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幾天後在教學樓走道上跟傅一面對面撞上了。
傅一身邊跟着兩個女生, 正熱絡聊天,眼風無意掃過,波及到了展凝。
“傷口怎麽樣?”傅一先開口。
紗布是拿掉了, 但還沒脫痂, 頭皮禿出來的那一塊也只長了一些些的發茬,看過去十分的不入眼。
“還行。”展凝說。
傅一說:“小孩不懂事, 回家後教育她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展凝要笑不笑的點了下頭。
裝模作樣完, 分道揚镳。
進了班上, 方才展凝跟傅一的互動有人見到了。
丁定遠就是其中之一, 他很是意外的說:“你居然跟傅一認識?”
“不熟。”展凝說,“怎麽需要給你搭個橋嗎?”
丁定遠哼笑了聲,直接轉了話題:“今天測試成績要下來了, 祝你好運啊!”
這是展凝轉校過來後參加的第一次摸底測試,聽他說完後不免有些緊張,挨到晚自習,成績排名下發。
展凝掃到自己名字時忍不住扶了扶額頭。
在以前的學校展凝成績在班裏排中上游, 這次單從數字看,成績其實是提高了,但排名卻到了中偏下, 略大的落差讓她有點受不住。
前世哪怕是轉校過來,展凝也不曾為成績發愁過,沒想到這次不單程謹言基因突變,連成績都變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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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定遠本是抱着幸災樂禍的态度, 但一接觸到展凝比預期中更掉鏈子的成績,幸災樂禍瞬間轉變成合理寬慰。
他把自己改好的部分試卷遞過去,“還有大半年呢,沒事,有什麽不懂的你問我。”
展凝悶不吭聲的接了年級段前三的試卷做對比,看着那明晃晃的數字,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人比人比死人。
因為是新生,尤其是關系生,再加上這個關系相當之硬,負責的班主任第一時間将展凝的情況遠程告知了展淮楠。
這間接導致展凝到家的第一時間又接到了展淮楠的電話,展淮楠倒不是來罵的,是來勸展凝別有太大壓力的,反正成績比以前有提升就行,排名這東西不用管,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無愧于心就成。
然而這一通電話也讓展銘揚跟程謹言得知了展凝悲催的遭遇。
程謹言突然說:“我們每天去學校接你姐放學吧。”
書房裏就他跟展銘揚在做功課,展銘揚是個沒定性的,作業做着做着已經趴那畫小人了。
聽到程謹言的話,他扭頭望過來,一臉的茫然。
程謹言說:“上次你不是懷疑你姐談戀愛了嗎?”
“是啊!”展銘揚還在當機,臉上的茫然還沒消失,“然後呢?”
程謹言低頭翻了頁外文書:“早戀容易影響成績,家裏就我們幾個,咱們兩得看緊點。”
加上展凝這次成績感人,說不定就是心思不穩受了影響。
“也對啊!”單細胞如展銘揚,沒有那麽多的發散思維,只覺得程謹言說的挺有道理,事關自家親姐前途,他自然責無旁貸。
他不會去想,單單只是一個放學到家的路程,既幹不了什麽事,又花不了什麽時間,真要防早戀也完全沒防到點上,完全是百搭的活。
這事他們沒提前跟展凝說,因此第二天晚自習結束,展凝跟丁定遠并排自校園裏走出來時見到這兩祖宗着實吓了一跳。
展銘揚沖程謹言小聲說:“又是那個男的,果然有問題,虧得我們來接。”
程謹言也沒想到會這麽巧,這兩人居然大晚上的真在一塊,那麽之前呢?是不是每天都是這麽相親相愛的一起回家?
展銘揚快速說:“喂,跟你說話呢。”
程謹言回過神,朝那邊看了眼,淡淡的應了聲。
回家時因為不熟也沒怎麽說話,展銘揚更是一直擠在展凝身邊,壓根沒讓丁定遠有靠近的機會,只在分道時道了聲別。
展銘揚說:“姐,那誰呀?大晚上的你們還處一塊。”
“我們班長,”展凝看了他一眼,“這叫什麽話,都是走讀生為什麽晚上就不能一起了?”
“你可別早戀啊,影響學習。”展銘揚耿耿于懷的說。
展凝瞬間被逗笑了:“呦,你小子居然管這麽寬,不像你呀!”
