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五月二十五日 (2)
來電的是個陌生的號碼,艾爾埃爾弗的手機號雖然不是機密,但知道的人并不多,這些人應該都不會在這種時候用一個新號碼給他打電話……他思索片刻,又想起了一件事。
“現在”對他來說,是“三年後”。這三年間他連戀愛都談過一次,多幾個人知道他的手機號也不奇怪。
鈴聲依舊不依不饒地響着,艾爾埃爾弗接通了電話,通訊那頭短暫的沉默了幾秒鐘,随即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想要找回自己的記憶麽?”
艾爾埃爾弗的瞳孔微微一縮:“你是誰?”
他對這個聲音——甜膩,沙啞,有種慵懶的魅惑感——毫無印象,那個女人短促地笑了笑:“你已經不記得了。”
“……”
“阿德萊伊、哈諾因、伊克斯艾因、古菲亞——你能信任的人,哦,也許要再算上你‘應該’信任的時缟晴人,”女人的聲音以一種詭異的腔調起伏着,“你靠他們去了解一切,可如果這些人都騙了你呢?”
女聲或許會以為自己丢下的是一顆深水炸彈,但艾爾埃爾弗的回應卻比漣漪還淺:“你是說?”
“你真的認為,‘現在’是‘三年後’麽?”
這倒是個很有趣的命題。
如果真要讓他以為“現在”是“三年後”的話……首先要制造出一個足夠震撼的開場(比如早上醒來後發現自己在完全陌生的房間裏,身邊還躺了另一個男人?),然後先入為主的為他制造“我失去了三年的記憶”的印象(阿德萊伊恰到好處的電話),再将之鞏固(随後趕來的哈諾因他們,以及“權威”時缟博士),當然種種補充的細節(這整個房間的布置)也不能少,直到現在,他真的相信了這一切為止。
他饒有興致地沿着這個思路考慮了一會兒,再斬釘截鐵地回答電話那邊的人:“我相信。”
這一切都是僞裝的可能确實有,但成本未免太高,艾爾埃爾弗對自己的價值還算有信心,他的敵人沒誰能砸下這麽一大筆錢,就為了戲弄他。
女聲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應:“那麽,你相信現在自己見到的一切麽?”
似乎是怕艾爾埃爾弗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她還格外強調了一下:“比如,你有了一個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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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埃爾弗眼前一瞬間閃過了很多東西,他大變樣的家,銀行賬戶,和那幾張照片。他閉了閉眼,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平靜:“……我相信。”
他的情緒掩飾得不夠好,電話那邊輕笑了聲,似乎不急着再說下去。艾爾埃爾弗沉默片刻,先開口道:“你想讓我做什麽?”
“如果你想找回記憶的話,照我說的去做。”
如果你想找回記憶的話……
艾爾埃爾弗沉默地看着挂掉的手機,女聲善解人意地給了他五分鐘時間考慮,五分鐘後她會再打過來。如果艾爾埃爾弗挂斷,她會“像沒出現過那樣安靜地消失”,而如果艾爾埃爾弗願意接受她的提議,她會把接下來的步驟一一說明。
故弄玄虛的家夥。
艾爾埃爾弗在心裏給那個神秘的女聲下了定義,對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置之不理,不要随之起舞,既然她有所企圖,早晚會再聯絡——
……不過,去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在裝神弄鬼,似乎也不錯。
他的目光在房內掃了一圈,觸目所及的變化讓艾爾埃爾弗低低嘆了口氣,他沒再猶豫,換上了出門的衣服。五分鐘後,手機準時響起。
“離開房間,”電話接通的剎那女聲就響了起來,“再離開公寓。”
然後電話斷了。
艾爾埃爾弗走出卧室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剛剛醒來的時缟晴人。他昨天晚上似乎沒睡好,眼神還有些茫然。注意到艾爾埃爾弗後他微微一愣:“艾爾埃爾弗?你……”
“我要出去一下。”
“……沒問題嗎?”
