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話給斯塔克時,他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顯示的卻是梅芙.多諾萬的名字。
瑞德愣了一下,但還是馬上按下接聽鍵。
“梅芙,你在哪?”急切的聲音。
電話另一端卻是長久的沉默。瑞德耐心的等待着,鼓動的心跳卻越來越快。
終于,他聽到一聲:“瑞德……”
不同于以往總是雀躍高昂的聲調,但他還是立刻聽出來了。
“十一,你……”
“聽到不是她,你失望了嗎?”
“不,我沒有失望……”他急切想知道的也是十一是不是跟梅芙在一起。
“她死了,瑞德!我殺了她!”十一打斷他,在電話裏任性乖張地說。
瑞德向加西亞指了指手裏的手機,加西亞立刻會意,開始追蹤位置。
“我不相信你,十一。”瑞德輕柔的安撫人心的聲音傳進十一的耳膜中。他說:“我不相信你會殺人,十一,我了解你。”
十一倔強地說:“你根本你不了解我!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是一本哲學書,我讨厭那本書!”
瑞德艱難的咽了口吐沫,臉上的表情有些難過。他輕聲說:“別哭,十一。我馬上去接你好嗎?一切都會好的,我會陪着你……”
十一不承認自己哭了,她搖着頭,雖然他看不見。她說:“我不要你來接我,我要回家了,瑞……”
但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她沒能說完他的名字。
瑞德聽到“砰!”一聲巨響。
他希望那只是開門或者關門聲,或者重物落地聲。可是那聲音他太熟悉了,絕不會聽錯,那是一聲槍響!
他大聲喊了兩遍十一的名字,但是沒有回應。
接着,手機似乎被另一個人撿起來了,聽筒中傳來一道陌生的呼吸聲。
瑞德屏息等待着。
然後通話切斷了,耳邊只剩下平直的忙音……
☆、43.第 43 章
加西亞通過梅芙.多諾萬的手機, 成功追蹤到地址, 就在梅芙住址旁邊的一個閣樓內。
但BAU小組趕到時, 只有梅芙.多諾萬一個人在那, 地上有一灘紅色的血跡, 在空曠的水泥地板上異常刺目。
梅芙.多諾萬還活着,只是神情看起來憔悴恍惚, 額角有血液已經凝結的傷口。
瑞德把槍重新收回槍套內,雙手抓着她肩膀問:“十一在哪?誰帶了她?!”
梅芙感覺到用力掐在肩膀上的大掌,稍稍回神, 喘息道:“他……讓我給你傳一句話……”
瑞德直直望着她,等着她說出那句話。
梅芙停了一陣, 才積攢出力氣。“Find her(找到她)……,他說, Find her……”
“No, 梅芙,別睡!聽我說, ”看到梅芙漸漸閉起的眼睛,瑞德急急說道, “你還記得什麽?十一受傷了嗎?她受傷了嗎?……”
梅芙又吃力的張開眼睛,反複說:“對不起,瑞德……對不起……我告訴她你寫給我的信……都是關于她, 可是她……很生氣……她……”
“別說這些, 梅芙!想想之前發生的事!你一定還看到了別的什麽, 我需要你回想這些, 告訴我!……”
“瑞德!”見他情緒幾乎失控,摩根終于走上前将他從梅芙.多諾萬身邊拉開,“你冷靜一點,她需要治療!”
急救人員走過來,将梅芙.多諾萬擡了出去。
回到BAU,案發現場地板上的血液檢測結果很快出來,**猶豫的把檢測報告拿給瑞德。
是十一的血。
BAU小組很快查出一直騷擾梅芙.多諾萬的跟蹤狂是一個名叫戴安.特納的女人,她曾是孟德爾大學的助理研究員,因為梅芙斃了她的博士申請論文而懷恨在心,進行報複。
只是現在這條線索也斷了,十一和戴安.特納,兩個人一起失蹤了。
兩天過去了,除了最後的犯罪現場和一份檢測報告,案件沒有任何進展。
梅芙.多諾萬醒了,但并沒有提供多少有價值的信息。只知道兇手是個男人,身材高大,但閣樓光線不足,兇手又帶着帽子,無法看清五官。
梅芙說當時她已經被戴安.特納綁架一天一夜,十一突然出現,輕而易舉的擊暈了戴安。然後十一給瑞德打電話,梅芙根本沒有留意到那個男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直到一聲槍響……
兇手帶走了十一和戴安,除了走之前讓梅芙傳遞一條消息,沒有多說一句話。
兇手留下的信息是,找到她。而不是找到她們。
所以兇手的目标只有一個人,可是他卻把兩個人都帶走了。為什麽?
