拿上前來我瞧瞧!”
陸興察将白釉碗一一傳看。
老師傅摩挲着碗身,緩聲道:“定州白窯偏深米黃色,這一只卻是淺淡黃色,離銀白如雪只差半步。紋路細致,胎薄碗淺,這一只……”
陳主簿也笑道:“果然是好眼光,我看着一只已是上品,單論這顏色和做工,找遍北地各州,也找不出第二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