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患病之後,盛照臨就猶如一頭籠中困獸,很想逃離,卻怎麽都無法掙脫那道無形的枷鎖。

常人能夠感覺到的那些快樂,他已經無法體會。

而住院的這幾天,他的心情倒是奇跡似的好轉了許多。

他每天都盼着夜幕降臨,林予會拎着一大袋飯菜走到病床前。

陪他吃飯,聊天,洗漱,睡覺。

以前不管是什麽時候,在做什麽事情,都會有一些喪到不行的想法忽然冒出來,擾亂他的思緒。

比如‘人生究竟有什麽意義’‘所有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麽’‘誰會來關注我的死活’之類的。

正負情緒相對抗,往往負面的思維更占上風。

根本靜不下心。

就連睡着了都是噩夢連連。

住院的這段時間,他的思緒倒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樣。

沒空去理會生意上的事情,也顧不上老爸會不會因此生氣,底下那幫人又會怎麽嘲笑他。

反正這些都沒有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重要。

這陣林予的生活作息也跟着變了不少。

早睡早起,醫院家裏兩頭跑。

盛照臨這個矯情鬼嚷嚷着要喝他煲的東西,他就幹脆買了個電暖鍋擱在病房裏,七天不重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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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床稱體重的時候,盛照臨胖了五斤。

“我這一百四的體重已經七八年沒突破過了。”盛照臨盯着體重秤,感覺不可思議。

“晚上還要喂嗎?信不信我能把你養到200斤。”林予說。

“要!”盛照臨笑得眉眼一彎。

下午陪矯情鬼拍完片子之後,林予就坐車往公司趕了。

新鮮出爐的片子還一直攥在手裏。

他坐在副駕,閑着也是閑着,就拿出來對着太陽瞅了一眼。

根本看不懂。

算了,反正醫生說再休息一陣就好了。

司機瞄了一眼,順口道:“這麽長時間了,我怎麽都沒見着他家裏人過來陪他啊。”

林予邊卷着片子邊說:“都忙,沒空吧。”

忙,沒空。

這是盛照臨告訴他的理由,不過他壓根不信。

誰家大人會放着躺在醫院的兒子不管不問忙工作?

就算老兩口再怎麽忙,過來瞅一眼的時間總有吧?

他估計盛照臨跟他一樣,從頭到尾就沒把這事兒告訴家裏人。

兩種可能,要麽怕大人擔心,想等情況好轉再說,要麽就是吵架了。

事實的确如此。

不過紙總是包不住火,這天盛志寅打電話到公司找兒子的時候,助理哆哆嗦嗦地回道:“盛總剛剛出去談筆單子,沒在公司。”

“他什麽時候回來,讓他給我回個電話。”盛志寅說。

“不太确定,他沒說。”助理哪裏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他們盛總就在電話裏交代了一句‘我去趟國外,要是我爸打電話過來,你們頂一頂,再打我電話’。

等她挂了電話給小盛總打過去的時候,那邊又是占線狀态。

“你人在哪兒呢?”盛志寅在電話裏問。

“公司啊。”盛照臨想也不想就說。

于是牛皮就這麽破了。

盛志寅當天下午就風塵仆仆地趕到了醫院,進門關切了不到三句,就開始興師問罪:“你那兩千多萬究竟轉給誰了?!”

盛照臨笑了一聲,“早知道是為了這事兒找我,就不告訴你醫院地址了,害你千裏迢迢地趕過來,電話裏怎麽不直接問呢?”

“照臨。”盛媽媽沖他使了個眼色,“好好說話。”

“你是不是給姓林那臭小子公司投資了?”盛志寅揚了揚手裏的一疊資料,扔到床上,“你膽子也太肥了!在我眼皮子底下還敢搞這出!你是不是以為我人不在這兒就什麽都查不到了?”

“你還真是大慈善家啊,除了這些你還給他轉了多少?”

“你不都查到了麽,還問我。”

盛媽媽拍了拍老公的胳膊,“你別沖他發火,你們父子倆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聊了麽?”

“我跟他好好說話他聽嗎?”盛志寅拉高了嗓門,指着兒子,“老早以前我就跟你說過,姓林的不是什麽好東西,遲早會跟你斷了的,你不相信,後來怎麽着?還不是跟你分手了。”

“這次他又跟你說什麽了?是他問你要錢是不是?哎我就想不通了,這人到底是什麽精轉世啊,能讓你這麽死心塌地地給他轉那麽多錢過去。”

盛照臨望着老爸氣急敗壞的樣子,忽然笑了起來,這一笑就有點停不下來。

為什麽他當年就沒想過,林予會那麽突然又那麽堅定地跟他提分手,跟老爸也有關系呢?