“只是到附近走走而已,”艾爾埃爾弗說,“這一帶的變化,應該沒大到會妨礙行動的程度。”
他頓了頓,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裏多了點艱澀:“我帶了手機……你應該有我的電話吧。”
晴人嗯了聲:“路上小心。”
他的語氣還是很客氣,艾爾埃爾弗瞥他一眼,沒再說什麽,徑直走出了房門。
腳步踏出公寓樓的剎那,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朝上走,去公園。”
女聲在十秒內結束了這次的通話,艾爾埃爾弗微微皺眉,目光朝遠處望去。
公寓附近确實有個公園,他剛搬來的時候曾去看過。公園很小,與其說是人工建設起來的,不如說是這附近的居民自發圈出來的一塊場地。因為住在附近的人喜歡起床後去這裏散步的緣故,每天早晨,公園裏都會支起幾個小吃攤,用香氣誘惑着過往的行人。
艾爾埃爾弗很少踏足這裏,也沒想到小公園早晨會如此熱鬧,散步的吃早餐的遛貓遛狗的,男女老少來來往往,因為是休息日,不用急着上班,公園裏的氣氛頗為悠閑自在,反倒顯得面無表情的他格格不入。
他在公園裏轉了兩圈,收到了幾個意料之外的招呼——都來自牽着狗的人,“你好”過後緊跟着的便是“哈魯怎麽了?你沒帶它出來?”一類的問題。他只能含糊的應幾聲搪塞過去。
跟第五個人解釋為何他沒帶着狗一起來的時候,艾爾埃爾弗被人撞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向旁邊一側身,卻覺得手裏多了個東西。
這是……
他迅速地向正跟他科普“犬類疾病征兆”的和藹女士說了聲抱歉,朝那個撞到他的人離開的地方追了幾步,卻沒能看到那個身影。
似乎是個成年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這個季節已經不太合适的長風衣,戴着帽子……
這身打扮無疑很紮眼,但只要他把外套脫掉帽子摘下,就能輕松地融入人群。
艾爾埃爾弗搖了搖頭,放棄了繼續追逐。
被塞進他手中的是張紙條,疊成整整齊齊的小方塊,展開後,上面用最常見的印刷字體打了行小字:到車站去,乘上第一班開過來的公交車。
除此之外,再無只言片語。
他按照紙條所言離開公園,随意選了輛公交車坐上去,落座的同時手機響了起來,這回發來的是短信,指導他在兩站之後下車。他下車的站點路邊的标志牌上早已貼好了新的指示,在背後操縱整件事的人似乎有意把這變成一場游戲,自己負責在屏幕外邊按按鈕,艾爾埃爾弗則負責在屏幕裏疲于奔命。
操縱者并不急于将他引到某個地點,它好像喜歡上了自己随便給個指令艾爾埃爾弗就不得不跟着走的現狀,領着他在V市內轉起了圈子。
被指使得團團轉的艾爾埃爾弗也不心急,連步伐都沒加快多少,在V市轉來轉去的同時,他也在留神觀察着自己生活多年的城市。三年的時間沒讓它産生太大變化,至少變得沒他自己的房間大,他分心研究了一會兒新蓋起來的一棟大樓,然後遵從新一條短信的要求,搭了一輛出租車。
那個人有意利用不斷變換的方位模糊他的概念,艾爾埃爾弗腦中卻早已畫出了清晰的地圖,雖然波折極多,但總得來說,他正在向城市的北方移動。
他穿過了繁華的市中心,周圍的景致逐漸變得冷清,艾爾埃爾弗沿着長長的濱海道前行,直到眼前出現了短信中所指示的目标,一座巨大的游樂場。
這地方艾爾埃爾弗聽說過,建造者有意把它宣傳成V市的迪士尼樂園,可惜運氣不好,開業之後連續出了多起事故,還牽涉到了人命。“游樂場鬧鬼”的傳言不胫而走,這裏頓時變得門可羅雀,老板無奈之下只好停業整頓——看起來是一直整頓到了現在。
游樂場的門開着,鏽跡斑斑的鐵門張到了極限,像張不懷好意的大嘴,陰森地期待着艾爾埃爾弗的到來。
他在門口停了下來,手機适時響起,被他接通。
“進去。”女聲一如既往的幹脆,不過這次艾爾埃爾弗沒讓她及時挂斷:“我拒絕。”
他的語氣格外平靜,像是根本沒把這個指示了他一上午的聲音當回事。女聲沒料到他的态度會變得這麽快,啞了一會兒才又開口:“你想放棄麽?就算離真相只差一步……”
“我可不敢相信你,”艾爾埃爾弗說,“畢竟從沒聽說過你擅長讓人恢複記憶……不是麽,卡恩教授?”