展銘揚:“我就你一個親姐,不管你管誰去?”
“知道了。”展凝被這個平時神經粗的沒邊的弟弟一時弄的有點感動。
正巧遇紅燈,盡管大晚上的沒什麽來往車輛,但在某些方面展凝是個很恪守的人,比如哪怕前後左右一輛車都沒有,她都幹不出闖紅燈的事來。
程謹言停在她另一邊,這時說:“姐,以後我們每天都來接你。”
展凝盯着遠處的紅綠燈,說:“不用,來來回回的跑不安全,再加上平時也要上學,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她何德何能讓程家少爺黑燈瞎火的跑來接人,程謹言的時間跟他們的時間又不一樣,那也是極具含金量的,代表了程家未來接班人的基礎。
程謹言說:“那我讓司機來接你。”
展凝:“不用。”
程謹言思考了下,說:“姐,高三的時間很珍貴,沒必要浪費在半路上,與其有騎車回家的時間,不如把這個時間用到提高學習成績上。”
短短幾句話戳了好幾次展凝的痛處,當然被一個十二歲的大孩子教育也不是什麽光榮的事,尤其這人說的還挺有道理。
展凝臉色不免有點難看,卻一時也想不出合适的話來反駁。
展銘揚震驚在程謹言娴熟的說教中好一會,回過神後立馬跟着附和說:“是呀,讓司機叔叔接一下呗,這又不是什麽大事。”
紅綠燈跳了下,展凝一踩踏板滑出去,後面兩人快速跟上。
夜風中,展凝突然回憶起了上一世跟程謹言的相處,學生期程謹言鼻子不是鼻子的很少跟她說話,正式成人跨入社會慢慢接手程家後,他大部分跟展凝的對話都處于一種高高在上的挑剔和說教中。
他永遠都在指導展凝的下一步走法,在他眼中展凝永遠像一只笨拙的雛鳥,無知雛鳥的意見是永遠不會被認可,被重視的。
他總是把展凝擺在一個公開面,拿無數人來跟她做對比,最典型的就是傅一,他眼中的傅一完美到無可挑剔,恰好是展凝怎麽都無法企及的一類人。
這個晚上,十二歲的程謹言,跟那時的程謹言有了一種詭異的重合。
“姐!”程謹言喚了她一聲。
“不需要,”展凝目視前方,腳下的動作快起來,“我的人生每一步都由我自己決定,誰都無法幹涉。”
話題上升的有點快,程謹言一時反應不過來,他不理解為什麽對上學方式的探讨會延伸到人生這麽宏觀的方向。
但看展凝有些偏激的反應,他默默的按下了心中的想法,不再去觸及對方的逆鱗。
既然展凝有她的堅持,那麽兩小子也繼續他們的堅持,之後的每一天晚上展凝出校門都能見到路燈下時而端坐車上閑聊,時而原地蹦跳打發時間的少年。
周五的晚上,展凝車子掉鏈子了。
因為多了兩個保護神,丁定遠最近沒跟她一塊走,這時過來說:“車子怎麽了?”
“鏈條掉了。”展凝蹲地上搖了幾下踏板,“真是見鬼了。”
“我來!”丁定遠從她手裏接過車子,幫着修了下,很可惜沒成功。
時間已經晚了,不能一直在這耗着。
丁定遠站起身拍了拍手,說:“算了,明天再看吧,現在太晚了,光線也不夠好,你弟弟他們有來嗎?”
“嗯,”展凝點了點頭,“應該在外面等着。”
丁定遠看了她一眼:“那走吧!”
到了校門口發現今天展銘揚不在,不遠處的程謹言一踩踏板,車子劃出一個流暢漂亮的巨大弧度後很快停到展凝面前。
他看了丁定遠一眼,轉向展凝:“姐,你的車子呢?”
“壞了。”展凝徒勞的左右看了看,“小揚呢?”
程謹言表情古怪了兩秒,說:“他的車子也壞了,今天沒來。”
展凝:“……”
三人幹站了會,丁定遠說:“我送你回去?”
