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妮在路邊的石頭上僵着手腳坐了幾分鐘。

四周沒有任何亮光,也就意味着沒有人家。只有頭頂的漫天星鬥照射下的幾許清冷光輝。

她站起來,向夏洛克消失的方向望了幾秒。然後又轉身看向他們走來的那條小路。

最後還是決定在原地不動。

夏洛克說達西很快就到,那就應該是很快。只是時間在這種時候變得極其緩慢。

四周安靜的草地,連風吹過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安妮盡量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相信自己是安全的。夏洛克雖然某些時候表現的傲慢冷漠,但如果這裏真的有什麽危險,他一定不會扔下她就這麽走掉。

是的,她只要像他說的那樣,等在這裏,等達西他們過來就好了。

安妮重新走到路邊那塊大石頭上坐下。

雖然算是活了兩輩子,還經歷了生死,但安妮的膽子真的稱不上多大。

不過不一會兒,害怕就不是她唯一擔心的問題了。雖然已經是春天,但白晝時的溫暖這時候已經完全斂盡,夜晚吹拂在身上的風都是帶着青草氣息的涼意,尤其她像這樣坐着不動,很快就覺得手腳冰涼。

安妮嘆了口氣,沒辦法,又站起身,原地活動了一下手腳。心裏忍不住嘀咕,不是說很快嗎?原來神探夏洛克也有算錯的時候。

正在腹诽,耳邊突然傳來了隐約的交談聲。

安妮連忙看過去,夜色下,幾道人影正向這裏移動。

“達西?”她試探地開口。

“安妮?”

“德波爾小姐?”

安妮聽出來,回應她的是達西和賓利。她終于松了口氣,向他們走過去幾步。

達西也已經快步向她迎過來。

看到真的是安妮,而且她正一個人站在路邊,達西很驚訝。

他原本以為她已經跟夏洛克回到尼日斐花園了。

“德波爾小姐,你怎麽在這裏?”顯然驚訝的不止達西一個人,賓利先生已經搶先問道。

“呃,我原本是跟福爾摩斯先生一起去卡特莊園……”

但安妮剛說完這句話,賓利先生顯得更驚詫了。

看到賓利的表情,安妮才反應過來,現在整個浪博恩村莊都知道卡特莊園發生了兇殺案,她這樣一位年輕的小姐還企圖往案發現場湊,确實讓人驚奇。

但已經說到這裏,她只能繼續把話說完:“只是走到半路我走不動了。”真是丢臉。

達西關注的卻是另一件事:“他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顯然達西先生說這句話時的情緒實在稱不上好,因為他連福爾摩斯先生的名字都沒有稱呼。

“不是的。”安妮撒了個小謊,“是我讓福爾摩斯先生先走,自己留在這裏等你們的。你知道,他是一位偵探,卡特先生的遭遇……他更能幫得上忙。”

面對安妮的回答,達西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冷峻的臉色沒有任何緩和。顯然,在達西先生看來,無論出于何種原因,把一位年輕小姐扔在路邊都不是一位紳士應該有的行為,尤其還是在晚上。

比起達西,同行的華生醫生要更了解自己的室友兼搭檔。他幾乎可以确定,根本是夏洛克直接将安妮扔在路邊,自己迫不及待跑去案發現場。這實在是他可以做得出來的事情。

華生有些意外安妮對夏洛克的出言維護,不禁看向這位柔弱的貴族小姐。

夏洛克當然把關于安妮的事情全部告訴了華生。一開始華生非常意外,因為這位安妮.德波爾小姐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同之處,甚至相比這個時代的其他年輕姑娘,她都顯得有些沉默寡言。

但華生相信夏洛克的判斷不會出錯。

“很抱歉,德波爾小姐,”華生代夏洛克開口道歉,“你知道夏洛克他……”華生似乎想找到一個合适的詞彙來形容。

但安妮已經笑着接口:“我知道,華生醫生。福爾摩斯先生只是急于偵破案件。這很好不是嗎?他是一位讓人敬佩的偵探。”雖然他從來不需要這種敬佩。

安妮确實沒有生氣。她也沒有立場生氣。夏洛克沒有責任照顧和遷就她,準确的說,他們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

約翰.華生遇到對夏洛克有正面評價的人真的不多,所以可以想象,安妮在他心裏的形象立刻又親切了幾分。

察覺到華生臉上親和的笑容,安妮也回了一個笑。

雖然彙合了大部隊,安妮其實并不想跟他們一起去卡特莊園圍觀那個兇案現場。

所以當達西站在她面前,說:“走吧,我送你回尼日斐花園時。”安妮忙不疊點頭。

但是,怎麽回?這是個問題。

這裏離尼日斐花園不近,而達西一行亦是步行過來。

顯然達西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是馬車已經被用來送卡洛琳回尼日斐花園了。

“德波爾小姐,您如果不介意,卡特莊園就在前面不遠處,我可以讓仆人安排馬車送您回去。”

安妮擡頭,看到說話的是一個紅着眼圈的年輕姑娘。她的聲音非常低沉,仿佛此刻正在壓抑着巨大的悲痛。

因為兇殺案,大概浪博恩有些身份的男士都在這裏了。說話的這位姑娘,和之前安妮碰到的去報信的女傭,是裏面唯一的女性。

“這位是卡特小姐。”其中一位老鄉紳向安妮介紹道。

聽到同樣的姓氏。安妮馬上明白過來,這應該是那位遭遇不測的卡特先生的女兒。

卡特小姐虛弱的向安妮屈了屈膝。

安妮連忙回禮。

卡特家的府邸是附近最近的莊園,安妮沒有辦法,只能跟随大家的腳步,一起先去卡特莊園。

夜色深濃,安妮跟着衆人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的埋頭走路。

直到身邊傳來極輕的一聲:“安妮。”

“嗯?”

