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很遺憾,安妮睡前喝的那杯牛奶,不止沒能幫助她長高,對她的睡眠也沒有多大改善。

她失眠了。

安妮已經失眠很長時間了。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她的家庭醫生。達西也許知道,但安妮并沒有特意跟他說過。

安妮也說不清楚是什麽原因,也許是她最近太過頻繁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雖然她已經在努力排解,但看來作用不是很大。

夜晚的鄉村別墅異常寂靜,安妮幾乎能聽到窗外在暖風中蘇醒的夏蟲的低聲鳴叫。只是一切,在這樣沉寂冷清的淩晨時分,都有一種夢幻般的不真實感。

安妮突然聽到模糊的開門聲,然後是腳步又輕又快的下樓的聲音。

看來睡不着的不止她一個人。

像是找到了樂趣,安妮在黑暗中豎着耳朵捕捉樓下的輕微聲響。

但是除了來來回回的腳步聲,似乎再沒有別的。

片刻,傳來上樓梯的聲音。然後是開門和關門聲。

耳邊重新恢複寂靜。

失去唯一的失眠夥伴,安妮開始閉上眼睛數綿羊培養睡意。

數到第688只綿羊的時候,熟悉的開門聲再次響起。

安妮勾起唇角,在黑暗中張開眼睛。

這次沒有猶豫,安妮從床上起來,也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這位失眠的夥伴剛剛走至樓下,聽到開門聲,站住,回頭。

牆壁的燭臺上有還未燃盡的燭光,但光線昏暗,安妮站在樓梯口,看不清對方的臉。

“福爾摩斯先生?”安妮猜測着喊道。

半晌,樓下傳來低低的一聲“嗯”,算是回應。

猜對了,安妮有些高興,扶着樓梯慢慢走下去。

離得近了,安妮看到……呃,福爾摩斯先生穿着一件長長的睡袍,華麗的真絲睡袍在昏暗的光線中散發着幽藍的亮光。

只是他的面容還是隐在暗處,看不到五官。而且他真的非常高,剛才安妮站在樓上還不覺得,走近了才感覺到這傷人的差距。

仰着頭實在有些累,想着反正彼此看不到,安妮幹脆對着他的胸膛說:“您好,福爾摩斯先生。我是安妮.德波爾。”

胸膛接收到對方信息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久久未得到回應,安妮也并不在意,繼續說:“福爾摩斯先生,我想您可能在新環境中睡不好,很抱歉我在這方面也沒有好的建議,不過您如果不介意,我也許可以在其他地方稍稍幫得上忙。”

見對方還是沒有要回應的意思,但是也沒有反駁她的話,安妮便認為眼前的人至少并不拒絕她這份來自小迷妹的善意。

“您稍等一下。”她說完,返身上樓。

片刻,穿着華麗睡袍的福爾摩斯先生,就見那道小小的身影又從房間出來,手上卻多了一塊……小蛋糕?

安妮聲音裏帶了笑意:“因為我也總是睡不好,所以就在房間留了些吃的。”

福爾摩斯先生在黑暗中微微皺眉:毫無邏輯,這兩者有什麽關系嗎?

可是在安妮看來,失眠已經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了,如果再餓着肚子失眠,那就實在太過凄慘了。所以她總是習慣在晚上藏些吃的在房間。雖然對睡眠沒什麽幫助,但是吃東西總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至少對安妮來說是這樣。

安妮感覺到,頭頂那道視線似乎居高臨下的看了看她。

見對方沒有動靜,安妮把蛋糕又往前送了送。

雖然她只是卷福的真愛粉,但對同系列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們也能愛屋及烏。

黑暗中的高大身影終于動了。安妮看到一只手伸過來,接走她手上裝着糕點的盤子。

那只手意外的白皙修長。

安妮眨了眨眼,那只漂亮的手已經重新回到昏暗的陰影中。

她回神,對着那道高高大大的身影屈了一下膝:“祝您晚安。”

說完即借着昏暗的燭光轉身上樓,有些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樓上卧室中。

關門之前,安妮在門口停了一下。

昏暗的燭光實在不怎麽讨喜,福爾摩斯先生只能看到門邊那一道模糊的輪廓,但很奇怪,他心裏肯定的知道,那張此刻隐在暗處的臉孔正在對着他微笑。一個跟剛才的聲音一樣輕緩的微笑。

