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接下來, 一連三天,安妮都沒有和夏洛克碰面。

當然,夏洛克和華生正在協助蘇格蘭場偵破一起案件, 不能一直呆在221b的公寓裏。但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在安妮身上,她甚至比這兩位忙着破案的偵探留在公寓的時間還要少。

每天都是一早吃過早飯出門,到晚上才會回來, 有時甚至趕不上吃晚飯。

哈德森太太非常擔心, 雖然安妮告訴她, 她想盡快熟悉一下現在的倫敦。

華生看着一臉淡然坐在沙發上思考案情的夏洛克,醫生相信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兩個人在鬧別扭。

至于原因, 華生醫生根本不想費心去猜——因為一定猜不到。

他坐到夏洛克對面的扶手椅上,直接問:“你知道安妮最近在幹什麽嗎?”

正雙手合十撐着下巴的夏洛克,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你什麽時候開始叫她安妮的?”

華生不可思議地叫了一聲:“老天, 夏洛克!這是重點嗎?安妮突然離開家,正是傷心的時候,你難道不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安慰她嗎?”

夏洛克淡定地看着她:“我安慰了。”

“什麽時候?”他們兩個幾乎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 華生可不記得對面的人什麽時候做過這件事。

夏洛克語氣平淡:“每天晚上。”

華生立刻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他剛剛聽到了什麽?每天晚上, 是什麽意思?不, 停下!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樣。

終于想起對面坐着的人是夏洛克.福爾摩斯, 不能以常理推斷。

華生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怎麽安慰的?”哦, 為什麽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猥瑣?

夏洛克說:“我給她拉小提琴了。”

華生反應了一下, 才想起來, 有一天晚上他模糊聽到客廳有人在拉琴,原來不是做夢。

這個安慰方法,還真是,別出心裁。

“可是你怎麽知道她一定聽到了?”畢竟一個在一樓,一個在二樓

華生看到,夏洛克居然勾唇輕輕微笑了一下,然後說:“她聽到了。”

這一刻,看着這樣的夏洛克,華生居然覺得有點溫暖。

“所以,你知道安妮這幾天在做什麽?”華生問回一開始的問題。

夏洛克說:“我當然知道。”

華生正襟危坐,等着無所不知的福爾摩斯先生給出回答。

夏洛克的臉色卻有些冷下來,剛才輕松愉悅的微笑也消失了。

“她在找工作。”夏洛克說。

華生愣了一下。

當然,一個人想要在一座城市生活下去,肯定需要工作賺錢,這毋庸置疑。可是他們現在讨論的人是安妮。那位應該住在豪華安逸的公館別墅,穿着漂亮裙子,家裏總是奴仆成群的貴族小姐。

要知道,華生看到安妮住在一樓的那間小卧室時就已經非常不安了。

誠然,哈德森太太将它布置的非常溫馨舒适,但是相比他們曾經光顧過的德波爾公館,華生相信,這間卧室恐怕比德波爾家傭人的房間還要簡陋。

醫生有點啞然。甚至有點內疚。他知道,哈德森太太也有同樣的感覺。不管怎麽說,安妮确實是因為他們的出現,才會意外來到這裏,失去家人和原本富裕寧靜的生活。

“我想,”夏洛克再次沉思地開口,“她也許會搬出貝克街。”

“什麽?”華生驚訝的從扶手椅上站起來,怔愣了半晌,才慌忙說道,“你不能讓她這麽做,夏洛克,你得跟她談談。老天,她只有十八歲,那太危險了!”

夏洛克似乎怔了一下。然後蹙眉。

他确實從來沒有真的注意過安妮的年齡。

十八歲,這麽……小?

“夏洛克!”華生再次出聲,打斷他的出神。

“好了,夠了。”夏洛克不耐煩地說,“我們不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了。她自己會想通的。”

雖然這麽說,但是華生看到,夏洛克微微側頭看向窗外,罕見的有些心不在焉。

“想通什麽?”華生抓到他上句話裏的關鍵詞。

夏洛克不滿地輕哼了一聲:“女人幼稚又無聊,喜歡把所有簡單的事情搞的無比複雜的矛盾心理。”

華生醫生簡直要忍不住笑了:“我不知道你現在居然這麽了解女人的心理了。”

夏洛克擡頭看了他一眼,英俊的側臉冷漠又倨傲:“‘夏洛克能在瞬間看穿萬事萬物’,忘了嗎?這是你的博客上自己寫的。如果你需要提醒,那我可以告訴你,我的觀察和演繹推理能力從來不分性別。”

“哦,”華生淡淡地應了一聲,“但是看起來你的小提琴并不太管用。”

夏洛克抿起雙唇,冷冰冰地看着他,不說話了。

好吧,少有的能夠怼贏夏洛克.福爾摩斯的經歷讓華生醫生有點暗爽,但是作為好室友,華生還是給出過來人的善意提醒。

“比起小提琴,也許你跟她談談會更有用。相信我,她現在非常需要你。”

夏洛克的雙唇抿得更緊了。

可是她在躲着他。

安妮确實在躲避夏洛克。

她每天晚上聽着他的小提琴入睡,卻不想見到他……

不,她怎麽會不想見到他?