“……”
通訊忽然中斷,艾爾埃爾弗收起手機,目光轉向游樂場的方向。
洞開的大門裏面走出了一個男人,他身材頗為高大,氣質也與旁人迥異,明明背景只是家關門停業的游樂場,硬是讓他走出了剛從戰場上下來似的鐵火氣息。
卡恩·德羅塞爾,多爾西亞大學教授,卡爾斯坦因研究院院長——他的授業恩師。
這人單看外表往哪兒一站都是精英人物,做事幹脆利落手段甚至可以稱得上冷酷,待人卻很溫和,教學生的水平也高。他在多爾西亞大學內部人氣不低,甚至還有小規模的後援團,相關專業的學生幾乎人人都以成為卡恩教授的研究生為最終目标。而作為被他悉心教導了十幾年的人,艾爾埃爾弗只能說……
他活了這麽多年,從沒見過比卡恩更無聊的人。
要判斷出幕後指使者是卡恩并不難,這種故弄玄虛的手法想要成功施展,指揮者至少要對他的位置掌握得極為精準,為此難免會用到些非常手段。在艾爾埃爾弗印象中能做到這點的人不多,而既能做到這點、又有機會知道他失憶一事,還無聊到會将之付諸實踐的,只有卡恩一個。
“原來如此,”聽完他分析的卡恩一點沒介意愛徒對自己的評價,“不過就算如此,你還是來到了這裏。”
他溫和地笑了笑:“看來,你非常想找回你與人相愛的記憶。”
這話簡直不像卡恩能說得出來的,艾爾埃爾弗頓了一下,假裝沒聽見他的第二句:“反正我也無事可做,不如來看看……”
“和被你忘記的戀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這麽令你尴尬麽?”卡恩揚了揚眉毛,連逃避的機會都不給他。
艾爾埃爾弗幹脆不接他的話,卡恩的目光移向身後的游樂場大門,遺憾道:“那麽,既然已經來了,為什麽不進去看看?”
他不是第一次為弟子安排類似的考驗,作為一名優秀教師,卡恩對學生的要求一向高到讓人懷疑他其實在兼職訓練克格勃。艾爾埃爾弗沒少吃過他的苦頭,但卡恩很确定的是,他的學生自己也樂在其中。
艾爾埃爾弗沒回答他的問題,他看着游樂場的大門,眼中浮出了也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迷茫,卡恩嘴角微微一揚,幹脆送了個結論給他猶豫的弟子:“吃多了時缟晴人的口水,連你也變得膽小了。”
艾爾埃爾弗:“……”
“你說誰膽小!”
卡恩身上忽然響了起來——他的領口別了個并不起眼的小飾物,時缟宗一中氣十足的聲音正從裏面傳出來,清晰又響亮。
卡恩朝領口瞥了眼,擡手在上面一按,時缟宗一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又朝艾爾埃爾弗笑了笑:“抱歉,忘了關掉。”
“你和他……”時缟宗一居然會參與此事超出了艾爾埃爾弗的預料,他皺了皺眉,隐約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
“艾爾埃爾弗!”
