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盛照臨輕輕拍了拍身側的位置,“要上來嗎?你坐着睡覺腿不麻?”
“我都睡醒了,現在不困。”林予說。
“不困也可以上來啊。”盛照臨看着他。
“我不要。”林予小聲應了一句。
盛照臨沒吱聲,往邊上讓開了一些。
病床發出微弱的聲響。
床鋪很窄,兩個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擠在一起實在為難,盛照臨的半個肩膀已經被頂到了床沿外頭。
不過這會就算是讓他半個指甲蓋留在床上,他也很高興。
林予想下去,被盛照臨一把揪住了衣領,“躺好,別動。”
“一會翻身會壓到你。”林予說。
“那就壓呗,反正也不是沒壓過,你不是很喜歡?”盛照臨笑得衣冠禽獸。
“你腦子裏都他媽什麽玩意兒……”林予看在他傷得這麽嚴重的份上,咬住了接下來的髒話,“再這樣我走了。”
“好,我不說。”盛照臨咬了咬下唇,眼底的笑意蔓延開來。
“醫生說明天頭部要照x光,上午我叫人幫你排個隊,單子放在抽屜裏了。”林予說。
“你不在這兒?”盛照臨轉過頭看着他。
“上午要去趟交警隊把事故原因了解一下,我下午過來。”林予想了想說,“還有你那個電話卡,得趕緊去補辦一張,身份證擱哪兒了?我去幫你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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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房間床頭櫃上的那個錢包裏,你要是去的話,順便幫我把桌上的藥帶過來吧。”盛照臨說。
“什麽藥?”林予轉頭看着他,聲音很輕。
雖然他已經隐隐地猜到了一些事情,但他還是希望由盛照臨自己親口說出來,如果他還願意傾訴的話。
“舒緩情緒的。”盛照臨怕他自責,又補了一句,“跟你沒關系,你別多想。”
“什麽時候開始的?”林予看着他,“我想聽實話。”
盛照臨的眉心輕皺:“挺多年了。”
“分手之後?”林予問。
盛照臨“啊”了一聲,沒否認。
“是不是我當時話說得太重?不開心了?”林予追問道。
盛照臨別過臉,喃喃自語似的,“哎,你問那麽多做什麽,都過去那麽久了。”
他曾經迫切地希望得到林予的關注,但又不希望這些關注的來源是同情和自責。
那樣多沒意義。
“我關心你還不行了?”林予拎了拎他耳朵,“是不是我說分手給你造成巨大的心理陰影了?”
“少他媽自戀了。”盛照臨笑了一聲,“分手是一部分,更多的還是生意上的事情……”
“我念大學的時候,就跟着我爸在公司實習,其實說實話,我并不喜歡做那些事情,很煩很累,要應付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底下有無數雙眼睛都盯着我,‘這個人是盛志寅的兒子’。這個标簽從我出生就在,所以我在學校就要比別人優秀,不然就是給我爸丢臉。就因為這個身份,我必須要有擔當,要有能力,也不允許失敗,要不然就是大家眼中的‘敗家子’‘二世祖’,我想摘掉這些标簽,也努力地嘗試……”
盛照臨的聲音越來越低。
“但後來慢慢地發現,不管我怎麽努力,老爸都不會滿意,不管我怎麽努力,也達不到自己當初所期望的那個樣子……有時候覺得太累了,特別想要休息一下。被.操控着的人生特別沒意思,你不覺得麽?”