斯塔克也來了華盛頓,當然是瑞德通知的他,他們需要确認兇手是不是複仇者聯盟方面的敵人。
但收效甚微,兇手留下的線索太少,什麽都排除不了。
兩天來瑞德幾乎一直在那間昏暗陰沉的閣樓裏,他知道随着時間的推移,十一生還的幾率在他眼前一點點縮小,他急切的需要從什麽地方獲得線索,但是沒用,他頭腦一片混亂,甚至無法持續集中注意力超過四秒鐘。
晚上他躺在那灘血跡旁邊。不管睜開眼還是閉上眼,他都能看到一團裹在陰暗中的模糊黑影,就在她身後,黑洞洞的槍口對着她,可是她一無所覺。
是的,她在打電話,跟他打電話。
如果不是他,十一不可能避不開那一槍,甚至在兇手站到她身後之前她就能察覺。
他大聲的提醒她,喊她的名字,可是她聽不到。
最後她終于聽到了,擡起頭。他看到她正在哭,眼淚不停的從她眼眶中湧出來。他從未見她這麽傷心過。
她問:“你為什麽騙我?”
不,他從沒騙過她。也絕不會騙她。
“砰!”一聲槍響!
瑞德猛地睜開眼睛,他仍在那間閣樓中。清晨初升的太陽斜斜落在閣樓狹窄的小窗上,但只照亮了一小段距離,整個房間仍是陰暗潮濕。
他從地板上坐起來,全身僵硬酸痛,一轉頭就是那片不祥的深色血跡。
沉默的坐了一會兒,瑞德伸出雙手用力壓了壓兩只酸澀的眼睛,腦海中全是十一傷心落淚的模樣。
十一失蹤前的最後一通電話,瑞德能感覺到她非常傷心。她平日連煩惱的時候都很少,更不要說傷心到哭。瑞德記得很清楚,她只在他受傷那一次哭過。
這是第二次,比上一次更讓他難受。
他原本以為是因為梅芙.多諾萬。後來才知道,她承受的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他告訴斯塔克,十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她要回家。
當時斯塔克驚訝地看着他,說:“那不可能。她知道她回不去。”
瑞德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後斯塔克告訴了他在斯科維亞發生的事。
瑞德之前猜到十一情緒不對,定是發生了什麽,但他沒預料到竟是這樣的事。
所以她先是知道自己可能永遠都回不了家了,又以為……
瑞德捏着脹痛的太陽穴站起來。手機響了,他接通以後放到耳邊。
是**,讓他馬上回BAU。
早晨**剛到BAU辦公室,便收到一個包裹。上面沒有收件人姓名,只寫了“BAU”,但打開之後一切都明白了。
是兇手寄來的。
一張照片。
加西亞把這張照片放大到會議室的屏幕上。BAU圍坐在這張圓桌四周,浏覽過無數的案件和受害人照片,但這次,所有的BAU成員看着眼前的照片沉默了足有兩分鐘。
無疑,照片上的人是十一。
她坐在一張高背扶手椅上,左邊肩部的衣襟被血浸濕了一大片,應該是瑞德之前在電話中聽到的槍傷所致。但這并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的是她雙手和雙腳的傷。
她掌心朝上兩只胳膊被綁在兩側扶手上,兩只手腕都被利器割開,血肉模糊。腳部的傷幾乎跟手腕一樣可怖,不過傷的是腳踝後面的跟腱部位。
加西亞一直歪着頭,根本不敢直視。
瑞德突然對她說:“你能把手部位置放大嗎?”
“OK。”加西亞慌忙答應。
“她手上的割傷也是傷得肌腱,血流的不多,兇手小心避開了動脈。”瑞德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麽表情,如果忽略他下巴上的胡茬,頭上亂糟糟的卷發,有些歪斜的衣領,還有深陷的黑眼窩……他看起來就像以前面對每一件案子一樣正常。
他擡起頭,看着面前的組員,嗓音幹澀,但言語冷靜。他說:“兇手應該很了解她,割斷她……手腳所有的肌腱,以後即便恢複,這些傷也會毀了她。”
會議室又陷入一片寂靜。
“加西亞,照片上另一個人你查到什麽?”Hotch出聲打破沉默。
是的,照片上不止十一一個人,确切的說這是一張合影。一個男人站在十一身後,他甚至俯低了身子,親昵的湊在她臉頰旁邊,笑得一臉燦爛。
如果不是十一滿身傷痕,坐在椅子上人事不省,這簡直更像一張情侶合影。
“呃,是的。”加西亞立刻調出自己查到的資料。
“詹姆斯.莫裏亞蒂。大學數學系教授,哲學家,但他真正的身份當然不止如此。莫裏亞蒂是歐洲勢力最大的犯罪帝王,他在英國倫敦建立了一個龐大的犯罪帝國,該組織在整個歐洲具有極高的影響力,倫敦市發生的案件幾乎有一半都與他有關。每次犯案後,莫裏亞蒂都能不留任何線索,神不知鬼不覺的銷毀所有證據,幹淨利落的逃脫,而且從未失手過。直到——
“十四個月前,英國所有的報紙、網絡都在報道同一件事,天才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其實只是一個騙子,是他創造了莫裏亞蒂。這位曾經享譽整個英國的天才跳樓身亡,莫裏亞蒂也被槍殺。”
“所以他現在不光詐屍還魂,還來了美國?”聽完加西亞的報告,摩根說道。
艾米莉同樣不解:“既然莫裏亞蒂的犯罪帝國在歐洲,他為什麽突然出現在華盛頓,而且抓走十一?”