時缟晴人的聲音傳入耳中,艾爾埃爾弗一怔,目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時缟晴人正朝他這邊跑過來,臉上是明顯的慌張和擔憂,艾爾埃爾弗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已經被沖過來的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時缟……”
艾爾埃爾弗下意識地想掙開,可身體卻違背了意志,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抱住他的人,在發抖。
時缟晴人用力地抱着他,連呼吸都帶着顫音,艾爾埃爾弗聽見他含糊地說了什麽,似乎是“太好了”和“你沒事”。
有什麽情緒順着那雙顫抖的手傳了過來,艾爾埃爾弗遲疑地擡起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他看不到時缟晴人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抱着他的手似乎就要松開——但立刻又抱了回去,只是力道放松了點,不再像恨不得把艾爾埃爾弗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艾爾埃爾弗……”
他低聲念着艾爾埃爾弗的名字,聲音很輕,傳遞出的感情卻沉甸甸的。艾爾埃爾弗嗯了聲,下意識地收緊手,回應了那個慌慌張張的擁抱。
時缟晴人是被一通電話叫出來的。
電話那邊陰森森地威脅他立刻趕去某地,否則艾爾埃爾弗小命不保。本來就在擔心的晴人立刻給艾爾埃爾弗打了電話,卻沒人接聽。
“沒人接聽?”艾爾埃爾弗下意識握住了一直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緊接着他表情一沉,迅速地把手機拿出來,翻了一遍。
乍一看确實是他的手機,連待機圖和桌面圖标都沒變化,但仔細檢查的話……艾爾埃爾弗看向卡恩,教授先生笑了笑,拿出一部手機丢過去。
除了號碼不同,這兩部手機簡直是孿生兄弟,卡恩甚至連通訊簿都細心地僞造了一份,雖然裏面還是有很多礙于情報不足無法圓滿的地方,但暫時糊弄失去記憶的艾爾埃爾弗足夠了。
“你是公園裏的那個……”也只有這一個機會——他被塞入手中的紙條吸引了注意力,反而忽略了手機。
“雖然抓住了關鍵,但是細節上太過疏忽,”卡恩沒回答他的問題,公事公辦地說,“綜合來說,這一次的考核,我只能給你C評價。”
“卡恩先生。”晴人總算注意到了旁邊站着的男人,他和卡恩見面的機會不多,對他的個人感覺還不錯,不過鑒于自家老爹和戀人對這個人簡直是天壤之別的評價,他謹慎地跟卡恩保持着距離,“為什麽您會在這裏?”
“這個麽……”卡恩語焉不詳,可聯想了一下那通電話和方才他與艾爾埃爾弗的對話,晴人也大致能猜出是怎麽回事。
他的直覺難得的啓動了一把,看了眼卡恩,他默默地掏出手機,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時缟宗一的手機響了很久才有人接,接通後他還不出聲。晴人醞釀了一下感情,朝電話那頭真情實感地喊:“父親!艾爾埃爾弗沒事了!”
他努力想讓自己顯得更感激一點,可惜演技不足,表情比較糾結,不過坑一坑只能聽聲音的時缟宗一還是夠了。電話那邊時缟宗一的聲音猶豫着響起:“……沒事?”
“都是父親的功勞。”
時缟宗一似乎是放心了,在電話那邊哎呀兩聲,“謙讓”了一下自己的功勞并表示軍功章至少要分給卡恩三分之一後,都不用時缟晴人套話,就自發地說出了前因後果——
他正在為艾爾埃爾弗失憶問題頭疼的時候卡恩來找他了,經好友提點,時缟宗一總算意識到比起找到艾爾埃爾弗失憶的理由,幫他快點把記憶找回來才是最重要的,畢竟這關系到兒子的終身幸福。
但是不清楚失憶緣由的話,恢複記憶的方案也很難做。不過就算沒有科學的方案,根據他豐富的閱歷,時缟宗一也拿出了一個不科學的方案:刺激療法。
整個治療計劃由他提出,由卡恩豐富,按照時缟宗一的想法,晴人接到那通電話後會被叫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壞人A(卡恩友情出演)将在此時桀桀桀着登場,讓晴人發現此時他敬愛的父親和失去記憶的戀人都身處險境,他只能選擇一人拯救。
時缟宗一很有信心地認為,就憑他和兒子之間深厚的父子情誼,時缟晴人絕對會做出傳說中此時最合适的那個選擇——救父親,再和戀人一起死。
親情與愛情的沖撞、生與死的糾葛、睿智科學家面臨死亡時淡然自若的表現……如此豐富的元素組成的高濃度狗血潑下去,一定能對艾爾埃爾弗産生充足的刺激,讓他的記憶回來!
