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塔(5)
二十六、紅塔(5)憑什麽相信?
2013年的秋天,我學鋼管舞已經一年了,南裏告訴我最近有一個鋼管舞大賽,問我要不要去參加。
其實我知道我的資歷尚淺,但是還是想去試一下,成功了還有獎金呢!就算失敗了,也就當玩兒了。
所以這幾天我除了給小朋友們上舞蹈課的時間,其餘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準備比賽,從編排舞蹈到選背景音樂,還有舞臺服裝,都是我自己去完成的,我不想要南裏去幫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去證明自己。
這些日子準備的很匆忙,所以匆匆忙忙的就去參加了比賽,令人欣喜的是,我初賽和複賽竟然都通過了,所以半決賽的時候,我格外的緊張和謹慎。
我在舞蹈的編排和創意上都格外的用心,在鋼管舞裏加入了民族舞和中國古風舞蹈的元素。
比賽的那天,在後臺等待的時間裏,我又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又希望比賽能快一點結束。
終于等到我上場了,我穿着一襲中國古風的梅花紋白色紗質長衣,在悠遠的長笛聲中,優雅的舞着古風的舞蹈,旋轉,感受着長衣随風飄起……
随着音樂中的流水聲,我褪下披在外面的長衣,穿着白色的鋼管舞服裝緩緩地走向舞臺中間的鋼管,然後騰飛一般,在高處飛轉,回眸,淺笑……做着一些有難度的動作,舞蹈的最後,是單腳勾管下滑,滑下的瞬間,像是墜落到了深淵,在接近地面的地方,定格,和地面還有一段距離的我,好像凍結了時間一般……
我為這個舞蹈起了一個名字,叫做“遙遠的記憶”,每一個動作,都好像是在回憶,回憶曾經在遠方發生的一切,那些回不去的,已經模糊不清,卻又不想忘記的一切……
我站在舞臺中間謝幕,結束了,就這樣結束了嗎?
我沒有晉級,不過,也沒什麽好遺憾的,因為我越來越懂得,舞蹈就像一場幻境,在這場幻境裏,我可以旁若無人的去演繹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歡曲與悲歌,是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比賽後的某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姐姐的電話,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我是驚訝的,甚至帶着一絲欣喜,因為我好久都沒有聽到姐姐的聲音了。
可是,當我接起電話,聽到我無比熟悉的姐姐的聲音,那原本存在的一絲欣喜瞬間化為烏有。
“風清,”姐姐依舊這樣叫我,“爸媽叫你回來一趟,他們……不太高興,因為……因為你跳鋼管舞的事,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姐姐有些含糊的在給我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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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心理準備?呵!什麽準備?挨罵的準備嗎?
我早就做好這種準備了,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現在這一天的到來已經比我預想的要晚很多了。
我參加的比賽在電視臺播出了,爸媽一定是看到了那個視頻,才叫我回去的。
太久沒回家的我準備了一些禮物,還有準備給媽媽補貼家用的一些錢。
回到家後,和我預想的不同,爸爸沒有劈頭蓋臉的就上來罵我,反而很平靜,平靜得讓我有些害怕。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冷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甚的冷淡。
吃完晚飯後,爸爸說讓我今晚在家住,我沒有反駁。
在我把給媽媽準備的錢送給媽媽的時候,媽媽看着錢沉默了幾秒,媽媽推脫着不要,但我還是堅持要給。
媽媽溫和的對我說:“風清啊,媽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我知道,你自己心裏有數。”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有些不知所措的走進了曾經和姐姐一起住的房間,姐姐靠在床背上,看着我說:“傻站着幹什麽?快上床睡覺啊!”
我緩緩走過去,坐在姐姐旁邊。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姐姐問。
“好啊。”
“對不起。”姐姐冷不丁的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對不起什麽?”
“那天……我不該打你。”
“沒關系的,都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嗎?”姐姐問。
我點點頭:“嗯。”
這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Larry:“你怎麽還不回來?!你看看都幾點了!”
電話裏的Larry沖我吼着。
“我今天晚上回家住,就不回去了。”我平靜的說。
“啊,哦……回家啊,就是你爸媽那個家對吧!”Larry磕磕巴巴的說。
“廢話!還有哪個家?”
“還有咱們的家啊!”
我瞬間尴尬:“不說了,我困了。”
放下手機後,在一旁的姐姐微笑的看着我:“風清,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如果你現在過的開心的話,我也會開心的。”
在談話中,我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起來,房間裏靜靜的,姐姐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開門準備出去,可是……
門竟然打不開!被反鎖了!
我瘋了一樣的叫喊着,可是根本就沒有人理我,就在我喊的快沒有力氣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爸爸的聲音:“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竟然會去跳那種舞!我已經找人幫忙送你出國了,你現在最好就老實的待着!”
