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更新時間:2016-11-30 18:00:04 字數:6235
當一對新人來到小跨院,只見其中一間廂房門上貼了張“囍”字,如意不禁和好命婦人交換了個眼色,心想庶子就是庶子,住的地方還真是寒酸,就連伺候的奴仆也沒見到幾個,可以說冷清到了極點。
進了新房,屋裏燃着兩根大紅喜燭,妝奁也已經早一天送到,架子床上挂着紅色彩帶,只有一個婢女待在裏頭伺候,待新郎官坐下,新娘子才跟着照做,好命婦人便說着吉祥話,祝福夫妻和美、合家歡樂、子孫綿延等等。
最後,新郎官揭起新娘子的紅頭巾,夫妻正式見面。
一拿下紅頭巾,安蓉只覺得眼前一亮,待适應光線之後,有些膽顫心驚地擡頭看了新郎官一眼,就怕會大失所望,幸好如同堂兄所說的,五官英俊好看,只是像被人倒帳似的面無表情,眼神也是冰冰冷冷的,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以往從來沒有男人擺臉色給她看過,他是第一個。
而常永祯也觑向新娘子,見她嬌小纖秀,粉妝玉琢,一看就是被衆人捧在手心上、呵護疼惜長大的千金嬌嬌女,臉上雖然波瀾不生,卻在心中嘆息,娶到如此嬌貴受寵的小妻子,并不是自己能夠承受得起的福氣。
“請新郎官和新娘子喝下交杯酒,從此夫妻同心……”好命婦人将兩只酒杯遞給這對新人。
兩人手挽手地啜了口酒。
喝過了交杯酒,算是完成儀式。
“恭喜兩位!”好命婦人功德圓滿地祝賀。
常永祯遞給好命婦人一個紅包,讨個喜氣,然後又像尊石雕般正襟危坐在喜床上,若不是為了破解命格,身為曹家嫡女可以嫁給比自己更好的對象,也可以奴仆成群,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無須跟着自己受苦,一輩子都得忍受別人的冷眼和嘲諷。
對于今晚的洞房花燭夜,他心中只有無奈。
新房頓時安靜下來。
如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也不知該不該退下,又瞄了下常家派來服侍的婢女,居然在打呵欠,完全沒把新上任的七奶奶當作主子看待。
就在氣氛變得尴尬之前,新房外頭傳來喧鬧聲,接着有人拍門進來。
“……七弟!四哥來恭喜你娶媳婦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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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聲音,常永祯認出是與自己同樣都是庶出的異母四哥,他身軀輕晃了下,從喜床上起身,迎向直闖進屋的男子,馬上聞到濃濃的酒臭味。
常永興年約三十多歲,身形略微矮胖,還蓄着短胡。“七弟,我這個四哥可真是羨慕你……同樣是庶出,偏偏你就能娶曹家的嫡女為妻……哪像我只能娶咱們票號裏大掌櫃的女兒……個性還畏畏縮縮的……”
他淡淡地制止。“四哥喝醉了!”
“讓我瞧一瞧七弟妹……”常永興推開他,就要往內房走去。
常永祯一把拉住異母兄長,就怕他舉止無狀,冒犯到新娘子,惹出事端。“四哥該回去歇着了。”
“我還沒喝夠……反正也沒人會來鬧洞房,四哥我就跟你多喝兩杯……”常永興勾起庶弟的肩頭。“走!”
眼看對方真的醉得不成樣子,他只好先把人帶出去。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安蓉才開口。“他們走了?”
聞言,如意到門口看了一下。“已經走遠了。”
她這才籲了口氣,瞟了眼常家派來的婢女。“你叫什麽名字?”