“謝謝,父親。”
“不用客氣,晴人。”
時缟宗一心滿意足地挂了電話,晴人嘆了口氣,苦笑着看向艾爾埃爾弗。後者回了他一個僵硬的表情,兩人交換一下眼神,默契地一起盯上了卡恩。久經風浪的卡恩教授當然不會把這點尴尬當回事,施施然告辭離開,留下時缟晴人和艾爾埃爾弗面面相觑。
“……回家吧。”沉默片刻後,艾爾埃爾弗先開口道。
“诶?……嗯。”
托那個擁抱的福,兩人間的氣氛沒再像之前那麽僵。艾爾埃爾弗覺得之前別在心裏的某塊石頭現在變得小了點,他沒浪費機會,一回家就向時缟晴人開口:“說說之前的事情吧。”
說出這句話後他暗暗松了口氣——時缟晴人和他保持距離,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逃避着失去的三年時間帶來的變化,如今他已經下決心要面對一切,那麽時缟晴人……
“之前的事情……”晴人略一猶豫,朝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慢慢地說起了他們的故事。
離奇的相遇,更離奇的發展,以及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告白——晴人講故事的能力不算很好,好在這個故事本身夠曲折,平鋪直敘都沒問題。
跟戀愛的部分比起來,在一起之後的故事相對乏味一點,确認關系之後他們就搬到了一起住,晴人畢業前被圖書館館長慧眼相中,成為一名圖書館管理員,艾爾埃爾弗則依舊做着他的SOHO一族,為償還巨額債務而努力。生活偶爾有點小波折,但更多的時候是平靜的。
艾爾埃爾弗順便問了一下房間裝飾的事,晴人不太好意思地表示确實幾乎都是他弄來的——早在剛認識艾爾埃爾弗的時候他就覺得艾爾埃爾弗的房間太單調,兩人同居之後他一直努力想把房間弄得豐富點,除了裝飾品和綠色植物外,他甚至提議過要養魚。不過随後他在艾爾埃爾弗的提醒下意識到家裏還有個迷你貓科殺手,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
聽完故事,艾爾埃爾弗沉默片刻,問了時缟晴人一個問題。
“你……”他難得地卡了一下,“……喜歡我,什麽地方?”
這問題不是沒人問過晴人,但還是第一次當着艾爾埃爾弗的面回答。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扳着手指數艾爾埃爾弗的優點:帥氣,聰明,冷靜,很有行動力……
艾爾埃爾弗知道天底下戀愛的人多半是盲目的,不過時缟晴人真把他的優點一路數到了“熱心,體貼”後,他還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輕咳一聲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我大概了解了。”那一串形容詞讓艾爾埃爾弗頗有些不自在,懷着點邪惡的報複心态,他盯着時缟晴人,若無其事地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那麽,我喜歡你什麽地方?”
這回輪到時缟晴人卡殼了,他一向不擅長總結自己的優點,不得不回憶了一下當初犬塚久間分析他的戀愛形勢時是怎麽說的,去掉了艾爾埃爾弗肯定不會在意的比如學習成績好,努力找出了相對而言最有可能的一條:“也許是因為……我長得也挺帥的?”
艾爾埃爾弗:“……”
求人不如求己。
艾爾埃爾弗再次開始了對卧室的搜查,很快就有了新發現——他的電腦桌附帶着一個小抽屜,因為位置在鍵盤托下面,推拉不易,所以一直被艾爾埃爾弗棄置不用。可這回他拉開抽屜之後,卻發現裏面積了不少看起來像是便利貼的東西。
寫便利貼的是時缟晴人,艾爾埃爾弗猜他自己多半是看完後就順手把便利貼塞進抽屜,日積月累,居然也頗有規模。
不過這麽多便利貼堆在抽屜裏看起來有些雜亂,艾爾埃爾弗皺了皺眉,翻出個空白的筆記本,把便利貼一張張貼了上去。
貼的過程中難免要看一遍內容,沒什麽特別的,多半圍着三餐轉,偶爾能看到時缟晴人督促他注意身體,睡覺別太晚。他應該練過字,好習慣一直保持到了現在,落在便利貼上的字跡橫平豎直,像個認真的學生。只有落款的地方多了點花樣,規規矩矩寫“時缟晴人”的只占十分之一,剩下的大多寫了“晴人”,偶爾會變成“你的晴人”,還有些稀奇古怪,他甚至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的署名。
一大本筆記本貼得滿滿當當,艾爾埃爾弗合上本子,盯着空白的封面略一沉吟,拿筆在上面寫了個名字。
時缟晴人。
他年少無知的時候模仿過卡恩的字體,直到現在都帶着痕跡,看起來和這個名字不太相稱。艾爾埃爾弗端詳了一下現在簡直像個作業本的筆記本,搖搖頭,把它塞回了抽屜裏。
他把卧室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又找到了不少零碎的線索,可惜意義都不大。正頭疼的時候,艾爾埃爾弗接到了一通電話。
電話是哈諾因打來的,一是慰問又被教授同志折騰了一遍的同學,二是問問他現在感覺如何,是否有記憶恢複的征兆。艾爾埃爾弗簡單說了幾句,正要挂斷電話。指尖落到手機屏幕上時他忽然頓了一下,眼睛微微一亮。
他好像……一直都沒考慮過檢查自己的手機。
手機是現代人最重要的聯絡工具,後來随着科技發展,又有向随身多功能通訊娛樂終端進化的趨勢。艾爾埃爾弗在這方面的态度卻很傳統,手機對他來說就是用來打電話的,連短信都很少發,如果不是他的業務裏也包括了手機APP這塊,他甚至不會考慮智能機。
因為這個,他的手機桌面非常清爽,出廠設置的壁紙外加默認安裝的那幾個程序,就算過了三年也沒怎麽變過,只多了個陌生的圖标,名字是“TH”。
他的目光在那個圖标上停了一秒,轉向了短信。收件箱裏果然比印象中滿了不少,絕大多數的發信人欄上寫着時缟晴人的名字。
他翻到了他跟時缟晴人之間對話記錄的開頭,第一封短信是對方發過來的,時間是兩年前。
時缟晴人:艾爾埃爾弗?