安妮确實在笑,甚至直到重新躺回床上,唇角都是輕輕揚起的——覺得半夜覓食的福爾摩斯先生莫名蠢萌呢。

但福爾摩斯先生當然不是來找吃的,他只是無聊。而且他正在戒煙,沒有尼古丁貼片的幫助,19世紀無聊又漫長的黑夜,簡直讓人暴躁的想用彈孔重新裝飾一下這些貼着愚蠢牆紙的牆壁。

又看了一眼樓上重新關閉的房門,那只剛剛被稱贊過的手,拿起盤子旁的銀質小勺,切下一小口蛋糕送進嘴裏。

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在黑暗中緊皺的眉心稍稍松開了些,甜的。

安妮這一晚睡得很不好。

後半夜雖然終于睡着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過那位大偵探的緣故,安妮一整晚的夢境居然都是兇殺案。雖然并沒有什麽太驚悚的血腥片段,但在陌生的倫敦街頭被不知名兇犯追殺也真的是緊張心累。

這直接導致,她第二天早晨坐在餐桌旁不停的哈欠連天。

當然不能像在達西面前那麽豪爽,安妮拿着手帕擋住口鼻,整個人就是大寫的睡眠不足。

達西已經皺着眉看了她良久,還好,卡洛琳正纏着他回憶他們在倫敦時的一些有趣見聞,讓達西先生沒有時間過問她現在的失禮行為。

安妮有一句沒一句的聽着兩人的談話,她并沒有去過倫敦,所以他們的話題她插不上嘴。安妮轉頭看向另一旁,希望可愛的賓利先生能跟她說些什麽,轉移她困倦的神經。

但是很遺憾,賓利先生此刻似乎對沙發靠墊上的流蘇很感興趣,正自己一個人玩兒的不亦樂乎。

“福爾摩斯和華生先生還好嗎?是不是需要傭人去喊他們下樓來準備吃早餐。”

安妮決定自力更生,開口對賓利先生這位主人說道。想到那位失眠夥伴,安妮懷疑對方是不是還沒從床上爬起來。

“哦,福爾摩斯和華生先生一早就去花園散步了。”賓利從沙發靠墊精美的流蘇設計上擡起頭,向窗外張望了一下,“但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快返回了。”

“散步?”

不能怪安妮奇怪,在她的印象中,夏洛克.福爾摩斯簡直是一位只能被案件趕出房門的死宅。實在很難想象他一大早會出門散步。

如果一定要深究,福爾摩斯偵探突然出現在一個僻靜的鄉村,這本身就有些怪異。

“是的。——哦,他們回來了!”賓利突然高興地喊了一句。

安妮應聲擡頭,随着賓利的視線一起看向客廳門口。然後,愣住了。

原諒她第一眼的時候直接忽略了走在前面的約翰.華生,實在是他後面的那個人太過引人注目了。

雖然昨天晚上算是在黑暗中碰過面了,但安妮其實并沒有太具體想象過19世紀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應該是什麽樣子,實在因為卷福的形象在腦海中太過根深蒂固。

事實上嚴格來說,夏洛克.福爾摩斯和他的搭檔約翰.華生的故事應該是發生在19世紀末的維多利亞時代,而不是現在的19世紀初。

不過安妮作為一個帶着前世記憶重生的不科學存在,實在沒有什麽資格來質疑旁人。

可是,不管再怎麽離譜,安妮也從來沒設想過,這個不符合時代的福爾摩斯會不會是卷福從21世紀穿越來的?