婢女正在會見周公的半路上,聽到剛進門的七奶奶這麽問,趕緊勉強保持清醒。“奴婢叫做秀秀。”
“如意……”安蓉朝貼身婢女使了個眼色。
如意馬上從荷包裏掏出幾文錢。“這是給你的。”
見到塞進手裏的錢,婢女眼睛都亮了。“七奶奶,這是……”
“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就麻煩你去張羅些熱食過來。”安蓉可是深知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婢女笑得見牙不見眼。“奴婢這就去,很快就回來,請七奶奶稍候。”說着,就拿錢辦事去了。
待如意把門關上,又踅回內房,忍不住唠叨。“還真是見錢眼開,姑娘得跟姑爺說一聲,要他好好管一管下人。”
安蓉發出一聲嬌嗤。“他不過是個庶子,恐怕也沒權力管,何況奴才也是會看人表現忠心的,要使喚他們,還不如用錢來得有用。”自己不過初來乍到,要收買人心,這一招最快,這也是祖母生前教的。
待她走到屏風後頭,解過手,又坐回喜床上,才把頭上的鳳冠取下,要如意幫自己磓槌肩。“我口好渴……”
如意又趕緊倒了杯水遞上,接着仔細聆聽。“外頭好像還在放鞭炮……”
“有嗎?”安蓉也跟着豎起耳朵。“……是喜宴正在進行吧。”
沒過多久,婢女便端了好幾樣吃食進房。
“廚房只有咱們下人用的這些粗食……”
她看了河撈面、玉米面和窩窩頭一眼,雖然不甚滿意,但這個時候也只能将就一下。“擱在桌上就好。”
“外頭的喜宴要多久才會散?”如意随口問道。
婢女愣了一下。“喜宴?”
“剛剛還有聽到鞭炮聲……”
“那應該是從謙和堂那一頭傳來的,今天也是三房的三少爺娶妻的大喜日子,來了好多賓客,府裏其它的主子全都過去喝喜酒,就連咱們老爺和太太也是,這座雍和堂就只剩下幾個人……”她才說到這兒,就見安蓉的臉色都變了,知曉說錯了話,連忙閉上嘴巴。
如意趕緊讓她出去。“你先下去吧!”
待婢女退下,安蓉卻連氣都生不起來,只是掉淚。
“難怪這兒會冷冷清清的……”她曾幾何時受過這種對待,一定是老天爺看自己過去太好命,才故意折磨她。
如意趕緊掏帕子幫主子拭淚。“姑娘別餓壞了,先吃點東西……”
在如意半哄半勸之下,安蓉勉強吃了幾口河撈面,便覺得沒胃口,搖了搖頭。
“我吃不下了……”
“是不是不合姑娘的口味?要不要奴婢去找老何,叫他想辦法弄些吃的?”老何是從曹家帶來的廚子,很會做面食和點心。
安蓉眼圈紅紅的,令人看了好不心疼。“算了,已經這麽晚了,大家都累了,等明天早上再說吧……你應該也餓壞了,把這些窩窩頭吃了,先墊個肚子,不然你準餓得睡不着。”
“多謝姑娘。”主子就是這個性子,雖然嬌生慣養,但是私底下待身邊的人真的很好,也會為他們着想,只是大家只看到表面,不了解她,如意一面狼吞虎咽,一面這麽想。
待碗盤都空了,還是不見常永祯回到新房來。
“奴婢出去找找看……”
如意才這麽說,就聽到開門聲,往門口一瞥,見是常永祯,連忙低聲說:“是姑爺回來了。”
聞言,安蓉趕緊順了順身上的霞帔,最後兩手交疊在膝上,半垂眼睑,下意識地屏住氣息,這才想到忘了把鳳冠戴回去,但對方已經走近了。
瞥了新婚妻子身旁的粗壯丫鬟一眼,常永祯淡然啓唇。“你先下去吧。”
安蓉一聽,馬上嬌喝。“她是我的丫鬟,你憑什麽叫她下去?”
“姑娘……”一對新人要過洞房花燭夜,旁人當然不便在場,如意想要解釋,可惜插不上嘴。
面對安蓉的質問,他依舊面不改色,令人猜不透心思。
“我、我有說錯嗎?如意是我的人,當然要待在我身邊……”安蓉才不想跟他單獨留在這裏,總覺得可怕。
常永祯盯着剛進門的小妻子,心想她就這麽不想和自己圓房嗎?難道她不知洞房這一關若沒有過,好證明自己的貞節,可是會受到嚴厲批判?
“你瞪着我做什麽?”她氣呼呼地問。
他冷冷啓唇。“你确定要她留下?”
