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原來是這樣, 所以阿羅才這般排斥外族女子，”洛蓉喃喃自語，“他是怕奚哥哥重蹈覆轍，并非刻意針對我。”
彭長老點頭道：“阿羅這孩子心細，自小跟在奚澤身邊，對奚澤的心思比我還清楚，你也別怪他，他只是一時轉不過彎來, 遲早會想明白的。”
“我怎會怪他, 他關心奚哥哥是好事呀, ”洛蓉道：“雖然奚哥哥的娘……是個負心人, 但也不能一棒打死對吧，這世間并非所有女子都是那樣的，”話至此處忽然頓住, 想起在國公府時提起奚澤娘親的一幕，心中一緊, 忙問彭長老, “彭爺爺, 奚哥哥是不是至今對他娘心存怨恨？那他為何會同意娶我？”
彭長老神情慈愛，看着她道：“你是你，他娘是他娘，怎麽能混為一談，奚澤對他娘還有沒有恨我不曉得，不過定然是有怨的, 還記得他爹快死的時候，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娘，想見他娘最後一面，強撐着一口氣等了半個月，可惜……”
“竟然如此狠心，”洛蓉聽得心裏發酸，“奚哥哥當時肯定很難過吧。”
“說起來，奚澤小時候也是很調皮的，就跟你現在一樣，活潑好動，片刻也不消停，整個虞靈谷到處瘋，經此一事，他性情大變，不太愛說話了，之後不久，祭天禮上他被選定為族長，從那開始，他便越發的沉默寡言，心思深沉，什麽事都憋在肚子裏，跟個小老頭一樣，”彭長老緩緩道，似有些動容，眼眸濕潤起來，“你看他如今身為帝師，得皇上倚重風光無限，背地裏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既是族長，又是開國帝師的後裔，不但要守護族人，還要遵祖宗遺訓，保天下太平，助中主振興朝綱，這些年他沒有一刻放松過，更從未替自己考慮過，有時候我看着他，就，就忍不住的心疼……”
彭長老終于說不下去，捂着胸口老淚縱橫，洛蓉也心酸地落下淚來，泣聲安慰他，“彭爺爺，你別哭了，我以後會對奚哥哥好的。”
“你可要說話算數啊，”彭長老擡起淚眼看她，“可別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
洛蓉連連點頭，“我不會辜負奚哥哥的，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呸呸呸，胡說什麽呢，你們還沒成親，還沒生娃娃呢，說什麽死不死的，”彭長老摸了兩把眼睛，“好了不說了，你何時給我做烤鴨？”
洛蓉，“……”
兩人情緒平複了後，彭長老動手生火宰鴨，洛蓉準備好佐料，将鴨子放上烤架，聽着那滋滋的聲響，忍不住又問，“彭爺爺，你為何如此相信我？就不怕我以後跟奚哥哥的娘一樣，也過不慣虞靈谷的清貧日子嗎？”
彭長老忙着往鴨子上灑調料，頭都不擡道：“那你們就住在金陵呗，奚澤跟他爹不一樣，他在這兒是有府邸的人，而且是帝師，不同族人隐居也是可以的。”
洛蓉癟了癟嘴，“我還以為你看中我身上勤儉持家，吃苦耐勞的優點呢。”
彭長老，“你有嗎？”
洛蓉，“吃你的鴨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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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膳房出來，已是日落西山，外面不知何時起了風，枯葉被吹落一地，四處飄散。
洛蓉想着彭長老說的那些話，倒沒有察覺到冷意，被風推着往前走了片刻，忽然心中一動，調轉方向朝後門跑去。
帝師府。
奚澤靠在軟塌上打了個盹，被呼呼作響的風聲吵醒，起身去關好門窗，剛一轉身，就聽屋門嘭地一聲又被撞開，未等回頭，便被人猛地從後面抱住，整個人僵在原地。
環住腰身的手臂是那樣熟悉，香甜氣息亦如此清晰，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
“蓉兒……”
“奚哥哥，蓉兒喜歡你，蓉兒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洛蓉緊緊抱着他，臉頰貼在他背上，“蓉兒永遠也不會離開你，這輩子只喜歡你一個人，陪你看日出日落，陪你說話解悶，陪你走到生命的盡頭，無論發生什麽都要陪在你身邊……”
奚澤心弦一震，湧起一股強烈的悸動。
“蓉兒這些年從沒忘記過你，奚哥哥，不管你以後作何決定，蓉兒都支持你，你若留在金陵，蓉兒就陪你留在金陵，你若回虞靈谷，蓉兒也陪你去，”洛蓉吸了吸鼻子，“蓉兒在哪都能過得很好，學做菜就是為了以後去虞靈谷做給你吃，只要陪在你身邊，蓉兒什麽都不怕，你要相信蓉兒，蓉兒會一直一直對你好的。”
奚澤眼神晃動，微光閃爍，沉默了許久，輕聲道：“蓉兒，你怎麽了？為何突然說這些？”說話同時碰到她的手，語氣一變，“手怎麽這麽涼？”
