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紅塔（1）
【畫三】紅塔沙灘
畫中話：雨腳漸收風入牖，雲心初破月窺樓。
——《浣溪沙邦伯今推第一流》洪适
二十二、紅塔（1）你在怕什麽？
當我認為我在咖啡店賺的工資差不多可以去交學費的時候，才打電話給南裏，然後去他的“南裏舞蹈工作室”參觀，這個工作室的規模比我想象中要大，南裏禮貌的介紹完一間又一間，在每當在我以為不會有下一間的時候，他就會打開另一間的房門。
在這個工作室裏，不只是鋼管舞教學，還有吊環舞、吊帶舞、彩帶舞的教學，除此之外，還開設了兒童舞蹈班，所以除了南裏這個老板兼職老師外，還有其他老師。
“真麽想到你的工作室這麽豪華。”我随口說道。
南裏不禁被我的用詞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豪華嗎？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說，其實只是設施比較全一點，也談不上豪華。”
“那你既然有自己的工作室，上次還去酒吧跳舞幹嘛呀？難道這裏賺的錢不夠花，還需要賺外快？”我半開玩笑的問。
南裏笑：“夠花是夠花了，但是我在舞蹈方面還是需要進步，我需要表演的舞臺，也需要觀衆，所以平時除了參加一些比賽之外，閑暇的時候也會去酒吧跳跳舞，上次你看見我的那間酒吧，是因為酒吧的老板是我的朋友我才會常去的。”
“這麽說，你這個人還是挺樸素的嘛！”我總結道。
“對啊，我本來就很樸素。”
“那我想在你這兒學鋼管舞，能不能……也樸素一點？”是的，我現在就是對着一個堂堂的舞蹈老師——在！講！價！我的錢真的不大夠用啊！學舞蹈一般都很貴的，唉！離家出走的代價——就是到處講價！
南裏竟然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難道還有哪個學員跟他講過價嗎？
“你是說學費便宜一點吧！”他一語道破我的目的，然後真的很樸素的笑着，“免費，夠樸素了嗎？”
聽他這麽一說，我倒覺得他在嘲諷我，連忙說：“你在開玩笑吧？如果很為難的話，我正常交學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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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裏連忙真誠的搖頭：“我是說你可以先免費試學一個禮拜，如果你覺得你可以，我也覺得你是這塊料，你就繼續學下去，學費給你打個七折，夠樸素吧！”
我連忙點頭：“嗯，夠了。”
“不過，這裏晚上有課嗎？因為我只有晚上有時間，能晚上來學嗎？”因為白天我還要上班賺學費呀，唉。
“有的，最晚的一個班晚上十點結束。”
“哦，那就好。”
就這樣，我鼓起勇氣，準備好了去迎接白天努力上班，晚上努力練舞的忙碌生活。
開始的課程都是進行一些體能訓練，為了鍛煉臂力，我常常去健身房，沒準哪天我也能練出六塊腹肌呢！
後來等到終于可以碰鋼管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我怕高。
練習最基本的上管，攀爬那看起來并不是很高的鋼管，我卻感到害怕。無法控制的恐懼感席卷而來，幾次嘗試失敗後，南裏也只是平靜的看着我說，休息一會兒吧。
他和我坐在地上的防護墊上，沉默着。
我是有一種崩潰的感覺的，就像當你本來以為一切都是朝着你所想象的方向去發展的時候，事實卻告訴你，你不行，你不能再在這條路上發展下去了，然後你所想象的一切未來全都止步于現在……就是這樣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良久，他終于開口：“你在怕什麽？”
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生硬的問我，面對我旁邊這個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的南裏，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我也不想這樣的啊，我也不想怕的，可是就是會怕，就好像怕黑一樣，無緣由的怕。
其實，決定學鋼管舞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怕高，但也只是以為自己面對樓梯或者去很高的地方會怕，沒想到連鋼管這樣的高度也會害怕。