程謹言從來沒覺得有一個人可以這麽礙眼過,那短短幾個字敲進他耳裏撞出震天巨響,差點要噴火。
好在展凝拒絕了,态度很是幹淨利落的說:“不用了,我等會打車就行。”
這話讓程謹言蠢蠢欲動的火焰消了不少。
但丁定遠并沒走,他說:“這邊很難打車的,真的不要緊嗎?”
“沒關系,”展凝看了下時間,“很晚了,你先走吧,我不要緊,再說了,還有我弟呢。”
丁定遠朝程謹言看過去,正好碰上對方涼薄淩厲的視線,視線傳達出來的信息非常的不親和。
他一時有些尴尬,覺得是自己的做法太明顯,太過于糾纏,讓人家弟弟覺得有威脅了。
丁定遠幹咳了聲說:“那好,你們有事打我電話。”
等人一走,展凝拖着一條尾巴也走去路口準備打車。
然而就像丁定遠說的,這邊車子非常難打,本來就屬于近郊,也非密集的住宅區,再加上時間不早了,別說車子,零星幾個走讀生走完,連個鬼影都沒了。
程謹言一下一下捏着剎車陪着站了會,猶豫的看着隐隐煩躁起來的展凝,說:“姐,我帶你回去吧!”
展凝撇了眼他的車,覺得自己在那橫檔上坐二十來分鐘能把屁股給坐廢了。
“讓你家司機來下吧。”展凝最後說。
程謹言快速的眨了下眼:“司機今天請假了,家裏似乎有點事。”
給三小孩配的司機就現狀來看幾乎是個擺設,平時自由度非常高,很少能見到他人,但有要求了還是會第一時間趕到,處于随時待命的狀态。
展凝一皺眉:“真假的?哪可能這麽巧?”
程謹言只是淡淡的點了下頭:“真的。”
現在的季節氣溫已經逐步走低,深夜的溫度更是有了點無法遮擋的冷意。
程謹言輕聲說:“姐,我帶你回去吧。”
似乎已經走入了死胡同,沒有其他更适合的選項可供她選擇。
展凝想了想,說:“你都還沒我高呢,要帶也得是我帶你。”
程謹言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實在無法接受,說:“我最近又長了,跟你差不多了,而且女生體力總歸比不上男生。”
他努力的在那解釋,解釋完就是沉默,片刻後,程謹言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姐?”
展凝吐了口氣:“行吧,你帶吧。”
她把書包調了個抱在胸前,赴死一般的坐到了車子橫檔上。
重量一增加,車子晃了晃,程謹言連忙扶住把手,盯着眼前咫尺的大姐姐,每一次的呼吸裏都帶着對方的味道,心髒蹦跳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疾起來。
“走啊!”展凝在前面說。
程謹言連忙将車騎出去,迎面的風撩起展凝半長不短的頭發,時不時拂過他的面頰,那種柔軟的觸感讓程謹言忍不住沉溺,他死死的壓着要将臉埋進人肩窩親昵的沖動,在一方火熱一方寒涼的折騰中往家的方向趕去。
接近小區大門時,一輛黑色小轎車靠了過來,程謹言往邊上讓了讓,結果對方配合着他的速度,緩慢的降下了車窗,露出傅一那張柔美的臉。
“小言。”她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轉,“怎麽沒叫司機?”
傅一對程謹言而言又是有些不一樣的,對方的溫柔聰慧充斥滿了他記憶的啓蒙,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由此絕拿不出對何潤芝的嚣張态度來面對這個人。
程謹言極為簡略的說了下原因,然後說:“傅一,我先走了。”
他極快的看了目光平靜的少女一眼,壓着滿心的心虛,載着他的滿腔情窦快速離開。
迅疾的速度中,展凝扭頭看傅一的方向,轎車停了,不單停了,傅一甚至從車上走了下來,站在肆意撩動的夜風中看着他們離開。
她穿的是常服,明顯不是從學校過來的。
這個世界任何東西都是有層次劃分的,你可以批判這個社會的殘酷,卻也不得不面對這一事實。
短暫的目光相對中,展凝從她的眼裏讀到了一種尖銳的信息,那種隐藏的很好的挑剔和排外在這個夜間明晃晃的湧了出來。
展凝原本對今晚遭遇抱有的不甘不願突然一掃而空,她近乎惡意的想着:“惡心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