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紀深整個人像掉進冰窟,冷得不得了,連接待師兄接下來說了什麽都沒聽見。直至回過神來,他才婉言送走接待師兄,捏緊手裏已經被他攥得有點滾燙的鑰匙。
該怎麽辦?要是鄭厲見到他,一定會怒不可遏。可是,這宿舍本就是養父動用關系幫他安排下來的,他要跟養父說想換一間宿舍嗎?
紀深坐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裏,心裏有些難過。他本來已經遠離白家鄭家來到首都,本來已經可以平靜地過自己的日子,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鄭厲的名字。
鄭厲一向不喜歡他。
聽說鄭厲母親因為他父親出軌而出了車禍,一直躺在療養醫院裏醒不來,所以鄭厲當初得知他的來歷之後就非常厭惡他。更何況他的出現破壞的是白家的平和,作為白媛媛未婚夫的鄭厲自然更加不留餘力地刁難他。
以前紀深從來不會不識趣地出現在鄭厲面前,但凡鄭厲要來白家,他都會出去外面一個人待一整天,或者到鋼琴老師的工作室裏練一整天琴。
沒想到他偏偏分到了鄭厲的宿舍裏。
鄭厲只比他高兩屆,并不是研究生,會住在這邊顯然也是走了關系,兩個關系戶被安排在一起其實很正常。
而且,剛才師兄也說了,鄭厲平時不常回來,只要他小心些不和鄭厲碰面應該不會有問題。
他實在不想養父再為自己欠人情,這樣他欠白家的會越滾越多,多到他永遠都還不清。
紀深努力說服完自己,獨自出去買了些生活用品帶回宿舍。他把全部東西都放在自己的房間裏,不占用任何公共空間,不讓鄭厲感覺這個套間你多了一個人。
報到的第一個晚上平安無事地過去,紀深一早起來去集合,迎接即将到來的軍訓。
紀深身體不是很好,這一點白景河也和人打過招呼,他可以直接不參加軍訓,但紀深覺得他單獨住別的宿舍已經很不合群了,再錯過軍訓更難交上朋友,所以還是決定和其他人一起參加基礎訓練。
要是有更激烈的項目,他再提出退出也不遲。
這次軍訓不在校內進行,而是直接去軍訓基地。軍訓還沒開始,教官看起來挺和藹可親,叮囑所有人要是堅持不下去就提出來,不要害臊。要知道這些都是高材生,妥妥的祖國未來的棟梁,軍訓的目的是鍛煉人,不是折磨人,不能讓任何一個人倒在軍訓上。
紀深認真地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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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的訓練都不算辛苦,紀深也如願認識了一批新朋友。
紀深長得好,脾氣又好,不僅男生願意和他交朋友,班上不少女生也對他有好感。他臉皮薄,有人要和他交換微信他總不好意思拒絕,總是腼腆地答應。這倒讓不少女生沒臉向他下手了,這麽乖、這麽可愛的男孩子,感覺自己和他在一起是在糟/蹋寶貝!到了他面前,感覺自己才是個糙漢子。
紀深不知道這些,每天堅持扛完基礎訓練已經夠他受罪了,回到兵營給他們分撥的宿舍後自然倒頭就睡。
基礎訓練結束這天早上紀深一醒來,鄰鋪的臨時舍友史平雙掌合十向他坦白,說是昨晚他幹了一件對不起紀深的事。
史平活潑開朗,整個人陽光得不得了,性格也跳脫得很,連訓練時都會鬧出點讓教官也哭笑不得事來。
紀深見史平巴巴地蹲在自己床前道歉,不由問:“什麽事?”
史平道:“昨晚你睡着後我在群裏和那群女生聊天,你不知道,她們一起起哄說想看你的床/照,還對我威逼利誘,甚至不惜色/誘,我一時沒忍住就拍了張發過去。發完後我馬上後悔了,第一時間點了撤回,可她們還是看到了,還有人存下了!太過分了,看圖不存圖的社交規則都不懂,她們肯定是第一次上網沖浪!”他再一次雙掌合十,“紀深寶貝兒,你不會生我氣吧?你不會和我絕交吧?絕交也不要絕交太久好不好?如果你非要絕交的話,我們就絕交個一分鐘吧!”
紀深被史平逗笑了:“這點小事,沒什麽好在意的。”別說他是男的,就算是女孩子,這種穿得嚴嚴實實的“床/照”也不算什麽,頂多是不太喜歡背後被人讨論而已。紀深補充,“下次不要再發就好。”
史平立刻保證,就算對方下次用裸/照和他換他都不會再出賣兄弟的半根頭發絲!
熱熱鬧鬧的軍訓過了大半,紀深适應良好,身體也沒出什麽問題,順順利利撐到了射擊訓練這一天。這天天氣非常好,紀深跟史平他們有說有笑地走向靶場那邊,沒注意到路上有道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開學後鄭厲也被趕到首都上學。
以他混不吝的性格,自然是考不上首都大學的,不過他爺爺有面子,哪怕他考零分也能把他塞進來鍍鍍金,所以他對外的身份算是首都大學高材生。
鄭厲水平不夠,根本跟不上首都大學的學習進度,在學校混着也沒意思,反正是來鍍金的,沒人會卡着不讓他畢業,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翹課了。
今天首都大學的新生要開始練射擊,他的一群狐朋狗友表示這是天賜良機,可以混進來當當臨時教官瞅準目标早早下手,趁機把個師妹過過瘾。
鄭厲本來不想摻和,可有人起哄說“你難道還惦記着白媛媛”“算了吧你和她有緣無分”,鄭厲一被刺激就一起混進軍訓基地當射擊教官了。至于他們是怎麽混進來的,自然也是找熟人走的後門,狐朋狗友多了,什麽玩法都敢想!
