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五]

[六十五]

話既然已經說出了口,周錦魚便只能給魏華年遞了一只筆過去。

魏華年接過筆來,坐在客椅上,果真在十分認真的幫她批改那本“邏輯不通”的話本。

周錦魚也樂得清閑,這樣就不用她再修改一遍了,等到小包子娘改好了,她直接送到書坊去,便可以省出不少功夫。

小包子出去了足足一刻鐘才回來。

周錦魚黑着臉盤問他:“你為何出去了這麽久?”

小包子看了周錦魚一會兒,然後輕輕揉了揉他的小肚子,向周錦魚眨眨眼。

周錦魚便明白了:“你肚子不舒服?”

小包子又眨了眨眼,點了下頭。

周錦魚也向他眨了眨眼,然後笑着問他:“你覺得為師能信?”

小包子有點慌了,他一慌就擡頭去看周小山,他看周錦魚的時候明明是一副乖巧的模樣,但看周小山卻十分的嚴肅,面無表情。

周小山連忙就對周錦魚幫他說話:“哦對,是了四公子,小少爺就是肚子不舒服。”

周錦魚冷哼一聲:“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周小山原本眼珠子一直在晚秋身上轉悠,晚秋已經沒好氣的瞪了他好幾眼,他都裝作看不見,還嬉皮賴臉的向人家晚秋笑,就連周錦魚都替晚秋煩他了,心裏一邊想着,以前周小山可不是這樣的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般沒臉沒皮的呢?大概是從玲兒姐跟野男人私奔開始的。

但這樣的周小山讓她開始有些厭惡了,畢竟如此不知羞恥的死纏爛打一個不喜歡他的人,完全就是流氓行徑,就跟那個長公主一樣,絲毫不顧及旁人的感受。

周小山原本還想留下來伺候,周錦魚瞪了他一眼,把他給瞪出去了,然後她就看到晚秋有些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剛要回晚秋一笑,那倔強的丫頭竟然又白了她一眼,當真是不識好人心哦。

眼下,魏璟睿已經坐在了他那張小椅子上,周錦魚不确定的喊他:“小包子……”

小包子擡起頭來,眨眨眼。

周錦魚問他:“你的小肚肚,是真的不舒服麽?”

小包子十分誠懇的點頭。

周錦魚皺眉道:“許是吃壞了什麽東西,為師這便讓人喊管家來,讓管家去府外找大夫來給你瞧瞧。”

小包子一聽周錦魚要幫他喊大夫,立刻看着周錦魚,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然後兩只小手擺了擺。

周錦魚狐疑:“你說你現在好了?不用找大夫?”

小包子再次點頭。

周錦魚問他:“那讓廚房給你燒一壺甜水暖暖肚子?”

小包子一聽有甜水喝,兩只小眼睛都能放出光來,立刻點頭。

周錦魚冷哼一聲,訓斥道:“你這個招數,為師我五年前便已然不再用了!”

小包子一見被周錦魚拆穿,像是小狗被主人訓斥般,瞬間耷拉下腦袋。

沒成想周錦魚又冷着臉問他:“你喝一碗甜水能夠?”

小包子瞬間又精神起來,他看着周錦魚點了頭。

他能!

周錦魚無奈的站起身來,出去喊門外的周小山,讓他去吩咐廚房煮甜水,吩咐完了又回了屋裏來,把門“砰”的一聲又關死了。

沒一會兒,廚房裏的甜水便煮好了。

不過這次倒是柳氏親自把甜水端了進來,周錦魚立刻把柳氏手中的托盤給接了過來,笑道:“娘,您怎麽還給親自送來了。”

柳氏看着坐在桌邊的魏璟睿,那孩子小小的,卻一本正經的坐在椅子上,小身板挺直,像個小書生的樣兒,柳氏眼中閃過一絲憐愛,道:“我來看看璟哥兒。”

魏華年不動聲色的放下手中的話本,站起身來向柳氏行了禮:“夫人,多日未見,一切可曾安好?”

