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傳送門另一頭, 是一條僻靜的小巷。

時間好像近黃昏,狹窄的巷子裏光線昏暗,唯一的金色亮光在身後閃動飛濺, 最後如同灰燼一般盡數熄滅了。

五道人影站在冷清的小巷內,半天沒有任何動靜。

小巷盡頭是一條城市的主幹道,急速行駛的車輛不時如同水鳥一般掠過。不是馬車, 是不再需要車夫和馬鞭的機動汽車。

安妮看着眼前的場景, 久久回不過神。

她恍惚的踉跄了一下, 身邊站着的夏洛克立刻伸手扶住她。

“夏,夏洛克, 發生了什麽事?”安妮的聲音有些不穩。

“如你所見, 你跟我們一起回來了。”夏洛克回答的語氣清冷淡然。但如果仔細聽,就會發現,他的聲音透着一股無法抑制的愉悅。

他最後甚至還加了一句:“歡迎來到21世紀, 德波爾小姐。”

安妮顫抖着回頭,看到他臉上平靜的神色。

一開始,安妮以為是夏洛克把她拉過來的。但顯然并不是。他沒理由, 也沒道理這麽做。安妮在跌進來時, 感覺身後像是有一個巨大的磁場, 直接将她吸了進去。

華生等人的目光也無聲地落在安妮身上。顯然大家都對這個突然狀況有些意外。

目光一拐, 華生醫生又掃到夏洛克臉上,然後他就看到, 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居然在笑。雖然只是唇角微微上翹, 但他确實在笑, 仿佛解決了一件了不起的棘手案件。

麥考夫顯然也發現了自己傻弟弟的癡漢表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傘尖在地面上戳來戳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夏洛克臉上的笑很快收斂,他掃了安妮一眼,突然頭也不回的叫了一聲華生的名字。

“約翰,”夏洛克說,“打電話叫救護車。”

什麽?

華生莫名地看着他。他們不是應該先叫出租車回貝克街嗎?

“叫救護車。”夏洛克又重複了一遍。

華生認命地跑出小巷,去對街找公用電話亭。

“你還好嗎,安妮?我可憐的孩子。”哈德森太太擔心地詢問。安妮的臉簡直白的像紙一樣。

這時候,安妮耳邊全是嗡嗡的響聲,她失神地站了半晌,才意識到哈德森太太在跟她說話。

她停了一下,告訴自己要冷靜。然後突然轉身,在小巷內像無頭蒼蠅一樣轉起來。

可是她怎麽都找不到那個閃着金色火花的傳送門了,還有穿着紅鬥篷的奇異博士和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都不見了。

安妮絕望地停下來,怎麽會這樣?事情怎麽會突然發展成這個樣子?

哈德森太太心疼地上前拉住她,數次用目光示意夏洛克過來安慰人。

福爾摩斯先生的大長腿終于邁過去,靠近了才聽到安妮一直有些不對勁的在低聲輕喃:“我得回家……我不能留在這裏。達西還在等我……媽媽還在等我,我得回去……”

夏洛克直接忽略了後面,只聽到一句“達西”,立刻不高興了,涼飕飕地開口:“夠了,德波爾小姐。不止你,每個人都留了些東西在19世紀,約翰的工作,哈德森太太的亞當先生。我甚至還放棄了我的‘女開膛手’——她比你的達西先生重要多了!”

“夏洛克!”哈德森太太不贊同地瞪過來。

連麥考夫都為自己弟弟再次刷新下限的低情商側目三秒鐘。

夏洛克冷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閉上了嘴。

安妮根本沒聽清他說的什麽,只是分辨出是他的聲音,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夏洛克立刻被她眼睛裏的水光盯得一震。

她,是要哭了嗎?

某人難得的,為剛才的話略略有些後悔。

安妮只是看着他,輕聲問:“為什麽?”

不等他說話,又自己回答:“是不是因為我……”

是不是因為我那時候那麽想了?是不是因為我,心裏想跟你一起走……

安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可是忍到極限的眼淚,還是大滴大滴的溢出眼眶,順着臉頰滑下來。

她真的哭了。

剛才大家告別的時候她也哭了,可是那時候她低着頭,夏洛克看不到。

現在,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眼淚。夏洛克的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

安妮已經轉開臉,不再看他。

她一直認為自己并不是任性的人。可是唯一的一次例外,就造成現在這樣無法收拾的局面。

後悔是世上最無用的情緒。但是現在安妮真的無比後悔。她今天為什麽要出現在貝克街?

是,如果她今天沒有去,她和夏洛克也許會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但是,她至少還會在19世紀。

明天的這個時間,她也許……不,是一定!她明天一定已經坐在羅辛斯的會客廳裏,聽媽媽數落她這次如此狠心的離家這麽長時間。姜金生太太會指出她的言行儀态又有哪裏松懈了。而達西,他一定會幫她開脫。然後喬治安娜為大家彈奏一段鋼琴曲。在靜谧柔軟的夜晚,所有人圍在長長的餐桌上一起吃飯……

想到這些,安妮心裏一陣難受,就像心上被撕開了一個小洞。懊悔,絕望,內疚的情緒不停的從洞口塞進來,堵滿整個胸腔,讓人透不過氣。

“安妮……安妮……”

她聽到夏洛克和哈德森太太叫她名字的聲音,最後連華生和麥考夫也加入進來。可是他們的聲音都那麽遠,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過來的,過了很久才傳到她的耳朵邊。

安妮感覺到自己被很多雙手擡起來,平躺下來的時候,她模糊看到了頭頂的星光。

她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心裏知道是救護車來了。這些人看到她身上這種中世紀的古典長裙大概會很奇怪吧。

因為她不是這裏的人啊……

安妮突然想起奇異博士說的那句話:“所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都會離開”……

她同樣也不屬于那個世界嗎?

