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督軍與纨绔子

臉上突然有些毛茸茸的觸感,崔渙之煩躁地蹙起眉頭,不耐煩地伸手一揮,判官筆就被拍得飛至了半空中。

“大人!”

被拍飛的判官筆皺皺鼻子,委屈地飄近床邊小聲叫喚。

崔渙之揉揉眼,一把就握住了判官筆,斜睨着它:“你吵什麽吵?叫魂呢?”

判官筆掙開崔渙之的束縛,在空中氣憤地轉悠了一圈,打量好環境,才氣憤地說:“大人,黑白無常兩人真的是吃幹飯的!這不是我們的目的地。”

崔渙之赤着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随意看着周遭的環境。

床是舊時的樣式,床被簾帳皆是上好的絲綢制成,旁邊床頭櫃上是歐式的臺燈。

夕陽金輝從窗外透進,細細碎碎地灑在崔渙之色澤秾麗的長衫上,莫名添了幾分朦胧。

看來,這個世界應該和民國差不多。

崔渙之緩緩走到穿衣鏡前,打量着鏡中的自己。

臉是自己的模樣,黑白分明的眼眸,天生便極為秀致的眉,以及面上三分的懶散的神色。

一身赤色長衫襯得他膚色更白,唇色更紅。

崔渙之卻嫌棄地看着這身打扮,莫名就想起主世界人世中,說相聲的演員的打扮就是這般。

想完,他幾步就走向衣櫃,翻了件石青色的長衫換上,才滿意地回斜作到躺椅上,朝着還在生氣的判官筆招手。

判官筆慢吞吞飛到崔渙之面前。

崔渙之心裏腹诽着黑白無常的不靠譜,面上卻朝判官筆大義凜然道:“我早于你說了,我來這兒,是為了世界和平,為了我偉大的信念來撥亂反正,維護秩序的。并非是為了玩物喪志,享受奢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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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一起多少年了,判官筆也早把崔渙之看得透透的,聞言也只是翻了個白眼,細聲細語地附和:“大人說得是,那我們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麽呢?”早些完成,早些離開這破地方。

崔渙之閑閑地翹着腿,微眯着眼,随意說:“接下來就是查明這裏多人失蹤的事件就行了。”

腦海裏的任務是要求抓出失蹤案件的幕後黑手。

判官筆蹦到崔渙之肩頭,問:“多人失蹤?具體是什麽事?”

崔渙之把判官筆挂到腰間,穿好鞋,不在意道:“具體事件?這事還是過會兒再說吧,現在該吃飯了。”

崔渙之話音剛落,門便被輕輕敲響。

淳兒見了崔渙之身上樸素的着裝,微愣了片刻,喜氣的圓臉上才重新挂上甜笑:“二少爺,老爺讓我叫您吃晚飯啦。”

崔渙之勾起嘴角,眉目間懶散漸消,反多了幾分桀骜:“老頭子今天在家啊,他那麽厭我,怎麽還要和我一起吃飯。”

淳兒笑容不變,只脆生生地接話:“少爺想多了,老爺可疼您了。”

崔渙之只笑笑,便邁步往飯廳走去。

從這殼子的記憶來看,崔家是榮城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

崔家世代都經商,在榮城的生意做也得如火如荼。崔家老爺人也頗為厚道,可惜的是他夫人早逝。之後他也并未想過續弦,只仔細地照顧着他夫人留下兩個兒子。

長子崔軒,有個頂溫文爾雅的脾性。只是卻未參與打理家業,反考去了英國那邊的大學,至今留洋未歸。

而崔老爺的次子卻讓榮城人都不斷扶須搖頭,所謂好竹出歹筍就是這樣了。

崔家次子崔渙之讀書不成,生意經學不會就算了。要緊的是,他是個頂頑劣的,頂游手好閑的渾人。

可以說,鬥雞走狗逛.窯.子,遛鳥聽曲兒進賭場,他都是各中好手,樣樣在行。

這般情狀,就算他模樣長得極好,城中人也不由替崔老爺惋息。

不過崔渙之心裏卻對這樣的情況極為滿意。不僅是因為原主這樣的性格可以肆意妄為,還是因為原主認識的人裏也有人會失蹤。這樣的話,他把人看緊些就能找出線索。

崔渙之邊想邊下樓,打量了眼坐在桌旁的面帶愠色的崔老爺,笑嘻嘻道:“老頭,晚上好啊。”

崔老爺拍了下桌子,瞪着崔渙之斥責:“嬉皮笑臉的,半點穩重都沒有!”

崔渙之掃了眼桌上的菜品,炝青蛤,佛跳牆,什錦蛋,蔬菜沙拉,黃焖鳝魚,色香味俱全,這真的很令他滿意了。

要知道地府官員可是高危職業。沒有五險一金,也沒有各種加班費,卻還要加夜班。這就算了,地府的吃食就還只有那幾樣,日日吃,他早膩味了。

反正他吃不吃都行,所以他很久沒碰過這些佳肴了。

崔渙之提筷正要大快朵頤,卻聽崔老爺冷哼一聲。

“我等會兒要去找你陸伯父,你就呆在家裏,不許出去亂來。”

“老頭,你放心吧,我哪都不去。”

崔渙之白淨的面上嘴角微彎,配着他清澈的眼眸,居然讓崔老爺感到幾分乖巧,于是他心也軟了幾分,再未責罵崔渙之。

崔渙之吃了晚飯,等崔老爺走了以後,就上樓找了銀元打算要出門。

管家李叔見狀不對,立馬攔住他,“二少爺,老爺說了不讓您出門。”

崔渙之如玉的手中把玩着兩個翠色溫潤的玉核桃,聞言也也只是挑挑眉:“爺今日在家裏覺着悶了,只想出去轉轉,不會惹事。”

李管家能信了他才有鬼了,但他也只能苦口婆心地勸:“二爺,不是我不讓您出去,是老爺不許。再說現下晚了,您出去了幹什麽呢?”