非常想。

但是她克制着。

就像是跟自己的一場角逐,當她的耳朵不自覺的開始捕捉樓上可能發出的任何細微聲響時,她就逼迫自己離開貝克街。

她在陌生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的游蕩。有一天下午,她無意間走到了上次他們去過的那家甜品店。

她就那樣,站在馬路對面,靜靜地看了一整個下午。直到黃昏逼近,夜幕降臨,城市的街燈都亮起來。

安妮看着不同的人從那家店裏進進出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每個人仿佛都很快樂。

然後她突然意識到,她是在懲罰自己。

安妮不允許自己去深思夏洛克那天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也許真的像哈德森太太說的那樣,夏洛克喜歡她,只是他并不知道。

……或者,他已經知道了。

可是安妮不能去想。

她多想和他在一起啊。

可是怎麽能?

這就好像……如果她心安理得的和他在一起,就像是……一種“背叛”。就像,她已經接受了這一切,接受她将永遠留在這裏,離開自己的家人……

她不能這麽做。

安妮很清楚,如果繼續留在貝克街,她總一天會妥協,而且是很快。

所以她想搬出來。

但前提是,她需要有一份工作,能夠支付額外的房租,并且養活自己。

這并不容易。

雖然重活兩世,但安妮并沒有工作過,也從來沒為生計發過愁。這時候她才悲哀的發現,自己幾乎沒有任何生存技能。

達西曾經嚴苛地說,一位合格的淑女,至少應該通曉繪畫,音樂,歌唱,舞蹈,以及現代語言。

在羅辛斯時,最誇張的一段時期,凱瑟琳夫人同時為安妮請了五位家庭教師。

她成長為一名合格的19世紀貴族小姐,但現在,這些卻不能為她換來面包和房租。

退一萬步說,撇開這些不談,她甚至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

安妮展開手裏的地圖看了看。早上出門的時候,哈德森太太突然給了她一份倫敦地圖,還塞給她50英鎊,告訴她諾森伯蘭大街有一家非常不錯的餐廳,如果她餓了,可以去那裏填飽肚子。

安妮拿着地圖,慢慢走過去。

她認識諾森伯蘭大街,它距離貝克街只有大概5分鐘的路程。

停在餐廳門口,安妮一眼就看到了那張貼在門口最顯眼位置的招工啓事。

推開門走進去,安妮撿了一張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哈德森太太極力推薦的單人套餐。

店員将食物放在餐桌上的時候,安妮終于有些忐忑地開口詢問:“你們這裏是在招女招待嗎?”

……

安妮從餐廳裏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帶了些輕快的笑意。

然後她突然想,如果達西知道,她有一天會成為一家餐廳的女招待,不知道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但卡洛琳恐怕一定會大驚之色,并且充滿鄙夷地挖苦她一番吧。

不管怎麽樣,能夠自力更生總是好的。

回到貝克街的時候還不算晚。哈德森太太不在,也許出門去買晚上的食材了。

二樓也靜悄悄的,安妮站在門口的玄關,有些怔怔地望着那道狹窄昏暗的樓梯。

直到一聲輕響,二樓的門突然打開了,一道瘦高的身影出現在樓梯頂端。

安妮愣了一下。他背光而站,臉藏在陰影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要出門嗎?” 安妮看着他身上筆挺的西服套裝,輕聲問。

但是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卻向後一轉,又走回客廳了。

安妮:“……”

看着二樓敞開着的門,安妮又停了幾秒鐘,收回視線,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剛走了幾步,二樓傳來一道暴躁又不滿的聲音:“哈德森太太,我的茶!”

沒人回應。

安妮頓住腳步,猶豫了一下,嘆口氣,轉身,向着樓梯走過去。

二樓客廳裏,夏洛克還是一貫的姿勢坐在沙發裏,手上拿着一本書在看,優雅矜貴,仿佛前一刻大聲叫嚷的人根本不是他。

安妮走進去的時候,他頭都沒擡一下。

天色向晚,從他身後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深紅色的晚霞,火焰一般燒紅了半邊天際。

安妮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廚房走去。某人從書冊後面慢慢擡頭,不動聲色地緊緊盯住她的背影。

英挺的眉毛皺起,夏洛克可以肯定,短短幾天,她又瘦了三磅。

安妮沒有察覺到那束灼灼的視線,她正在考慮,也許應該趁現在告訴他自己找到工作,并且要搬出貝克街的事情。這樣,她離開那天不來打招呼,是不是就不算太不禮貌?

一邊想着,她的手摸向冰箱門。

後面突然傳過來一聲:“別動!”有些急切和擔憂。

嗯?

安妮疑惑轉身。

她還沒站穩,就感覺到一道黑影極快的籠罩過來,一只胳膊擦着她的側臉壓住身後的冰箱門,她被結結實實的困在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一瞬間,鼻腔內,都是他身上清冷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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