柳氏笑道:“安好安好,一切都好。”

魏華年道:“我讓阿璟在府上讀書,着實叨擾了。”

柳氏只是笑道:“也沒什麽打緊的,你又是給了銀子的,再說我也着實喜歡璟哥兒的很,巴不得他天天往這裏來呢。”

魏華年笑着又行了一禮:“那便多謝夫人了。”

眼下,周錦魚已經把那碗甜水放在了小包子身前的桌上,那碗甜水裏放着小勺子,周錦魚示意小包子自己拿起勺子來喝。

但是小包子卻抱着胳膊放在桌上,愣是不肯伸手。

周錦魚十分無奈道:“小包子,我可記得你會使筷子的,別告訴我你會使筷子,卻不會用勺子。”

小包子擡起了頭,輕輕點了一下。

周錦魚:“……”

騙誰啊!這誰能信!

可周錦魚還是從小碗中拿出了小木勺,然後打算親自喂給他。

此時柳氏走到了桌前,已經對周錦魚伸出了手:“老四,我來吧,我來喂璟哥兒。”

周錦魚一怔,笑說:“好啊。”

然後她便把碗和勺子一塊遞給了柳氏。

然而小包子卻十分的不配合,柳氏舀了一勺甜水,小心翼翼的喂到他嘴邊,哄着他:“璟哥兒,乖孩子,來,張嘴。”

小包子卻怔怔的看了柳氏半晌,終究別過了頭,絲毫不領柳氏的情。

柳氏尴尬的一笑:“這孩子……”

魏華年笑道:“阿璟怕生人,夫人您別見怪,平日裏就連我在府上喂他,有時候他都不肯吃呢。”

柳氏經魏華年這麽一說,瞬間緩解了尴尬,又把甜水重新交回到了周錦魚的手裏:“老四,還是你來吧。”

周錦魚十分無奈的看了小包子一眼,接過了勺子和碗,然後舀了一勺直接送到小包子的嘴邊:“啊,張嘴。”

周錦魚雖然嘴上語氣帶着不情願的成分,但是手上的動作卻輕柔急了,生怕甜水會撒到小包子的袍子上。

小包子果真就肯開口了,然後把甜絲絲的一勺甜水直接咽到了肚子裏去。

魏璟睿喝完了甜水,砸吧砸吧小嘴,一臉的餍足。

他又伸出小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唇邊兒,把空碗往桌上一放,眨了下眼睛看着周錦魚。

柳氏和魏華年對視一眼,問道:“他這是還沒喝夠甜水吶?”

晚秋一語道破天機:“這哪裏是沒喝夠甜水?怕是在我們小少爺心裏,只要是周公子喂給他的,便都是好的呢。”

柳氏聞言笑了起來,看着魏華年玩笑道:“那便讓璟兒哥在周家住下來,讓老四天天喂他,不過一月便會長胖了。”

晚秋嘴巴一向都快:“夫人,您這是讓周公子喂牲口吶!”

柳氏聞言一怔,轉而看向魏華年,故意笑着問她:“沅小姐,你家丫頭,這話是怎麽說的?她說誰是牲口?”

魏華年自然明白柳氏話裏的怪罪之意,立刻起身向柳氏行了禮道:“夫人,請恕我管教無方。”

柳氏點了頭:“好說,好說。”

魏華年轉而看向晚秋,斥道:“晚秋,你在外怎可也如此沒有規矩,還不快向夫人賠禮!”

晚秋也自知失言,立刻向柳氏行了個大禮,彎着腰道:“夫人,奴婢嘴上沒個把門的,您別見怪。”

柳氏自然不會和一個小丫頭計較,笑道:“你這丫頭,倒是牙尖嘴利的很吶。”

晚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邊站起身來,一邊笑說:“奴婢下次不敢了,夫人您可別跟我一般見識。”

眼下,自家崽兒還在盯着那個空甜水碗。

周錦魚看着自家崽兒:“方才你不是自個兒說喝一碗能夠的麽?”

就見着自家崽兒又舔了舔下嘴唇邊兒。

周錦魚無奈了,揉揉他的頭道:“好好好,那以後你每天來,都給你喝一碗甜水,這總行了吧?”

小包子這才同意了。

然後,他竟然主動拿起了周錦魚給他準備的書看了起來。

周錦魚很是欣慰,原來自家崽兒只要用吃的來哄,他就會很聽話。

只是——

自家崽兒翻書的速度為何如此之快?

他是在一目十行麽?

不像啊!