他回了個“嗯”過去,時缟晴人似乎放心了,接下來幾條篇幅長了許多,主要關于艾爾埃爾弗何時搬家,該做什麽準備,要添置怎樣的家具。
據說戀愛中人的短信費用會暴漲,他和時缟晴人似乎是例外,每天短信來往條數并不多,他自己發的更少,不過時缟晴人時不時會拍點他眼中有趣的東西發回來,結果對話記錄裏充滿了午餐的點心學校的肥貓路邊的野花,看起來頗有生活氣息。
他把記錄看到了最後,最後一條短信是一張時缟晴人發回來的蛋糕照片,照片角落裏伸出一只手,朝鏡頭比了個V。
除了短信,手機裏值得參考的情報不多。艾爾埃爾弗裏外翻了一遍,終于把目光落到了那個陌生的圖标上。
圖标點開後手機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随即,桌面上出現了一個……
……一個時缟晴人?
确切地說是一個Q版的時缟晴人,三頭身,棕毛藍眼短胳膊短腿,出現在屏幕上之後他腦袋晃了晃,随即便看向屏幕外,揮手打起了招呼。
“艾爾埃爾弗~”
……居然還帶了配音。
艾爾埃爾弗無語地看着他屏幕上活動的“時缟晴人”,跟一般的手機寵物比他還算老實,如果艾爾埃爾弗不理他,他就在屏幕上自得其樂,起床——穿衣——騎着小電動車出門——工作——吃午飯——繼續工作——下班回家——吃飯——睡覺,一套流程走下來,基本是個微縮版的“時缟晴人的一天”。
他伸手點了點屏幕上的時缟晴人,Q版小人迅速地抱住了他的指尖,過了一會兒幹脆變成用牙叼住——難為畫手能把這動作畫得惟妙惟肖,叼了幾秒鐘後他又放開,落到地上,眨眨眼睛看着艾爾埃爾弗。
艾爾埃爾弗饒有興致地逗着他玩兒,沒想到逗了一會兒,屏幕上忽然閃出張照片。
是時缟晴人——真實版的那個。
照片裏的他站在門口,穿着襯衫,外套脫了挂在胳膊上,正在跟領帶較勁。
“我回來了!”
手機裏傳來清脆的招呼聲,艾爾埃爾弗怔了怔,看着那張照片在屏幕上停了幾秒,又恢複到了之前的樣子。
他很快摸清了規律,如果不管他的話,Q版時缟晴人會在屏幕上自己玩,要是陪他玩一會兒,就會随機跳出張時缟晴人的照片,配上本人的語音。
程序設計得并不複雜,不過數據相當豐富,艾爾埃爾弗玩了十幾分鐘,居然沒有一張重複的照片。
他正玩得入神,屏幕卻突然一暗。
并不是黑屏,而是一張特別暗淡的照片。
“艾爾埃爾弗……”
還是時缟晴人的聲音,只是壓得特別低,隐約地繞在耳邊,夾着微微的喘息。
照片忽然抖了抖,一點點亮了起來——時缟晴人沒露臉,左上角能看到小半個下巴,占據屏幕中心的是他赤裸的胸口,胸腹組成的線條一直向下延伸,最終收進屏幕的邊緣。
“……”
握着手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艾爾埃爾弗盯着屏幕,腦中難得的空白了幾秒。火上澆油的是照片到這兒還不算完,沒過多久,又換了張面部特寫。
時缟晴人低着頭,碎發微微汗濕了,粘在額頭上。一開始他沒看鏡頭,但過了一會兒,屏幕上的時缟晴人又把頭擡了起來。
這次……幹脆是視頻麽?
