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的反抗2

“你怎麽還不走?”周翔問我。

“你怎麽還不走?”我反問。

他低下頭看書, 又猶豫着拾起筆, 裝作做題。

“別裝了。”我說着來到他跟前, 坐在李芷柔的位子上,“你今天怎麽了?讓你剪頭發而已,又不是砍頭。”

“那你覺得我怎麽了?”他又反問我。

“我覺得?我覺得你和我以前一樣, 來到新班級不太适應。”我拿着李芷柔桌子上的筆,在她最上面的那疊草稿紙上不停地畫心,左邊一彎, 右邊一彎,不出一分鐘,我就已經像達芬奇畫雞蛋似的畫了十幾個心。

周翔這才停下筆,依然低着頭說:“我問你, 班級是什麽?”

“班級, 就是一個班,又一個班。”我畫着心随口說道,但周翔仔細地在聽我解釋,我也停下筆,認真地補充說,“班級, 就是一堵牆又一堵牆, 我們每個學生排列站好,這些牆就過來穿插在其中, 我們就被分為一小部分一小部分,或許牆往前一點兒我就到了這個班, 往後一點我又被分到了那個班,但這堵牆總是給人留出空間,不會壓死任何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去處......我說的有道理嗎?我高一上學期淨琢磨這個事兒了。”

“你這話,說不等于沒說嗎?”周翔瞪了我一眼。

“這叫大智若愚,你懂什麽?”我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就你這智商還和班主任頂嘴。”

“你以為只是剪頭發嗎?你沒有聽到他怎麽說我的嗎?班主任眼裏只有成績,因為我們班高一成績不好他就看不起我們,甚至把責任歸在我身上,我高一的時候多想當一個好班長啊,每次比賽和活動我都積極組織參加,盡力安排好每一件小事,自己的時間都被占用了,我以為我已經做的很好了。”

周翔越說越激動,眼睫毛扇動地飛快,嘴唇有些微微發抖,堅硬的語氣裏躲閃着隐約的委屈,我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又踟蹰着收回來。

“我以前也是你這個樣子,硬碰硬。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連個介紹都沒有,就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坐在犄角旮旯裏,除了我同桌誰都不知道班裏新來了個人,你們還有介紹和歡迎的掌聲呢。”我試圖安慰他,朱寧讓我知道,有時候安慰不是毫無作用,這也致使我在長大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是很贊同“他人即地獄”這句話——如果我沒有朋友,我早對這個世界失去興趣了。

“歡迎?你不知道,第一天班主任就把我叫出去單獨訓話了,第一天,我什麽都沒幹,他就讓我以後老實一點,讓我不要把以前的壞習氣帶到這個班裏來,你說歡迎?我真沒看出來。”周翔靠在後面的桌子上,發出冷笑。

我心裏突然生起悶氣,盡管早知道班主任為人冷漠,唯成績至上,但我依然覺得,那多少在他眼裏是為我們好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針對周翔,是一次膚淺的權威暗示嗎?我不相信這出自一個成年人。是真的出于好心的提醒和警告嗎?如果是,我不知道大人們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尊重孩子。

周翔看到我也板着一張臉,倒是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故作輕松地說:“你不要生氣了,不關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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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用,我每次想着幫助別人,卻一個道理也說不出來,一條建議也不能給,反而被別人的情緒感染,還要反過來靠着對方來開解。我被自己氣的想哭,吸了吸鼻子,猶猶豫豫地說:“那你......明天去剪頭發吧......要不老師更生氣。”在自己沒有能力的時候就先服從吧。

“你不用操那麽多心了,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周翔拍了拍我的頭。就像去年幫我拍粉筆灰那樣。“我知道你和朱寧關系不一般,我其實......沒什麽,也挺好的。”

“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還沒有從情緒裏平複過來,沒有多理會這句話,随口否認,“那我們走吧,一會兒大門關了。”

我們在大門口揮揮手,各自拐了個彎回去,我騎着車子被晚風一吹瞬間清醒了不少,等到明天就好了,他剪個頭發就好了,過兩天就好了,周翔和班主任都忘記這回事就好了,就像我現在一樣,是可以好好學習,慢慢适應的。

當我舒舒服服自然醒的時候一睜眼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拿起鬧鐘一看,果然晚了!

自從丁琪考研複試落榜以後她就去了別的城市找工作,沒有人再喊我,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滾着到衛生間洗漱,拎起書包就往外跑。

還是遲到了,我伸手攔出租車的時候手表就已經指向了上課時間,于是對司機說:“叔叔麻煩開慢一點兒。”

“你不是要去學校嗎?不要上課啊。”司機師傅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

“已經遲到了。”我又看了一眼表,“再快也是遲到。”

“嘿你這孩子,多争取一分鐘是一分鐘,今天叔叔我就盡快把你送到學校去。”說完踩了一腳油門。

我坐在後面哭喪着臉,司機又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喜滋滋地又踩了一腳油門。

這個世上好人這麽多的嗎?!