“爺戲瘾犯了,聽戲去。”崔渙之說着,就趁李管家分神的間隙快速往前走着。

其餘的傭人見崔渙之風風火火,便不敢阻擋,只能任他邁出了門。

挂在崔渙之腰間,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判官筆好奇道:“大人是要去哪。”

“去捧角兒。”崔渙之嘴角笑意深了些,他随意招招手,便坐上黃包車一路往長春園而去。

這長春園名角兒可是上了失蹤名單的。

長春園的臺柱子名喚姜毅,他扮相風流婉轉,嗓音旖旎卻又清澈,水袖一揚,眉眼顧盼間便勾了原主的魂。

原主是個顏狗,見了長得好的,他心裏不自覺便多了五分憐惜,若是長得不好,他也不屑理會。

好在,雖然他貪圖美色,卻也只是為了養眼而已,并不會真槍實彈的做些什麽。因此,被他捧着的唱戲的姜毅,耍皮影的許然一幹人也并不厭他。

黃包車到了長春園門口停下,崔渙之下了車,給了小費,便徑直走了進去。

長春園門口賣票的見他沒票也不阻撓,反而陪着笑,讓人引他進了他往日的包廂。

不多時,臺上鑼鼓聲起,唱起了霸王別姬。

崔渙之斜睨着臺上姜毅,見他蓮步輕移,身段袅娜,嗓音細柔地唱着虞姬的無奈哀戚。

崔渙之聽了幾句,就撚了塊綠豆糕子吃着。

判官筆正用着娃娃音不倫不類地哼着霸王的唱詞,筆身下的毛也像人的腳一樣分成兩簇,模仿着霸王的步子,在崔渙之旁邊的桌上扭來扭去。

它面部做出壯志難酬的表情,用嫩生生的娃娃音唱:“想俺項羽乎!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崔渙之看了幾眼,就忍不住偏頭,重新看着戲臺上的霸王洗洗眼睛。

判官筆唱了一會兒,就蹦跶到崔渙之翹着的腿上,眼睛發亮地問:“大人,我唱的怎麽樣?是不是像霸王一樣英武不凡。”

“呵!”崔渙之冷哼一聲,不予評價。

“‘呵’是什麽意思?”判官筆不解。

“就是你唱得好極了的意思。”崔渙之不忍打擊它幼小的心靈,只面無表情,虛情假意地誇贊。

判官筆卻更興奮了,筆下的毛全部炸開,興沖沖道:“霸王別姬我很早前就聽過的。我不止會唱花臉霸王,連青衣的虞姬也是唱得惟妙惟肖,要不我給大人也來上一段兒?”

崔渙之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一把抓住判官筆,快速起身:“有機會一定讓你來。只是,我們是有重大使命在身的。現在,我們該去完成任務了。”

“好吧。”判官筆微有些失落,它偷偷觑了眼判官大人,才故作小心地把筆身下的炸毛合攏理順。

崔渙之也不拆穿判官筆,只依舊面無表情地往戲臺後走去。

姜毅正卸着虞姬的裝扮,見了崔渙之便立即起身,調侃道:“崔二爺,我還以為您不來了呢。”

他聲音溫潤如玉,流水淙淙一般。

崔渙之眉眼間染上幾分打趣的笑意:“你的戲,我可是從不缺席的。”

姜毅只淺淺一笑。

“你快卸下臉上的粉末吧,我在一旁坐會兒。”崔渙之說着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懶洋洋地跷着腳。

姜毅應聲,在鏡前卸妝。過了一會兒,又到簾幕後換了衣裳。

崔渙之等姜毅出來了,才細細打量了起來。

果然與記憶中一般,不唱戲的姜毅少了臺上的扮相的柔美,反而面如冠玉,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這樣的溫和的人也不知為何會無故失蹤,不知是怎麽礙了那幕後黑手的眼睛的。

“不知今日崔二爺又要帶我去見識什麽?要去找許然看他耍皮影嗎?”姜毅問。

“不,今日獨你我二人。”崔渙之起身,嘴角笑意更深:“你模樣挺好,手氣定是不錯。所以我特來找你,陪我去賭上兩把,贏點錢平日花用。”

姜毅知他喜好顏色的毛病,便只笑着打趣:“你崔二爺難道還會缺錢花?”

“爺不缺錢,只缺你這樣的人陪爺賭錢。”崔渙之眉眼含笑地看着姜毅,學着原主一樣嘴欠地撩着騷。

姜毅聞言,依舊笑得溫雅:“只怕我手氣不好,敗了您的興致。”

崔渙之不在意地往前走着,“你怕甚?那玩意兒無論是誰,十有八九都會輸,我也不過求個開心罷了。”

姜毅跟随其後,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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