艾爾埃爾弗大腦中清醒又理智的那部分還在分析着這部分程序該怎麽寫,剩下的則全成了一團漿糊。視頻時間并不長,擡頭之後時缟晴人只眨了眨眼,一切便定格了。
那雙蔚藍色的眼睛由于光線的緣故變成了暗藍,看起來格外幽深。他注視着鏡頭,卻像是透過鏡頭,看着屏幕外的艾爾埃爾弗。
托卡恩和時缟宗一的福,兩人的午餐都吃得很湊合,晴人幹脆把晚餐時間提前了,考慮到今天是艾爾埃爾弗的生日,他還特意多做了幾道菜。
他準備得用心,艾爾埃爾弗卻吃得心不在焉,筷子幾乎都落在了眼前的那道菜上。迅速解決完晚餐後他直接回了卧室,晴人不明所以,只能盯着卧室的門暗暗心急。
好在沒過多久他又出來了,還換了浴衣,聽到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晴人也把自己的浴衣找了出來,折騰了大半天,他也想好好洗個澡。
擦着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時,晴人發現艾爾埃爾弗沒回卧室,他依然穿着浴衣,坐在沙發上,表情十分嚴肅。
“……怎麽了?”
“你父親的觀點可能是對的,”艾爾埃爾弗,“‘刺激’有助于我的記憶恢複。”
“所以……”
艾爾埃爾弗咳嗽了聲:“在我失去的三年記憶中,我與你之間的感情占了主要部分。所以我想,最合适的刺激,應該是跟它有關的。”
“你應該能想到吧?合适的……跟我們的感情,有關的‘刺激’。”
晴人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慢慢皺起了眉。
他和艾爾埃爾弗在一起的過程中,刺激的事情……确實有那麽一件。
猶豫片刻,他還是點了點頭——就算實行起來很難,為了讓艾爾埃爾弗找回失去的記憶,他一定會竭盡全力:“雖然現在不再舉行攻防戰了,不過找學長他們幫忙的話,應該可以……”
“我說的不是這個。”艾爾埃爾弗打斷了他的話。
不是這個?
那難不成是半夜起來發現艾爾埃爾弗站在床頭,腳底下還踩着三個黑衣大漢?晴人覺得要是哪天他失憶了用這招多半能有奇效,但要刺激到艾爾埃爾弗……好像有點難。
左思右想找不到答案,晴人迷惑不解地看向艾爾埃爾弗,目光從他略顯僵硬的臉一路往下,落到浴衣縫隙間露出的一小片胸口,和下面的……
惡魔的低語和天使的暗示一起在耳邊回蕩,晴人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他臉上一紅,很迅速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艾爾埃爾弗躺在床上,雙眼緊盯着天花板,表情板得一絲情緒都沒有,簡直是視死如歸。
晴人瞄了他一眼,有點想笑,但他迅速地把笑意壓了下去,走到床頭櫃那邊翻找着慣用的潤滑液。
艾爾埃爾弗耳邊傳來一陣瓶罐碰撞的叮當聲,沒過多久,晴人走了回來,手上拿着用處一望即知的東西。
就算再想保持鎮定,艾爾埃爾弗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晴人扭開小玻璃瓶的蓋子,往手上倒了些出來。
油狀的潤滑液在掌心積成小小的一灘,晴人轉了轉手腕,讓它在手中流動起來。冰冷的液體被捂得漸漸溫熱,他在心裏估計着溫度差不多可以了,這才望向艾爾埃爾弗。
他沒換下浴衣,就這麽幹脆地往床上一躺,衣帶解開衣襟大敞,就算表情嚴肅得活像上刑場,看起來也很讓人心動。
晴人打量他一會兒,在心裏搖搖頭,伸手按上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