倒像是在純粹數着頁數玩兒吶!

周錦魚剛還以為自家崽兒長大了,竟然知道主動看書了,一瞬間老淚縱橫。

可誰知,崽兒還是那個熟悉的崽兒。

想到這裏,周錦魚一顆老母親的心又開始慌了。

魏華年臨走的時候,把自己做了修改批注的那本《霸道丞相俏女帝》還給了周錦魚,周錦魚掀開了第一頁,看着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她就覺得頭疼。

合着幹脆讓她給重新寫一遍呗?

不過這話她卻不敢說,只是笑着接了過來,正兒八經的彎腰道了謝:“多謝小姐賜教,小生我不勝感激。”

因着魏華年要回府,已經吩咐了晚秋去找車夫備馬車。

此時,書房中只有魏華年和周錦魚,還有小包子三人。

見沒有外人在,周錦魚終于問出了她心中那個疑惑許久的問題,她看着魏華年問道:“小包子娘,難道你不覺得,這話本有些背離綱常麽?”

魏華年一怔:“背離綱常?周先生指的是哪裏?”

周錦魚頓了頓,有些隐晦的道:“就是……兩名女子……相愛,然後做那種事,你不覺得,有些……”

魏華年挑眉,眼見着周錦魚的臉越來越紅:“有些什麽?離經叛道?”

“嗯!”周錦魚艱難的點了頭,話既然已經問出了口,縱然小包子娘會說她些什麽,她也已然做好了準備。

魏華年垂下眸子,思慮半晌,忽然擡起了頭來,看着周錦魚問道:“那你覺得呢?兩名女子在一起,是離經叛道麽?”

周錦魚果斷搖頭:“當然不是。”

魏華年笑看着她,眸子裏盡是溫暖的笑意:“我的心思,同你一樣。”

周錦魚一愣,忽然長大了嘴巴:“小包子娘,你也是這樣認為的?”

魏華年點了頭,又歪頭看向周錦魚,輕笑一聲,一句一頓道:“兩人若是相愛,縱然皆是女子之身又如何?”

周錦魚立刻就聽出來了,小包子娘說的,是她寫的那本《霸道丞相俏女帝》中的經典狗血臺詞。

“只是因為你我二人皆是女子,在世人眼中,我們便離經叛道了麽?”魏華年聲音開始低沉起來,她冷笑一聲:“若是世人皆這麽想,那麽,你我便離經叛道下去吧。因為這個世間于我們而言,再也沒有了容身之所,也再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當她說道“這個世間于我們而言,再也沒有了容身之所,也已經沒了任何意義”這句時,聲音以及眼中傳出來的悲傷和絕望,幾乎要把周錦魚的心都給撕扯開來,她只覺得眼前的小包子娘似乎不再是小包子娘,她更像是話本中描寫的那位又風華絕代卻又老成持重的丞相,而這段狗血異常的臺詞,在小包子娘的口中念出來,卻又絲毫不覺得違和。

周錦魚幾乎是有了一種錯覺,她似乎覺得小包子娘已經同她幻想中的那位丞相重合了。

周錦魚近乎是激動的看着魏華年,她張了張嘴:“小包子娘,我想不到你也是這樣想的,我……”

魏華年歪着頭看過來,笑看着她說:“我只是覺得,這篇話本從頭至尾,只有這一段話,沒能讓我挑出錯來,也是不容易。”

周錦魚:“……”

周錦魚瞬間就不激動了:“哦,我代替那筆者謝謝您了。”

“不過……”魏華年忽然說。

周錦魚擡頭:“什麽?”

魏華年想了想,道:“這一句,似乎寫的也不是十分準确。”

周錦魚:“……”

周錦魚黑着臉問她:“怎麽說?”

“以丞相憂國憂民的性子,說出這樣的話來本身便是不合理,畢竟她絕不會真的舍棄了江山責任,帶女帝遠走高飛。”

周錦魚反駁她:“不是這樣的,在心愛的人面前,大多數的海誓山盟都是本能,常人皆是張口就來,即使她明知道自己做不到。”

魏華年蹙眉:“所以,周先生也是這樣的人麽?”

周錦魚:“……”

周錦魚忽然很是嚴肅的否認說:“不是,我是性情中人,一言一行皆是發自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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