什麽?出國?他以為我是什麽,想怎樣就怎樣嗎?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我只能想辦法出去。
窗戶有鐵窗棂,唉!跳窗是行不通了。這麽多年,撬鎖也沒學會,在這樣的時候,突然又想起冷淩峰,如果他在就好了。
我轉頭看向房間裏的椅子,如果他現在就坐在這椅子上,該有多好,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正坐在這椅子上,冷漠的看着我,就像當年那個有些冷漠的少年一樣……
正午的太陽照的屋裏悶熱悶熱的,我突然聽到了門外很輕的腳步聲。
“姐,是你嗎,姐?”我能聽的出來,門外的人就是姐。
門外的人沒出聲,沒過多久,門開了。
我走出去,看着面前站着的有些蒼白的姐姐。
“姐,謝謝你。”
“爸媽現在不在,你快走吧,等他們回來,我會和他們好好說的。”
姐姐放走了我,我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回走,電話響了,是方毅,我父母都知道了,想必他也知道了,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也無非是和我父母一樣的目的。
身邊的人反對我,對我有偏見,想把我拉回他們所設立的“正軌”,但是我仍然一意孤行,相信在自己的這條路上從未走偏。
我的處境就像那紅塔一樣,四周無物,沒有依靠,圍繞着我的,也只有空氣而已。
我錯了嗎?是我做錯了嗎?為什麽他們要這樣對我……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會在自我懷疑中努力的擺正方向,告訴自己:雲風清啊,你沒錯,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你的,千萬不要改變自己,因為你改變了,那些人也依然不會理解你!
我現在真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可是馬上就走到家的我,卻遠遠的看到一個身影立在一輛車的前面。
我走近了,質問他:“你到這兒來幹嘛?”
方毅愣了愣,說:“你不接電話,也從家裏跑了出來,我只能到這兒來找你。”
“找我幹什麽?”
“你爸想讓我帶你出國。”
“原來你和他們都串通好了是吧!”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很尊重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你不會和我走。”方毅有些落寞的說,“我今天來找你,是有別的事情想跟你說,我請你吃飯,我們邊吃邊說好嗎?”
我們在飯店簡單的點了點菜,菜上好了,方毅說:“你今天還沒吃飯吧,你先吃吧,吃完再說。”
這話說的,好像他說完了我就吃不下飯一樣,不過我也的确餓了,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吃什麽。
我們很快就吃完了,我放下筷子,對方毅說:“說吧!”
“上次在你租的房子門口,看見的那個男人叫Larry是吧。”方毅微皺着眉頭。
“你調查他?”
“你了解他嗎?他跟你說他的職業是什麽?”
“外語教師。”
“他在哪個學校講課你知道嗎?他每天幾點到幾點上課你清楚嗎?哪天休息,哪天調課,他跟你提過學校裏的事嗎?你憑什麽相信他?”方毅一連串的問題把我問的不知所措。
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清楚,他也從來沒提過,沒提過哪個學生淘氣,哪個學生聽話,他去我工作的地方看我,我卻從來沒有去他工作的地方看過他。
我從來沒有去好好的了解他,我又憑什麽相信他?
方毅繼續說:“Larry決不是你想象中那麽簡單的人,你不該和一個不知根底的人住在一起,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不要再說了!我讓你調查的人是冷淩峰,不是Larry!你憑什麽擅自去調查他?”
“風清,我是為你好,你不要再任性下去了!不管你和你父母有什麽矛盾,都是可以解決的,你的家人不會害你,我會和你父母好好說,讓你回去住,你盡快從他那裏搬走吧,再這樣下去,不一定會發生什麽事!”
“再這樣下去他就會害我,你是這個意思吧!你有什麽證據就敢說這樣的話?”
“現在還沒有證據,但我一定會找到的。”
“那就等你找到了再說。”
方毅憤怒的說:“到時候你會後悔的!”
“那是我的事,就不用麻煩你操心了!”我不客氣的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我走在路上,回想剛剛方毅說的話,雖然剛才一直在和他争吵,但心裏終究是不安了起來。
有一個漢字是“悫”,這個字的意思是:謹慎,認真。
在心的上面放一個殼就可以蓋住很多東西嗎?
那麽殼下面真實的心是怎樣的呢?
我拿出手機,現在是下午兩點鐘,我撥通了Larry的號碼:“喂,你現在在哪兒呢?”
“在家啊,怎麽了?”Larry的聲音有些慵懶。
“今天沒去上課嗎?”
“今天沒有課。”
“你那學校叫什麽名字啊?”
“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我語氣生硬的說:“我問你叫什麽名字!”
“就是一家私立的外語學校,叫廣程教育。”他絲毫不在乎我生硬的語氣,用平靜又溫和的聲音回答着我的問題。
“哦,有人拜托我幫他找個好的外語學校,現在你要是沒事兒的話能不能帶我去你們學校看看啊?”
我知道我現在正在用謊言去驗證謊言,可是我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了。
我也知道我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有些過分,但我就是想知道答案,不管答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