曾經，我還因為怕高和怕黑去找過一個朋友介紹的業餘的心理醫生，他只是考過這方面的證，在我認為，他并不是很專業，因為他對于我怕樓梯給出的答案是：“那就去多走樓梯，不然你就會永遠害怕。”
怕什麽就去做什麽嗎？我如果敢去做還來找你幹什麽？
南裏面對我的沉默不以為然，而是繼續說：“你不就是怕摔下來嗎！可是你又沒有想過，摔下來又能怎麽樣？不過是再爬起來上去，你恐懼的只是自己的想象，就像你站在地上的一塊木板上，就不會害怕，但如果是懸崖上的木板，你就會怕了。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吧，如果真的沒辦法，也不要勉強，那只能說明你不适合走這條路。”
接下來的一天，我沒有去上課，下班後，我去了外灘，沿着江邊走着，走着走着，走到了那個我從小看到大的紅塔旁邊，那是我從未上去過的紅塔。
朱紅色的塔身，孤獨又冰冷的立在沙灘上，像等待着什麽一樣，它就年複一年的守候在這裏，承受着雨打風吹，感受着人來人往，觀賞着江天水景……
我仰頭，望向紅塔的盡頭，竟然看到塔頂下方，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原來我們已經這樣熟悉了，熟悉到即使不看臉，只看輪廓，也可以堅定确信的知道，那就是他。
高處的他也恰好看見了我，在我們對視的時間裏，我感覺得到他由心而散發出的笑容，我也笑着……
然後，那抹身影消失不見，很快的速度，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今天沒去上課嗎？”Larry用他清冽的嗓音問着我。
“沒。”我眼睛依舊望着那紅塔的方向。
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上去嗎？”
我無奈的笑：“想，可是我怕高，怎麽辦？”
“這不是有我呢嗎，有我陪着你，你就不會害怕了。”Larry握緊我的手，他的手暖暖的，讓我想起上次他發燒時握着我冷冰冰的手不放，現在，我的手依舊是冷冰冰的。
他牽着我的手朝着塔的方向走過去，兩個人踩在沙灘上的腳步聲，像演奏一樣，規律，和諧。
而我，終究是在那臺階面前停住了，我看着那由鐵片組成的樓梯，看着鐵片和鐵片中間那刺眼的大塊的空隙，心裏還是在打怵。
Larry轉頭看向站在他身邊停住腳步的我。
“你從來就沒有上去過吧。”他溫和的說，“你現在不上去，你就永遠都不會上去了。”
我腦子裏突然想起那個不靠譜兒的心理醫生的話：那就去多走樓梯，不然你就會永遠害怕。
也想起了南裏的話：你不就是怕摔下來嗎！可是你又沒有想過，摔下來又能怎麽樣？不過是再爬起來上去，你恐懼的只是自己的想象……
真的是像他們說的這樣嗎？
也許，醫生和南裏說的對。
也許，Larry說的也是對的。
我現在不上去，就永遠都不會上去了，那麽，還不如就是現在邁出第一步。
至少，現在我的身邊，還有一個人陪着我……
至少，現在我的手心裏，還握着一個人的手……
樓梯太窄，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我死死的握住他背過來的手，死死的握着……
因為他走在前面，所以他高大寬厚的背遮住了我的大部分視線，也擋住了我對上方的恐懼……
我們走的非常緩慢，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走得每一步，都比我更加的小心翼翼，他沒有回頭看過我，一次也沒有，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握着我的手，慢慢的一直往上走……
如果，塔沒有盡頭……
如果，塔通向天國……
我也願意，一直走下去的吧……
因為，有他陪着呢……
當我們終于走到塔的最頂層的時候，我還沒有緩過神來，走的時候明明覺得那麽慢，可是恍惚間，好像一眨眼，就站到了我在沙灘上所望向的那看似遙不可及的地方，也是Larry剛剛站過的地方。
其實站在上面再往下看，就覺得沒有那麽高了，也不會害怕。
“怎麽樣，美嗎？”Larry望向前方，漾出閑适的笑容。
這時剛好是暮色時分，層層疊疊的火燒雲自在悠閑的漂浮在江水上空，太陽的光芒正慢慢淹沒在江水的盡頭，晚霞璀璨又柔和的紅光在江面上暈染開來，在晚風的輕撫下，微波蕩漾着那灑落下的光芒與顏色，小小的浪花兒在慢慢的歡躍，舞動……
暮光也灑在我們的身上，暖暖的，我們肩并肩的站在那裏，燦爛的光照耀着身邊男生幹淨的側臉……
望向眼前如油畫般暈染開的美景，好像時間靜止，很多煩擾着我們的小事都被這幅畫遮住了，看不見了。
只看得到，眼前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