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冬季的第二個月, 倫敦還沒有下過雪。

安妮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

摸了一把頭上的薄汗,擡頭看天。太陽已經出來了,幽靜的泰晤士河面被撒上一片碎金。

安妮有點高興, 她現在已經能連續跑步十五分鐘了。雖然昨天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夏洛克時,得到了意料中的恥笑。

從她第一天跑步開始,夏洛克就發現了。他沒說什麽, 但安妮感覺到, 他很高興。或者準确地說, 福爾摩斯先生表示很滿意,她正在兌現自己的承諾, 好好生活, 并且學習自保。

安妮休息了一下,正準備走,視線無意間一瞥, 看到橋下泰晤士河的淺灘上有幾個人影在動。而距離幾人不遠的地方拉着警戒線。

又有新案件?

安妮下意識移動目光,在四周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

啊,找到了!

居然真的在。

安妮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開始發短信:“我看到你了。”

遠遠的, 那個黑色的瘦高身影轉過身, 開始像她剛才那樣四下巡視。然後, 在她的方向定住。

安妮正要招手,手機響了一聲。

低頭, 點開, 只有兩個字:“過來。”

安妮一笑, 腳步輕快地跑過去。

她跑到警戒帶外面的時候,夏洛克也正好走過來,停在她面前。他手上還套着乳膠手套。

“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回去一起吃早餐。”他說得極其自然,嗓音帶着顯而易見的愉悅。

嗯,看來這個案件讓他很滿意。

雖然在案發現場讨論早餐什麽的,好像很詭異,但安妮還是笑着點了點頭。

他高興就好。

得到答複的福爾摩斯先生已經重新回去面對他的屍體了。

安妮不想晚上做噩夢,也不想自己一會兒的早餐胃口遭到破壞,便把目光移開,盡量不去看幾米以外的案發現場。

微一側頭,安妮注意到,距離她幾步遠的位置站着一名女警官,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見安妮發現她,那名女警官上前,微笑說:“你好,我是薩利.多諾萬。”

哦,一個熟悉的名字。

安妮禮貌點頭:“安妮.德波爾。”

“抱歉,原諒我的好奇,你也跟那個‘怪胎’是室友嗎?”多諾萬問道。

安妮皺了皺眉:“不是,我們是朋友。”

多諾萬警官笑得驚訝又諷刺:“朋友?他那種人居然會有女性朋友?”

雖然這種語氣是意料中的,但安妮還是沉下了臉:“很抱歉多諾萬警官,我覺得你對我朋友的态度不太禮貌。”

多諾萬認真地看了她幾秒鐘,然後突然記起什麽:“啊,我想起來了,你是查茲沃斯莊園那個獲救的女孩。”她臉上露出幾分了然,“雖然那個‘怪胎’救了你,但相信我的忠告,離他遠一點。”

查茲沃斯莊園那天蘇格蘭場也去了嗎?因為當時夏洛克受傷,安妮根本沒有注意其他的人。不過多諾萬既然這麽說,那蘇格蘭場必然是也去現場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她難受的是對方的言語和态度。

安妮知道,蘇格蘭場除了雷斯垂德探長,其他人都對夏洛克非常敵視。但心裏知道,和親耳聽到還是不同的。

夏洛克對這些人從不在意,他甚至已經預見,在不久的将來,這些他幫助過,甚至将他奉為天才和英雄的人,會反過來把他視為兇手。

安妮還記得,在劇中,華生問他,人們會經常把你看成兇手嗎?

他輕輕跳到椅子上,輕描淡寫地說:早晚會的。

……

安妮輕呼一口氣,壓下心裏的難過,直直盯着面前的女警官。

“我知道夏洛克的性格不好相處,他天才的智商和異于常人的理智有時候會讓他顯得傲慢無情。但無疑,他是一個正直高尚的人。這一點,誰都不能否認!

“如果是一個對他毫不了解的人出言诋毀,也許無可厚非,但是多諾萬警官,夏洛克用自己的智慧為蘇格蘭場提供過多少幫助,又救過多少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設想一下,你如果擁有他那樣的能力會做些什麽。可是他選擇了做一名偵探。你把這當做他的怪異,他讓人無法理解的興趣,可以,他也不需要你們的理解。但我想,你應該給予他應有的尊重,這也是對你自己的尊重。

“所以,我對你剛才的話感到很遺憾。作為蘇格蘭場的警員,因為你們無法完成自己的工作,所以我的夏洛克才會來這裏提供幫助。你應該為自己剛才的失禮感到羞愧,多諾萬警官!”

安妮激動地一口氣說完,微微有些喘息。她從沒跟人吵過架,所以雖然面色擺的很嚴肅,自己卻不知道,聲音還是輕輕軟軟的。

多諾萬愣了一會兒,卻只抓到一個重點:“‘你的夏洛克’?”她的聲音透着驚奇,連眼睛都不可置信地睜大了,“你是夏洛克的女朋友?!”