那她屬于哪裏?

她又是誰?

……

“夏洛克……”

她下意識叫一個名字。冰涼的手立刻被一雙觸感熟悉的大手握住。

“夏洛克,”她仰望頭頂,輕聲說,“我回不了家了……”

滾燙的淚水順着眼角猝然滑落。

握着她的那只手猛然收緊。夏洛克面色清冷如水,看着她被醫護人員套上氧氣罩,整個人陷入昏迷。

……

安妮只在醫院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出院了。

她不喜歡醫院,當然,每個人都不喜歡。病房四周的白色牆壁,還有彌漫在鼻腔裏的消毒水氣味,這一切對安妮來說都異常熟悉。

現在的突發事件已經讓人很難過,再回憶起上一世的離別……安妮覺得自己再樂觀的性格都有些無法接受。

哈德森太太來接她出院。安妮沒有問,但哈德森太太還是告訴她,蘇格蘭場有突發的案件,需要夏洛克和華生的幫助。

安妮笑着點頭,表示理解。

走出醫院大門,一陣涼風吹來,安妮有些恍惚地打了個哆嗦。

這裏,已經是十月份了。哈德森太太幫她準備了衣物,厚實的外套和沁涼的秋風,都在告訴她,這裏是另外一個世界了。

她們直接回了貝克街。安妮在221b的門牌號碼前站了一會兒,直到哈德森太太打開門,兩人一起走進去。

哈德森太太帶安妮去看一樓的另一間卧室。熱情的房東太太曾經邀請過安妮住在貝克街,上一次,她拒絕了,沒想到,最後還是住了進來。

卧室很小,但是收拾的幹淨整潔。衣櫃裏甚至還有幾套新衣服,衛生間裏洗漱用品也準備齊全。

安妮抱了抱哈德森太太,真誠道謝。

哈德森太太溫柔地撫了撫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這沒什麽,孩子。安心住下來,相信我,一切都會好的。”

安妮輕呼一口氣,把眼眶裏的一陣濕意逼回去,輕笑點頭。

下午,安妮跟哈德森太太打了聲招呼,說想出去走走。

她身上沒有錢,說出來走走,就真的是一步一步慢慢走。

街道兩側林立的高樓大廈,像一座石頭森林,很容易讓人迷失在裏面。

直到走進一個熟悉的廣場,安妮認出來,這裏是格羅夫納廣場。原來她已經走到梅菲爾區了。

安妮的心顫了顫。她停了片刻,然後緩緩挪動腳步,順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走過去。

她的方向感不好,更何況隔着兩個多世紀的差距。好在,這裏的住宅大多保留着原貌,雖然多費了些時間,但最終還是找到了。

竟然真的在——

這棟曾經屬于德波爾家族的豪華公館,靜靜伫立在21世紀的夕晖晚照中。

安妮走得有些累了,幹脆在公館門口的花池邊坐下。

這棟住宅現在好像空置着,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十月的陽光,曬在身上一點溫度都沒有,只是刺得眼睛酸脹疼痛。

達西他們回去了嗎?還是仍然停留在倫敦?

他們發現她不見了嗎?是不是正在四處找她?

她在倫敦失蹤,媽媽傷心之下一定會責怪達西。而達西……

他也一定會內疚自責。

他們會傷心多久?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接受她不在了的事實?

還是說,他們會永遠懷揣着希望,想着她哪一天像突然消失一樣,又安然無恙的出現了。

安妮不知道哪一種情況更糟糕。是上一世的徹底死亡?還是這樣毫無征兆的突然失蹤?

她活得好好的,卻無法讓他們知道,只能任由那些她最親近在意的人,沉浸在失去的傷痛中……

一雙黑色的皮鞋突然出現在眼前。視線上移,筆挺的西裝褲,黑色風衣。

安妮仰頭,看到他,怔了一下。然後輕輕微笑,只是眼睛裏仍然有水光。

“我喜歡你的圍巾和風衣。”她說。

他恢複了自己屏幕上的經典裝扮。

夏洛克低頭看了一眼她臉上的笑,一言不發地伸出手。

安妮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裏。夏洛克拉她起來,手掌沒有松開。

“你的手好暖。”安妮笑着說。

“你的手很涼。”夏洛克皺眉,不悅地說。

“不要沖我皺眉,夏洛克。”安妮吸了吸鼻子,輕軟的嗓音說,“作為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我現在的感情很脆弱。”

夏洛克又下意識地緊蹙眉心,但是頓了一下,眉頭還是緩緩松開了。

安妮輕笑,又看了一眼他脖子裏的藍色圍巾。

這一次福爾摩斯先生突然開竅,把圍巾解下來,一言不發但耐心十足地繞在了安妮的脖子上。

圍巾上還留着他的溫度,暖得安妮的眼睛忍不住濕了一層。

她掩飾的低了一下頭,再擡起時,看到對面的人已經在脫大衣了。

……

安妮連忙按住他的手:“圍巾就夠了。”

夏洛克低頭看她:“确定?”

安妮點頭:“确定。”

夏洛克不置可否的重新将衣服穿好。

“走吧。”說完,大長腿已經率先邁出去。

安妮站在原地,望着他修長挺拔的背影。深秋的涼風将他長長的風衣吹起來,一雙白皙的手将衣領立起來,拉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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