“當然……”安蓉才這麽說,就被如意打斷。
“姑娘,奴婢真的不能留下來。”
安蓉皺起秀麗的眉頭。“為什麽不行?”
“那是因為……”如意湊到主子耳邊,提醒她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這下可把她愣住了,想起娘确實有說過關于圓房的事,只不過當時她心情不好,根本沒仔細聽,這會兒回想起來,似乎真有這麽一回事。
如意也是愛莫能助。“奴婢下去了。”
“如……”安蓉好想把她叫回來,可當兩道沒有熱度的目光望了過來,到了舌尖的話又吞了回去。
正巧,外頭傳來更夫敲着竹梆子的聲音,已是亥時。
“歇着吧。”常永祯惜字如金地說。
這三個字讓安蓉差點跳起來……不對!自己根本不需要害怕,她可是曹安蓉,曹家大房的嫡女,不會這麽輕易就被吓到了。
待她見到常永祯脫下官帽和新郎紅袍,身上只着內衫褲,眼睛就不知該往哪兒看才好,想到娘說圓房就是丈夫和妻子躺在喜床上,然後行完周公之禮,就算是圓房了,至于周公之禮該怎麽做,她已經忘了母親說了些什麽,不由得絞着十指,有些不知所措。
常永祯見她還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心想該不會被伺候慣了,連如何寬衣都不會。“要我幫忙嗎?”
“什麽?”安蓉愣愣地問。
他索性不再多問,伸手過去,暫時充當婢女。
見狀,安蓉兩手攥着霞帔,本能地嬌斥。“你想幹什麽?”要是敢對她動手動腳,她可是不會客氣。
“幫你寬衣。”
安蓉有些戒備地瞪着他。“我、我自己來就好……”說着,她才抖着小手,想要解開霞帔上的盤扣,可是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不禁惱羞成怒。“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把頭轉開!”
他依言背過身去。
瞪了常永祯挺直的背影一眼,她才專注在寬衣上頭,費了一番力氣,總算把霞帔和嫁衣脫下,随手披在衣架上頭,然後踢開弓鞋,只穿着內衫裙,很快地躲進大紅錦被裏。
聽到窸窣聲停止,常永祯才轉過身,見她已經躺好,便跟着上了床,今晚是人生四大喜之一的洞房花燭夜,他卻沒有絲毫旖旎幻想,兩人雖是正式夫妻,可彼此都很陌生,而且新婚妻子還避自己如蛇蠍,想完成圓房這檔子事,只怕不會太順利,得要經過一番折騰。
兩根大紅喜燭照亮整間新房,卻只令一對新人感到困窘萬分。
跟個才初次見面的男人同床共枕,安蓉不禁全身僵直,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接着便感覺到躺在身旁的男人有了行動。
常永祯側過身,面向睜着美眸、滿臉緊張的新婚妻子,深吸了口氣,慢慢地把臉龐靠近對方。
“你、你要做什麽?”她驚疑不定地問。
他口氣平淡。“……圓房。”
圓房?安蓉瞠圓美目,只能看着那張沒有表情的俊臉愈來愈近,下意識地緊閉眼皮,連眉心都蹙攏,再把頭歪向一旁,她原以為只要兩人一塊兒躺在喜床上,過完一夜就算是圓房了,此時不禁開始後悔沒有仔細去聽母親解說,心裏害怕極了,但又不能逃跑,那太丢人了。
而對常永祯來說,這個反應無疑就是排拒、嫌惡,卻也不意外,因為早就猜到身為曹家嫡女,不可能心甘情願嫁給自己。
他下颚一緊,避開誘人的紅唇,親向新婚妻子的面頰,那抹柔膩觸感,以及脂粉香氣,令人心神跟着晃蕩。
這也是曹永祯生平頭一次碰觸異性,尤其剛娶進門的小妻子又生得如此嬌美動人,就算平日性子再冷漠、再淡然,終究還是個正常的男人,又豈會無動于衷?于是身體馬上有了反應。
安蓉咬着嫣紅的下唇,感覺到面頰被一個有些溫溫涼涼的東西觸碰,微微掀開眼簾,才偷看一眼,趕緊又閉上。