盛照臨的眼神,帶着一點自嘲的無奈,讓林予回想起許多年前在他書桌上看到的一幅素描畫。
一枝盛開的玫瑰。
而且是用鋼筆畫出來的。
栩栩如生。
林予當時就問過盛照臨是不是喜歡畫畫,盛照臨的第一反應令他印象深刻。
“別告訴我爸啊。”少年緊張地藏起了那張畫。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知道,盛照臨那麽強烈的逆反心理是從哪裏來的。
不是學不好,而是根本不想學,他有他的想法和目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出現,反而讓他變得急于表現自己,迫切地……想要成功。
成為別人眼中,那個完美的對象。
一個人的心底并沒有真正的接納那個真實的,或許不完美的自己,反而因為外界因素不斷強迫自己去制造一個完美的假象,就好比每天都戴着一張漂亮的面具,摘下面具,又被巨大的失落和痛苦所包裹,
林予雖然沒有真正經歷這些事情,但是通過這一番傾訴,也能感受到常年籠罩在盛照臨周圍的那種壓力。
換了他,或許也承受不住。
當付出的努力不被認可,自然是會打擊到一個人的自信。
長此以往,這種脆弱的自信自然會分崩離析。
導致失去對生活的希望。
“或許最好的治療方式,是找尋一個新的方向,新的目标,實現你的人生價值。”林予說。
“我沒什麽目标。”盛照臨望着頭頂的天花板,輕嘆一聲。
他曾經不斷努力地想要達到大家所期望的那個樣子,結果越走越偏,越來越迷茫,回頭再看的時候,發現最初的那個自己已經消失不見了。
“一個人有了活着的理由,就可以承受生活的任何境遇。(注1)”林予說。
“那你活着的理由是什麽?”盛照臨問。
“很多啊,我爸心髒不好,又有高血壓,需要長期治療,我得照顧他吧。第一象限每天在家等着我喂飯,公司裏上上下下那麽多員工等着發工資,我倒下了,他們怎麽辦?”
盛照臨想說為什麽你列的一大串人裏都沒有我的名字,随即也反應過來一件事,“為什麽沒你老婆?”
“啊。”林予有些尴尬,“對,她也需要我照顧。”
盛照臨忍着沒笑,“那我呢?我連第一象限都不如?”
“你一大少爺還要我照顧?要是你哪天窮得揭不開鍋了,我也可以養着你。”林予說。
盛照臨驚喜道:“當真?”
“當然。”林予心說反正你也不可能窮到那種地步。
“拉鈎?”盛照臨翹起小手指。
“你三歲嗎,幼不幼稚。”林予嘴上罵着,還是下意識地伸出了小手指勾了勾。
“說到這個,象限沒事兒吧?”盛照臨問。
“它是個靈活的胖子,被撞的時候也不知道蹦哪裏去了,就腿上受了點傷,應該沒大礙,我讓我助理給拎回去了。”林予看着他說,“你當時在車上是不是扯我來着?”
“我要不扯你,車頭都怼你腦門上了。”盛照臨說。
“謝謝啊。”林予笑了笑。
“就嘴上謝啊?你這也太敷衍了吧,好歹也是救命恩人。”盛照臨嘴角翹着。
“那你還想怎麽着?”
“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複合。”盛照臨念完這兩個字又搶着說,“你先別急着回答我,我這人受不了刺激,回頭要再抑郁了想不開你拉都拉不住。”
“威脅我?”林予斜眼睨他。
“哪敢。”盛照臨嘴角的笑意漸深。
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向林予求複合的場景,但怎麽都沒有想到會是躺在同一張病床上,像說‘明天吃什麽’一樣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兩個字。
說完甚至有種強烈的虛幻感,仿佛在做夢一樣。
但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你都已經一無所有了,究竟在怕什麽呢?
林予遲遲沒有說話。
盛照臨緊張得手心冒汗,“其實,我也特別想要成為你活下去的那個理由。”
大概是因為剛做完手術的緣故,他的聲音虛弱沙啞,透着一種虛脫的無力感。
林予從他的眼底讀到了期盼,讀到了孤注一擲的勇氣。
不忍心拒絕,也沒給出肯定的答複,“你先好好休息吧,這些事情等你出院了再說。”
林予的眼神溫柔到不可思議,以至于盛照臨這種心境障礙患者都能愉快地想着:沒有直白地拒絕,就是一個新的開始。
這麽多年他也沒有活得很開心吧,否則,那些理由裏,怎麽會偏偏沒有他自己呢?
作者有話說:
=。= 我肥家惹。盛照臨說的那個壓,是騎.乘,他倆不互攻 ,(天辣,這麽嚴肅的一章,我究竟在說些什麽) 一個人有了活着的理由,就可以承受生活的任何境遇。——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