這麽神奇的腦回路,安妮兩輩子都不可能擁有。

所以可以想象,驟然看到面前出現一個活生生的卷福時,她內心是如何震驚。

更震驚的是,她昨天居然已經跟卷福面對面交談過了——雖然大部分是她自己在說話。這簡直不符合常理,“話痨”卷福昨天竟然只說了一個“嗯”字。

時節已經臨近夏季,天氣非常好,陽光透過窗格照射進來,溫暖柔和。

安妮就坐在餐桌靠窗的位置,明亮的光線灑在身上,她有一個瞬間幾乎睜不開眼。

夏洛克.福爾摩斯就這麽突然從門口走進來,像一場神奇的夢幻,一步步走進陽光裏,也一步步走近安妮。

他身上還是那套黑色的西裝,裹着颀長瘦削的身體,顯得整個人越發的高。

安妮的視線停留在他柔軟蓬松的卷發上,久久無法移開。

大概因為其他人在昨天晚飯時都已經見過,所以夏洛克一進門,随意一掃,有些銳利的目光便直直看向靜靜坐在餐桌前的安妮。

雖然昨天晚上他并沒有看清她的面容,但只一眼,夏洛克就輕易認出那道過分纖細瘦弱的身影。

察覺到他的視線,安妮下意識的移動目光,立刻對上了那雙眼睛。

突然就想起,追劇那些年,各種論壇裏,小夥伴們屢次不厭其煩的探讨,卷福爆血槽的勾人眼睛到底是什麽顏色。

安妮現在知道了,是非常淺的灰綠色。

她腦海中第一個念頭是,我的眼睛也是綠色的,跟男神一樣,好開心。

然後就被自己花癡的臉紅了。

在心裏默念了三遍淡定,男神已經走到面前。

很好,現在不光臉燒起來,心髒也不争氣的跳得擂鼓一樣快。

可愛的賓利先生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熱情的向安妮介紹兩位客人——如果他沒有說那句,“這就是你一直好奇的福爾摩斯先生”,她會更加覺得他貼心可愛。

安妮穩了穩心神,起身,向兩位男士行了屈膝禮。

約翰.華生優雅的點頭回禮:“德波爾小姐。”

安妮微笑看着他,為自己剛才的忽略感到少許歉意。如果不是卷福亂入,安妮對華生醫生不會有絲毫懷疑,因為他看起來就是一位優雅得體的19世紀紳士。

不按常理出牌的福爾摩斯先生卻直接伸出手,重新簡短的自我介紹了一遍:“夏洛克.福爾摩斯。”

不同于昨晚一個單調的“嗯”字,這句話雖然也不長,但是足夠讓安妮聽出他低沉悅耳的嗓音。就這麽越出電影畫面,傳遞到她耳廓邊。

安妮幾乎下意識就要伸手與他相握,旁邊卻突然響起達西的聲音。

“安妮。”

她回頭,看到自己的手帕正在達西手裏。安妮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帕什麽時候掉的,更沒看到達西将它撿起來。

“謝謝。”安妮鎮定了一下,接過手帕。

她感覺到,從這位福爾摩斯先生出現,她的腦袋就有些暈暈乎乎的。這時候趕忙深吸一口氣,企圖把一團漿糊的腦子冷靜一下。

“德波爾小姐,”那道渾厚迷人的聲線卻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如果我不是對自己的記憶有十分的自信,你剛才的反應會讓我以為,我們以前見過。”

本能的,安妮知道,他說的這個“見過”,肯定不是昨天晚上的相見。

夏洛克這時候說話的語速還算正常,但正是這種正常的語速,讓安妮有一種被審視的感覺——而且還是被俯視的那種。

可恥的身高差距。

達西就已經夠高了,但夏洛克似乎比達西還要高一些。安妮覺得這位福爾摩斯先生簡直就是站在她頭頂上說話。

雖然在被對方氣場無情碾壓,但夏洛克的話還是讓安妮終于稍稍冷靜下來。

她面前的可是卷福。如果對方只是單純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即便有一雙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睛,安妮覺得自己也不需要過分擔心。畢竟福爾摩斯先生本質上來說算是一位理性的科學家,穿越和重生這麽僞科學的事情,尋常恐怕難以想到。

可如果是從21世紀來的卷福……安妮覺得自己簡直随時可能會被“扒馬甲”。

敦厚的華生醫生卻先開口了,有些不滿的叫了一聲夏洛克的名字,顯然他剛才的話對一位剛剛見面的年輕小姐來說有些失禮。

安妮努力撿拾起自己輕暖的笑容,和緩地說道:“沒關系,華生醫生。我很确定,我跟兩位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她當然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放松和篤定。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覺得夏洛克灰綠色的眼睛異常美麗迷人。雖然這雙眼睛也許下一刻就能洞察真相,然後他悅耳的嗓音就會快速流暢的将她掩藏的真實,無情的攤開在日光下。

但是出乎意料的,夏洛克似乎對這個回答沒有任何異議,他短促地說了一聲:“ok。”

然後便閑适的站在一旁不再開口。

氣氛有一瞬間停滞的尴尬,除了始作俑者夏洛克之外,在場的人都感覺到了。

華生看了夏洛克一眼,後者一臉無辜的回視過去,甚至還有些孩子氣的抿了抿唇。

安妮覺得自己幾乎都能聽到華生無奈的嘆息了。

不忍心再讓為熊孩子操碎心的華生醫生為難,安妮轉向賓利,笑着說:“賓利先生,我們的早餐可以開始了嗎?”

這真是她經歷過的最漫長的早餐前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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