她屏住呼吸,心想若是別的男人企圖不軌,她一定叫人把對方打得很慘,可是這個男人不行,因為安蓉終于想起母親最後交代的一句話——“圓房的事交給你的相公就好,男人總知道該怎麽做。”
所以她只好忍耐,直到結束為止。
常永祯甩了甩頭,不許自己沉溺,只要完成身為丈夫該做的事,也算是有個交代,于是他把心一橫,動手卸去新婚妻子身上僅剩的衣物,決定早早完成周公之禮,因此并沒有太多前戲,便占了她的處子之身。
對于接下來的過程,安蓉覺得只有一個字能形容,那就是痛。痛到想要咬人,甚至打人,原來圓房是這麽回事,她一點都不喜歡。
聽着嘤嘤的哭聲,常永祯還是只能抽緊下颚,在青澀緊窒的女性甬道中挺進,直到欲望宣洩、疲軟退出,才翻身到另一側。
安蓉把自己蜷縮在大紅錦被底下,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哭泣的醜樣子。
“嗚嗚……”她再也不要做這檔子事了。
而常永祯則是兩眼瞪着床頂,想要開口安慰兩句,說他會盡一切努力讓她過好日子,但又怕自讨沒趣,反而招來一陣奚落,最後什麽也沒說。
不知過了多久,新婚妻子的吸氣聲漸漸變得微弱,然後平靜下來,似乎已經睡着了,他才慢慢地放松繃緊的肌肉。
只要熬過這個洞房花燭夜,往後若不肯再被他碰一下,常永祯也願意成全,夫妻之間的恩愛,原本就是一種奢望,是這輩子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隔天,安蓉是被如意叫醒的,她下半身才動了一下,那種又酸又痛的滋味,讓她眼角泛濕,恨不得整天都躺在床上。
“姑娘可醒了……”如意松了口氣,她叫了好幾聲,主子就是不醒過來,吓得她還以為主子生病了。“姑娘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安蓉從大紅錦被中伸出一只光裸的藕臂。“如意,我想泡熱水……”
“是,奴婢這就去叫人燒水。”話才說完,如意就趕緊出去吩咐。
“我快死了……”她覺得整個人好像被剖成了兩半。
又踅回房內的如意呸了一聲。“姑娘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我是說真的,既然已經圓房了,以後再也不準他碰我……”安蓉信誓旦旦地嬌嚷。“他若不肯答應,我就把他趕出房去!”
如意只好哄着主子。“好、好,姑娘想怎麽做就怎麽做,這兒有老何送來的石榴馍和石子餅,是姑娘平日最愛吃的,才剛做好,正熱着……”
“扶我!”她起不來。
于是如意便将主子扶坐起來,先幫她披上衣服,又攏了攏早已散落在肩頭的青絲,才将盤子端到她面前。“姑娘慢點兒吃,別噎着了。”
安蓉顧不得說話,餓得抓起石榴馍,一口接一口。
“老何說他跟廚房的人大吵一架,對方才肯讓他進去,還說什麽又不是不給東西吃,嫁的也不過是個庶少爺,居然自己帶廚子進門,好大的派頭……反正說的話真是能氣死人。”如意見主子臉色更白了,不敢把難聽的話全都說了。
安蓉無措地看着如意,表情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你去跟老何說,要是人家真的不肯讓咱們用廚房,那……那就算了,咱們再另外想辦法。”這裏不是曹家,沒有人會容許自己的任性妄為,這一刻她終于深深地體會到了。
如意倒了杯水過來。“姑娘別擔心,老何說為了讓姑娘吃他做的東西,就算求也要求對方答應。”
“嗯。”總以為看在她是曹家嫡女的分上,還不至于給她難堪,想不到連常家區區一個廚子都因為她嫁的是庶子,連帶着也瞧不起自己,這是安蓉之前從來不曾考慮過的,才害身邊的人都跟着受了委屈。
“這個石子餅好香……”
安蓉伸手拿了一塊來吃,但是卻好想哭。
想到娘說嫁人之後就不再是孩子,已經長大,不能再任性,她頓時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