呃……她剛才說,我的夏洛克了嗎?……

太激動,根本想不起來。

安妮有點不知道怎麽回答多諾萬的問題。

夏洛克從來沒說過她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明确說喜歡她什麽的。兩個人也沒有讨論過這個問題。

安妮雖然心裏有一點點在意,但也從沒有想過向他逼問什麽。

他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像朋友,又比朋友多一點點。她願意遷就他的節奏和步伐。

不知道怎麽回答,安妮幹脆抿了抿唇,沒說話。

多諾萬卻點了點頭,說:“好的,我明白了,你把他當成你的英雄。”

安妮輕輕笑了:“我從來不需要他做什麽英雄。他是夏洛克,這對我來說就夠了。”

……

安妮像只伸出爪子的小貓一樣跟人“吵架”時,夏洛克剛剛檢查完屍體,修長的手指在手機上優雅快速的跳躍,正在搜尋跟案件相關的訊息。

走開了一小會兒的華生,重新站回他邊上。

夏洛克埋頭操作着手機,餘光向自己的室友兼搭檔掃了一眼。

“你有話要說。”肯定的語氣。

被看穿的華生醫生絲毫不覺驚奇,輕笑了一下,說:“你知道,你真是個幸運的家夥,夏洛克。”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夏洛克終于從手機屏幕上分出來一縷視線望向華生,在他臉上停頓了兩秒,然後一臉了然的看向警戒線外的安妮——她對面正站着多諾萬警官。

福爾摩斯先生不自知的牽了牽嘴角,視線重新回到手機上。“不管她說了什麽,顯然都是一場愚蠢又毫無意義的對話。”

聽聽這淡然又得意的語氣,華生醫生費了很大力氣才管控好自己的表情,沒有對着自己傲嬌到飛起的搭檔翻白眼。

把需要檢驗的證物交給多諾萬的雷斯垂德探長也重新走了過來。

在探長帶着難以言說的表情第三次看過來時,夏洛克終于受不了了。

“god!”被幹擾的夏洛克不耐煩地大喊,“你們是有什麽毛病!正有一宗美味的連環謀殺盛宴擺在你們面前,你們卻只關注兩個無聊女人的談話!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雷斯垂德和華生幾乎同時腹诽:用“美味”和“盛宴”來形容謀殺案的人有什麽資格說別人有毛病?

不過,既然當事人提起來,雷斯垂德探長終于逮到機會問出那個跟多諾萬警官一樣的疑問:“噢,夏洛克,那個女孩是你的女朋友?!你……你談戀愛了?!”

夏洛克回答地冷漠又平靜:“作為一個健康正常的成年人,我談戀愛有什麽奇怪嗎?”

“健康”先不說,“正常”?恐怕很多人會提出質疑。

但雷斯垂德探長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可是,那個女孩……她成年了嗎?”

探長奇怪又質疑的目光望向夏洛克。

福爾摩斯先生的臉黑了。

“我看起來像戀童癖嗎?”聲音冷得結冰。

華生醫生最終仍是沒能控制住自己,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夏洛克冰冷的目光掃向他。

華生連忙出聲補救:“安妮當然成年了,她十八歲了。”

“十九。”福爾摩斯先生狀似無意實則斤斤計較地補充道。

雷斯垂德哈哈笑了兩聲來緩解尴尬,想到安妮剛剛和多諾萬的對話。

“你真是一個幸運的家夥。”探長口吻真誠地說了跟華生一樣的話。

夏洛克這次沒說什麽。

見他不回答,雷斯垂德幹脆跳過他,征詢華生的認同:“他是個幸運的家夥,不是嗎?”

華生由衷的點頭,同時也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興:“是的,你根本想象不到,他是一個多麽幸運的家夥。”簡直是跨越兩百年的幸運。

但夾在兩人中間的福爾摩斯先生終于收起手機,傲嬌地擡了擡下巴,說:“我從來不靠運氣。”

說完,也不看兩人的表情,提步向前走去。那裏,有一個人,正在等着他。

安妮聽到他的腳步聲,立刻轉頭看過去。

他瘦削的身體,在清晨的陽光下,是最挺拔幹練的線條。

夏洛克幾步就跨到她面前。

他身上的黑色風衣外套,垂在額前的柔軟卷發,白皙英俊的臉頰,都還是她熟悉的樣子。為什麽看多少遍都還是會心跳加速呢?

夏洛克停下的一刻,安妮也已經乖乖站好面對着他,微微揚起頭看着他的樣子,輕柔又安靜。

“好了嗎?”她微笑問。

“嗯。”夏洛克漫不經心地點了一下頭,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

安妮以為他還在思考案件,沒有在意。

夏洛克長臂一撈,擡高警戒線,從裏面走出來。

“早餐你想吃什麽?”安妮跟在他身邊問。

夏洛克正在戴他的皮手套,聽到這個問題停了一下,然後說:“威格莫爾街的沃斯利餐廳。”

嗯?安妮疑惑看他。

她是很喜歡威格莫爾街這家特色餐廳的精致餐點,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家餐廳太過火爆,每次去都至少要排一個小時的隊。他不是最讨厭等了嗎?

而且她之前特意起早去排隊幫他買過一次,他還嫌棄地說難吃。

現在怎麽又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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