鄭厲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紀深。
鄭厲從來都不太關注紀深,不知道紀深成績如何,只當紀深和他一樣是靠走後門混學歷。瞧見紀深和一群新生說說笑笑,好像自己真是靠自己考進首都大學的一樣,鄭厲不由在心裏冷嗤一聲:還真會裝!可惜假的總是假的,他等着看這家夥原形畢露的那天!
一想到他爺爺說紀深是因為喜歡他才做出那樣的事,鄭厲就有些犯惡心。他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樣的大虧!誰家的喜歡是下藥把人強/奸了?別說他是上面那個就不算什麽,他好好一男的,性取向正常,就因為他口裏的“喜歡”上了個同性、丢了漂亮又出色的未婚妻,擱誰誰不覺得惡心?
鄭厲把紀深痛罵了無數遍,直到狐朋狗友發現他掉隊,回過頭來招呼他,他才邁步跟着其他人往靶場走去。
到了靶場那邊,鄭厲下意識地開始尋找紀深的身影。
紀深很好找。他在白家不怎麽起眼,從來沒出過風頭,存在感非常低。現在離開了白家,他的長相和氣質就顯得十分出衆,他身邊圍繞着不少人,都在激動地期待着即将到來的射擊訓練。
狐朋狗友們紛紛往女生紮堆的地方走去,鄭厲腳下卻轉了個彎,徑直走向紀深。他沒了未婚妻,在家也天天挨罵,憑什麽紀深可以若無其事地在這裏裝模作樣?明明是個從三兒肚子裏爬出來的、愛使下作手段的賤種!
鄭厲冷笑着走近。
史平等人先注意到鄭厲的走近,紛紛熱情地喊:“教官!”
紀深轉頭看去,渾身血液瞬間凝結,臉上的血色倏然褪去。
史平離他最近,一下子注意到紀深的不對勁,關心地問:“紀深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史平睡在紀深鄰鋪,教官叮囑過讓他看着點紀深,所以他很自然地幫紀深向鄭厲請假,“教官,紀深身體不太好,要不您給他批個假,讓他到旁邊休息去吧。”
鄭厲冷眼看向紀深。這才剛參加軍訓,居然就騙來個護花使者了,真是了不起!
紀深不知道鄭厲為什麽會出現,但已經碰上了,他不能讓鄭厲把對他的憎惡遷怒到剛認識的朋友身上。他打起精神對史平說:“我沒事,我可以繼續參加訓練。”
史平見紀深一臉堅持,只好不再多勸,打算等會多注意一下。
鄭厲看他們在那眉來眼去,心中更覺紀深裝模作樣的本領極好。他沒再多看紀深半眼,冷冰冰地給他們講解射擊要訣并給他們做了次示範。
到新生上手練習的時間,鄭厲還挺負責任地一個個給他們糾正動作,當然,語氣不會太好就是。
訓練時教官本來就兇,鄭厲說話難聽點也沒人覺得不對,到後來鄭厲直接站到紀深身後把他從頭罵到尾,才有人覺得有點過分了。
鄭厲可不覺得自己過分,他挑剔地看着紀深那風一吹就會倒的身體,眼裏有着明顯的厭惡和嫌棄。他最恨這種整天擺出弱不禁風模樣勾/引男人的家夥,別人看了會覺得楚楚可憐,他看了卻直犯惡心!
鄭厲伸掌扣住紀深的肩膀,有力的五指掐得紀深肩上發疼,把他微微側轉的身體掰正。
紀深渾身僵直,不敢動彈,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鄭厲離他太近了,近得讓他想起那個混亂不堪的早上——讓他想起清醒後發現自己曾被一具陌生軀體壓在身下的可怕感覺。
那是他努力想要忘記、也差不多快要忘記的噩夢,偏偏鄭厲突然的逼近又讓他一下子想了起來。他以為他可以不在意,可他其實還是在意的——在意自己被送到鄭厲床上、在意自己赤身裸/體被那麽多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在意自己得為了并非自己的過錯去認錯道歉、乞求原諒。
他是在意的。
他想好好地活着。
他想證明給選擇自殺的父母看,好好活着并不難。
明明只差一點點,明明只差那麽一點點,他就可以順順利利地獨立生活、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
難道錯的是他嗎?
紀深臉上血色全無。
鄭厲見紀深又露出那副臉白如紙的可憐模樣,忍不住冷嘲熱諷:“就你這樣的,練什麽射擊?別說練準頭了,你連槍都拿不穩——”他話還沒說完,身形纖細單薄的紀深竟毫無征兆地跌向他。
鄭厲下意識地把人扶住,只覺紀深整個人輕飄飄的,根本沒有多少重量。他臉色白得很不正常,唇色甚至還隐隐泛青。
史平幾人看到紀深栽倒在鄭厲身上,趕緊放下槍圍了過來,上前要從鄭厲手裏接過紀深送去醫務室。
鄭厲黑着一張臉擋開了所有人伸來的手,粗聲粗氣地叫他們繼續訓練,自己一把抱起紀深大步邁離靶場。
史平幾人面面相觑,都感覺鄭厲和紀深之間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到底怪在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其實真的挺甜的,個人感覺。多愁善感甜甜春,今天又掉了幾滴天然眼淚,省了買眼藥水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