洛蓉低聲嘟囔，“我沒事，就是忽然很想見你。”
奚澤聽出她帶着哭腔，轉過身看她，她低垂着頭，又撲進他懷裏。
“不要趕蓉兒走，蓉兒想跟你在一起。”
奚澤手臂無所适從地舉着，垂眸看懷裏紅着眼睛的小姑娘，半晌後，雙手緩緩放在她背上，将她攬住。
阿羅從她闖進來那一刻便聞聲而來，瞧見裏面的情形未進去打擾，靜靜站在門外，直到屋內沒了聲音，方擡腳離去。
夜幕低垂，屋子裏變得昏暗，奚澤點亮火燭，倒了杯熱茶遞給洛蓉。
修長的手指握着茶杯，在她眼前停留不動，洛蓉慢慢接過去，心慌意亂地垂下眼簾，不敢看他。
“彭長老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麽？”奚澤坐在她旁邊問道。
洛蓉點點頭，“彭爺爺……說了奚哥哥娘親的事，”話落猛地醒悟，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緊張地看向他，“奚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傷心事，我，我……”
“無妨，”奚澤神色淡淡，并未多說。
屋裏異常安靜，洛蓉內心忐忑，絞盡腦汁想着如何化解眼下尴尬，忽然聽他道：“你跟她不同。”
“嗯？”洛蓉一時沒回過神，呆呆地望着他。
奚澤微微一笑，手指輕輕在她臉頰劃了下，又道：“我知道，你跟她不同。”
洛蓉瞬間淚濕眼眶，被他碰過的那塊肌膚如火滾燙，激動地雙手抓住他的手保證，“奚哥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奚澤展顏，“好，”頓了下，“已經天黑了。”
洛蓉眨眨眼，反應過來，放下茶杯起身，“那我，我就回去了。”
“喝了茶再走。”
洛蓉抿嘴一笑，又坐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将熱茶喝完。
“我讓阿羅送你。”
洛蓉眼神轉動，“好，”朝門口走了兩步，突然轉身，迅速在奚澤臉上親了下，然後拔腿就跑。
奚澤愣住了，只覺得一個軟軟的東西貼在了臉上，眨眼間又消失，溫軟的觸感似乎還停留不去，叫他瞬間失了心神，胸口一點一點劇烈跳動起來。
外面狂風停了，只剩寒意肆掠蔓延，洛蓉抱緊雙臂，冷的牙齒不停打顫。
阿羅看了她一眼，解下披風遞過來，她也沒推辭，趕緊系上，整個人裹在裏面。
黑暗的街上看不到一個人影，若非阿羅陪着，洛蓉倒還真有些害怕。
“你都知道了？”
四下寂靜，他的聲音聽得比平時也響亮許多。
“嗯，彭爺爺跟我說了，”洛蓉道，側頭看了看他，“我很高興，你能一直陪着奚哥哥。”
阿羅沒有反應。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訴你，我對奚哥哥是真心的，這輩子絕不會負他，”洛蓉認真道：“以前我認為，兩個人的感情根本無須向別人交代，只要對方明白，心裏裝着彼此就足夠了，但是現在……我變得貪心了，我希望我的婚事能得到所有我在意之人的祝福，希望我帶給你們的是快樂，欣喜，不是一想起就糟心失望，阿羅，給我個機會，我會證明給你看，奚哥哥他沒有選錯人，更不會重蹈他父親的覆轍。”
阿羅鼻子裏輕哼了聲，不屑道：“好聽話誰不會說，當初那個女人對族長父親也是情深義重的模樣，可是才過了幾年就變了，你們女人都喜新厭舊，心志不堅，尤其是好看的富貴姑娘。”
“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洛蓉聲音驀地拔高，“這人的品性如何，與長相有什麽關系，豈可一棒子打死，你回去翻翻詩篇看看，有多少是歌頌堅貞不渝的癡情女子，倒是沒見過幾個贊頌癡情男子的。”
“嘿，你怎麽還倒打一耙了，”阿羅擰眉道。
“本來就是，我又沒說錯，”洛蓉翻了個白眼，“你只因為奚哥哥母親，就懷疑我将來可能會負他，豈非太不公平，你怎麽知道奚哥哥将來不會負我，畢竟朝秦暮楚的男人是多于水性楊花的女人的！”
“不可能，”阿羅眼睛一瞪，“我們族長就不是那種人。”
“那你就認定我是那種人？”
阿羅語滞，嗫嚅了幾聲，“反正我們族長絕不會做那種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洛蓉正色道：“你放心，奚哥哥不會看錯人的。”
阿羅面現得意之色，別開臉不看她，“那當然，我們族長的眼光……向來就沒錯過。”
洛蓉橫了他一眼，“那你之前一副洛蓉勿近的模樣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阿羅擡頭望天，“就是單純看你不順眼。”
“你再說一遍！”洛蓉佯怒，伸手去打他，他快步朝前跑去，邊跑邊喊，“若是讓族裏人看到未來族長夫人是這麽個德行，只怕連虞靈谷一步都不讓你進。”
“你說什麽，”洛蓉追上去，“你站住，把話給我說清楚，我這幅德行怎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