她應了一聲。對方卻沒下文了。

安妮側頭,眼含疑惑的看向身側的達西。

達西讓她盯得有些窘迫。

他其實是想問,她怎麽會跟着那位福爾摩斯先生走來這裏。

達西很清楚,安妮雖然看起來性格溫和,但并不是那麽容易說服,她只是善于柔和又不動聲色的堅持自己的原則。

而去兇案現場,這不是她會做的事。

但達西說出口的卻是:“累嗎?”

安妮笑了:“還好。之前很累,不過休息了一會兒,現在好多了。”

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一座房屋的暗影。

前一刻,在歡快熱鬧的舞會上,安妮還以為浪博恩所有人都來了。但顯然不是,至少此刻倒在血泊裏的卡特先生就沒有到場。

在這座沉重的莊園門口,安妮停住了腳步,沒有再往前走。

達西看她一眼,也停了下來。

卡特小姐拖着悲傷的情緒讓仆人去為他們安排馬車。

安妮有些內疚:“卡特小姐,請節哀……”

她說的很小聲,因為知道,生死離別這種事,任何語言都無法安慰。

“哦,天啊!卡特太太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到處都找不到她?上帝保佑,卡特太太不會也出了什麽意外吧……”

遠遠的,安妮聽到那名女傭焦急慌亂的聲音。

她想起來,這名女傭當時出現在舞會場,就是要通知卡特太太,卻原來,并沒有找到嗎?……

返回尼日斐花園的馬車上,安妮和達西很久都沒有說話。

卡特莊園的不幸,還有卡特小姐的悲痛,很輕易勾起安妮關于前世的記憶。

“死亡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聲音落下,安妮才意識到,她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察覺到達西的目光,安妮回了一個蒼白的微笑。

達西先生皺了皺眉,他不擅長安慰人,停了片刻,才有些僵硬地說:“卡特先生的事只是意外。”

安妮點頭。

只是我們永遠不知道意外什麽時候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說死亡代表生命的終結,而那些留下來的人卻要帶着悲傷一直活下去。

她轉頭看向馬車外面一望無際的平緩草地,在夜色下悄無聲息的延伸至天地盡頭。

“我有點想念媽媽和姜金生太太了。還有美麗可愛的麗薩。”

聽她說起羅辛斯,達西俊朗的面容上露出稱得上柔和的笑意——那個地方有兩人太多的共同回憶。

“如果你想,我随時可以陪你回去。”

安妮也笑了:“好啊。”想起什麽,頓了一下,“不過我要先跟福爾摩斯和華生先生去一趟倫敦。”

“去倫敦?”達西很意外,而且還是跟那位偵探一起。

“是的。”安妮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達西,”她的聲音變的有些艱澀,“請原諒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原因,以後有一天也許可以。”

如果她心裏的這個秘密有一天要找一個人傾吐的話,這個人大概只可能會是達西。

達西沉默一下,然後說:“我陪你去。”

安妮卻搖頭:“這件事你幫不上忙,達西。就連我,大概也只是去證明,自己同樣幫不上忙。”

達西黑亮的眼睛,一言不發的望着她。

感覺到他的擔憂和關心,安妮心裏的溫暖一點點融進笑容裏:“我會很快回來,達西,然後我和媽媽一起去彭伯裏做客。我很想念喬治安娜,還有彭伯裏漂亮的草坪和樹林。”

是的,會很快。

倫敦之行,只會有兩種結果。

他離開,她會重新回到自己平靜安穩的生活。

如果他走不了……

如果他走不了,他的以後又跟她有什麽關系呢?

他是夏洛克.福爾摩斯,而她只是一個平凡到毫無可取之處的鄉村姑娘。無論是21世紀,還是19世紀,他都是那個存在于電視屏幕上,讓她遠遠仰望的人。

這個時候,誰都沒有想過,還有第三種可能。

而在卡特莊園,夏洛克一眼看到獨自走過來的約翰.華生——其他不重要的面孔直接被福爾摩斯先生忽略了,他神情漠然地往華生身後掃了一眼,沒有看到預料中的那個身影,目光微不可查的一頓。

“安妮呢?”那個麻煩的小矮子不會自己跑丢了吧。

華生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夏洛克說的是安妮.德波爾小姐。他們已經熟悉到直呼其名的程度了嗎?

帶着這個疑問,華生醫生回道:“德波爾小姐和達西先生返回尼日斐花園了。”

得到想要的回答,福爾摩斯先生傲慢地收回視線。

“你查到什麽了?”華生皺着眉走近倒在客廳沙發上形容悲慘的卡特先生。

夏洛克言簡意赅地給出總結性回答:“簡單,無趣,毫無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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