後來我想那位司機叔叔之所以那麽急着要把我送到學校是不是冥冥中上帝的指引,當我走進教室的時候,老師已經站在講臺上講課了,我一邊落座,一邊看向周翔的位子,李芷柔和牆之間空空如也。

周翔今天沒來上課,我在心裏猜測,可能是去理發店所以晚點才能來,可能是昨天氣還沒消所以今天起晚了,可能是......

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他桌子上幹幹淨淨,什麽東西都沒有,好像那兒本來就不坐着人似的,我碰了碰王秋雨:“周翔呢?”

“周翔換班了。”王秋雨語氣平淡。

“換班?換哪個班?”我一時沒控制住音量,引來語文老師往我們這邊側目以示警告。

“換到文科班了,不知道哪個班。”

“真的?”我頭低在桌子上,用喉嚨中的氣流問她。

“下課再說。”她不耐煩地回我。

我一腔的疑問被她冷漠的語氣堵了回去,正煩悶疑惑之餘,後面遞來一個小紙條,朱寧在位子上點了點它,示意我看。

那是一張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幾句話:“你今天起晚了嗎?”好,第一句是廢話。“騎車來的還是坐車來的?”OK第二句也是廢話。“周翔今天很早就來班裏把東西都搬走了,他說自己換到文科班,班主任同意了,他爸媽也同意了。你先好好聽課,別想那麽多。”

不是,這說換就能換嗎?

一下課我就去李芷柔那兒問。“你如果早來一步就能看到了,周翔把東西都搬走了。”

“他說換就換?”

“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他爸媽同意了,班主任也同意了,他就說自己分科的時候沒有選好,還是喜歡學文,趁着分科沒多久到文科班還能趕上,他爸媽又找了點兒關系就轉了過去。”

“可是為什麽要轉到文科班?他明明理科好一點,換個理科班不就行了嗎。”

“......配合他編的理由吧。”李芷柔若有所思地說,“其實都知道他為什麽要換班,班主任也知道,不過都裝作不知道,都當做他喜歡文科,如果說是因為周翔和班主任鬧掰了賭氣死活要換班,誰臉上都不好看,這樣說班主任正好也下的來臺,他也不在乎周翔以後到底怎麽樣。”李芷柔說完切了一聲,我知道她在切什麽。

她說得對。

我如果早來一點兒是不是就會攔下他?我不知道,又是獅子座屬性在作祟,我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周翔昨晚說,你就別操那麽多心了,不關你的事。

我也不知道他這樣對不對,只是周翔,我的朋友,希望你永遠都不會後悔這個決定。

“莫希,你不開心啊。”中午放學朱寧從後面拉住我的書包帶子。

“沒有啊。”我擠出一個笑容。

朱寧又把手放在我頭頂,控制着我走路的方向:“去那兒。”

我被他指引到開學第一天我發神經的那棵樹下,其實我已經忘記是哪棵樹了,朱寧拍了拍樹幹說:“我保證就是這個,你不知道,我每天路過都想起你那天的樣子忍不住笑,你還記得自己那天的傻樣嗎。”朱寧說着臉上又泛起笑容,我也跟着他笑了。

“朱寧,我太壞了。”我嘟起嘴,用一種讓我自己都大驚不已的撒嬌語氣對他說。

“你怎麽壞了?”他自然瞪大眼睛問我,“你昨晚真的去殺人放火了嗎。”

“我叫莫希,我皮膚還比你黑,我這整個就是一近墨者黑。”我說着,雙手抱住頭喪氣地蹲在地上,“他們都說你被我帶壞了,還有周翔,他怎麽跟去年的我似的,我真的有點為他不值,我覺得哪兒都一團糟。”

朱寧聽了哈哈大笑,不一會兒也蹲下來,他穿着校服外套,裏面是黑色T恤,把自己的袖子往上一捋,又把我的校服袖子往上掀開,胳膊并排放在我胳膊旁邊,哄小孩似的說:“你看,哪有近墨者黑,明明是近墨者顯白,這不顯得我更白了嗎?你沒有帶壞我,你啊,襯托我還差不多。”他說着伸出另一只手在我頭頂惡作劇似的撥亂我的頭發。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癟癟嘴巴,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問道:“真的嗎?”

“真的。”他眼睛亮亮的,我甚至想伸手摸摸。

“那......那你學我那天的樣子,左三圈右三圈芝麻開門我就相信你。”我揮手一劈,指向那棵樹。

朱寧嫌棄地看了我一眼,站起來逃也似的快步走出樹下。

“朱寧,你就做一下嘛。”我埋頭緊跟在他屁股後面念叨。

“沒門兒。”他頭也不回地走向單車棚。

“萬一呢,萬一真的有密道什麽的呢?就像去往霍格沃茲的那個火車站似的呢?你不試一試怎麽知道?”我孜孜不倦地快步跟着他。

“我寧願不去霍格沃茲我也不做那傻事兒。”朱寧依然快步往前走。

“就我一個人看,我保證不說出去。”

“呵呵,你是二傻子,我信你我就是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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