論演技,老爸要是第二,還真沒人敢争第一。

“你是怕他跟我說什麽啊?”盛照臨擡眸問。

盛志寅頓了頓,“他說什麽我不怕,我就怕你腦子一熱又一頭紮進去。”

盛媽媽語重心長道:“是呀,他不是都結婚了嗎,怎麽還跟你聯系上了?”

盛志寅:“要錢呗,不然還能為什麽聯系?”

這老兩口一唱一和地停不下來,盛照臨一陣頭疼。

“我都二十七了,不是七歲,我自己喜歡什麽,想要什麽,我自己清楚。”

盛照臨擡頭看着爸媽,“況且當初我們兩究竟為什麽會分手,你們心裏應該比我更清楚吧?你們要是同意了,我兩也走不到那一步。”

盛志寅漲得臉紅脖子粗,“你清楚個屁清楚,這幾年受的罪還不夠多是吧?”

“我限你一星期之內,把這些錢一分不少地全部給我要回來!你看看他還樂意跟你聯絡嗎!”

“我要是不呢?”盛照臨問。

盛志寅怒火中燒,聲音越來越高:“那你也別想從我這兒拿到一分錢!”

盛媽媽一聽這話,六神無主地拉着兒子的手,幾乎要哭出來了,“照臨,你別這麽犟,聽媽媽話好不好?咱們先想辦法把錢要回來……”

這天傍晚林予下了班之後還是和往常一樣,急匆匆地往超市趕,盛照臨早上說了要吃骨頭湯。

“哎,你早說我來給他買不就好了麽。”司機說。

“你不懂,”林予笑了一聲,“這叫心意,是我欠他的。”

司機是越來越搞不懂這兩人的關系,不過他看得出來,林總這陣的心情是越來越好了。

走到病房的時候,林予看見兩護士正在換新床單。

“這床上的病人呢?”林予問。

“出院了呀。”護士說。

之前醫生說起碼要再留院觀察個一周才能出院,怎麽這麽快就辦手續了?

也不通知他一聲。

床頭櫃裏面的洗漱用品和煲湯鍋都還在。

林予的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請問一下,那個3019號床的病人是什麽時候出院的?”林予趴在出入院結算咨詢臺上,邊問邊給盛照臨打電話。

“就一個多鐘頭前,我記得是一男一女來接他的,應該是他爸媽吧。”

“您呼叫的用戶正忙。”

“您呼叫的用戶正忙。”

“您呼叫的用戶已關機。”

這一關機,就再也沒開機了。

林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着,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亂想。

他不相信盛照臨是在玩他,但這鬧失蹤的手段,又相當熟悉。

當年,他因為不知道怎麽面對盛照臨,就選擇了玩冷戰。

趕在盛照臨上學的那天從出租屋搬走了,還注銷手機號換了新卡。

待盛照臨想方設法堵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個星期以後的事情了。

他開口提了分手。

“你別瞎鬧。”

“我沒跟你鬧,我是認真的。”

“喲喲喲,這小臉繃的,真生氣啦?你這莫名其妙失聯大半個月,換了哪個男朋友都受不了。不就是罵你兩句麽,至于麽,我沒打你都夠好的了,大不了你再罵回來。”

“你別碰我行不行?”

-你人在哪兒?

這條消息發出去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

沒有回複。

隔天打電話過去還是關機。

林予做好了被盛照臨嘲諷着趕出門的準備,開車抵達盛家別墅。

密碼沒換,但是家裏沒人。

他坐在車裏等了整整一天。

盛照臨的手機一直都是關機狀态。

林予壓着一肚子火去公司找人,盛照臨的助理說:“他都一個多月沒來公司啦……”

時間一天天過去,關于過去的記憶反而越來越清晰。

他不知道當年自己鬧失蹤的時候,盛照臨是怎麽找到他的,反正就這兩天,他已經躁得晝夜難眠,食不下咽了。

三天後的下午,他剛從會議室出來,看到微信上有個小紅點,‘XZL’這個微信名赫然出現在他最近聯系人列表的頂端。

-以後別聯系我了。

林予的指尖一顫,點了視頻通話。

[對方拒絕了您的視頻通話]

-那你把卡號發我,我把欠你的錢打過去。

對方很快拍了一張銀.行.卡的照片。

林予沒再和他多說什麽,直到後來點進他朋友圈想看看動态,才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他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失戀了。

四月末的時候,林予去了一趟新加坡,看望爸爸和趙雲霓。

更準确地說,這是一趟‘失戀之旅’,調節一下心情。

他覺得自己要是再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盛照臨身上,遲早會被他玩崩潰的。

所以在那邊的時候,他也有意地切斷了與國內的一切聯系。

回南天結束之後,B市又進入了梅雨季節。

天氣陰晴不定。

林予回國那天,差點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暴雨淋成落湯雞。

第一象限被寄養在寵物店裏兩個星期,見到他時瘋狂地扒拉着籠門。

店長把它抱進貓包,“一共是1120元,收您1100吧。”

“好,謝謝。”林予在一片狗吠聲中付完錢,提着貓包往回走。

剛到小區門口,就是一陣傾盆大雨。

林予沒有帶傘,就跟百米沖刺似的飛奔回家,上身還是濕透了。

回到房裏剛給手機充上電,就發現未接電話130多通。

最多的是來自一個號碼。

128通。

信息更是無數。

-我在你家樓下。

-再不開我要翻牆進去了。

-你到底在哪裏啊?

-不複合就不複合,好歹讓我看看兒子吧!

-算了,我明天再來。

-今天的雨好大啊,我沒有帶傘……

-打雷了,你确定不放我進去?

消息比未接電話還要多,最後一條依然是:我明天再過來。

林予的指尖在屏幕上飛快劃過。

他聽見了自己猛烈的心跳聲,就像是剛跑了十多公裏。

還有就是懵。

他去新加坡這段時間用的是備用手機和電話卡,跟公司同事都用內部軟件聯系,微信也沒登,待他重新登陸上去的時候,又全都是‘SZL’發過來的好友驗證消息。

[SZL]:不是我删你的。

[SZL]:信息是我媽發的!快點加我!

[SZL]:你好歹聽我解釋一下吧?

[SZL]:我要瘋了啊!

[SZL]:是不是要我表演一個當場猝死?

[SZL]:我媽到底跟你說什麽了啊?

[SZL]:林老師沒有通過驗證的第11天,想他。

他不知道盛照臨究竟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發出這些消息。

這出乎意料的反轉令他呼吸急促,他下意識地點擊通過,然後試着撥通了盛照臨的手機。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釋。

“您撥叫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在給誰打電話啊?

不會是……

“叮叮叮叮叮咚——”門鈴聲和他的呼吸一樣急促而瘋狂。

林予邁着焦急的步伐走到門口,甚至連腳下的拖鞋穿反了都沒有意識到。

屋外雷雨交加,站在門口的男人早已渾身濕透,額角未愈合的傷疤像是發炎了,腫得厲害,眼梢有一道長長的,還未掉落的血痂。

他的頭發長了許多,就是有一小塊沒有頭發的地方顯得有些突兀,縫合處被雨水沖刷得泛了紅。

林予頓時在心裏把他罵了一萬遍。

盛照臨眉眼低垂,水滴順着他的下巴一路淌到了脖子裏,聽見開門聲的那一剎那,左腳向前邁了一大步。

單手扶門,生怕對方會再次關上似的。

林予發現他右眼的眼皮也腫着,心裏說不出的酸澀。

盛照臨的眼睛裏像是起了一層霧,閃動着光亮。

嘴唇動了動。

他想說老爸把他的錢包和手機都給沒收了,又把他監禁在家裏好幾天。

他不知道老媽用他手機發了什麽消息,要是說了什麽難聽的話不要誤會,不要生氣。

他不是故意失聯的。

為了那兩千多萬他和老爸吵得不可開交,最後單方面地斷絕了父子關系……也可以說是雙方面。

好不容易拿回手機卻發現聯絡不上人,氣得快要瘋掉了。

這段時間忙着湊齊那兩千多萬,他把所有存款都轉了過去,還問同學借了一千多萬。

之後又把公司所有的事務交接給副總。

公司更換了法人代表,他名下所有的房産,車輛都辦理了轉讓手續。

他現在不僅沒房沒車身無分文還有上千萬的外債。

他把擁有的一切拿來做賭注,就押林予還愛着他。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後化成一句,“雨,雨好大啊……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第一象限扭着屁股走到門口,“喵嗚~”

作者有話說:

啊——總算要甜惹!!!老母親眼含熱淚。 第一象限:我老爸又在賣慘了。 大隐:恭喜林予,喜提流浪狗一條!一貓一狗,人生圓滿。 第一象限:身無分文,還欠着外債,怎麽養得起我? 大隐:你少吃點吧。 林予:哈!總算可以輪到我說那句經典臺詞了,“只要你态度好,錢多少,不是問題~”我要把他調.教成人妻攻! 小盛總,不對,現在已經是窮光蛋了。 窮光蛋完全沉浸在“我終于可以摟着媳婦兒睡覺了”的喜悅中無法自拔。 最後非常感激各位的打賞哦~ 我的封面錢已經出來了!!!這波不虧!!!233 明天休息一下哈。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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