“或許是因為這個。”**按了一下遙控,将屏幕上的照片翻到下一張。“我掃描了整張照片,發現背面有字。”
“Hello,梅。”
照片背面寫的是這兩個字。
☆、44.第 44 章
不待Hotch發問, 加西亞已經把有關梅的資料照片全部調出來。
“只有一個名字, 梅?沒有姓氏?”摩根問道。
“沒有, ”加西亞搖頭, “關于她的資料很少, 只有照片,而且大多是和那位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的合影。”
瑞德說:“所以兇手留下的那句話, ‘找到她’,并不是指十一,而是指這個女孩, 梅。”
“她……”**看着屏幕上那個年輕女孩的照片說,“她看起來跟十一長得很像。”
不止**這樣認為, 其他人也都發現了,尤其是一雙眼睛和臉上的明媚笑容, 跟十一極其相似。
瑞德說:“十一曾經提到, 她有一個玩伴,叫梅梅。”
但十四個月前那件事發生後, 這個叫梅的女孩也徹底消失了。加西亞搜索不到任何有關她的蹤跡。
“那位福爾摩斯偵探呢?”Hotch問,“既然莫裏亞蒂再次出現, 也許那位偵探也會死而複生。”
“沒有,”加西亞回答道,“什麽都查不到。”
“其他朋友, 或者家人呢?”艾米麗問道。
加西亞又快速敲擊了一陣鍵盤, 很快給出答案:“他還有一個助理, 約翰.華生。現在還在倫敦。”
**去聯系約翰.華生, 希望能夠從他那裏得到些線索,最好是有關梅的線索。
“在現場開槍和帶走十一的人不是他,”瑞德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說道,“梅芙說兇手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莫裏亞蒂顯然不相符。”
摩根說:“瑞德,莫裏亞蒂掌握着歐洲整個犯罪帝國,這些事他可以不親自動手。”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一定有什麽線索是我忽略了。是什麽?是什麽?……”
瑞德站起來,在會議室內快速的走來走去,一邊自言自語一樣喃喃道,“梅芙說,他有一句話留給我,不是BAU,是我……他認為,我能找到梅?”
想到這裏瑞德停下了,但他馬上又推翻了自己心裏的想法:“不,不,他是一個自負到極點的瘋子,絕不會承認別人比他聰明。他相信自己能找到她,他是要自己找到她,他會逼她出現。所以他才抓了十一!這對他來說只是個游戲,就像他之前和那個天才偵探之間的游戲。他需要有個人陪他玩這個游戲。是的!他只是要我陪他玩游戲,如同那個天才偵探以前做的那樣……”
瑞德快速的整理完思緒,突然抓起桌子上那個棕色的大郵差包,推開會議室的門沖了出去。摩根在身後喊他的名字,但他充耳不聞。
如果莫裏亞蒂要這個游戲進行下去,他一定會聯系他!
外面的日光溫暖而充足,瑞德在公園的一只長凳上足足坐了兩個小時。除了雙眼酸澀的幾乎睜不開以外,他不覺得餓,也不覺得累,他盡量用那雙燒痛得幾乎讓他抓狂的眼睛看着四周,可是這些畫面根本沒進入他腦袋裏,他不停想着的是另一件事。
又過了不久,一個小男孩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一部手機。
瑞德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他知道,終于來了。
小男孩走開後,手機鈴聲響了。
瑞德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一個笑臉符號,他按下了接聽鍵。
“Hello,瑞德博士。你在等我嗎?”手機另一端的人聲音溫柔而優雅。
瑞德說:“是的,我在等你。”
“你在這裏坐了很長時間,告訴我你在想些什麽,瑞德博士?我知道你一定正在想着什麽。”
瑞德說:“635。”
“噢,一個可愛的數字。它對你代表了什麽?”
“635天。這是十一出現在我生活中的時間。”
“真感人,你認為她還會回到你的生活中嗎?”
瑞德肯定地說:“是的,我相信她會。”
“我衷心的希望你夢想成真,瑞德博士。如果你再見到她,你第一句話要跟她說什麽?”
瑞德停了一下,說:“兩天前,她給我打最後一通電話時,她說,我不了解她,因為我送給她一本哲學書做生日禮物,她讨厭那本書。”
他的聲音一直試圖保持平靜,他也做到了,但是他每次說完後,必須抿緊雙唇才能不讓它們發顫的動作,洩露了他的緊張和不安。
“Well,聽起來确實不是一個好禮物。”莫裏亞蒂遺憾地說。
瑞德說:“如果可以,我想告訴她,我為什麽送她一本哲學書。”
莫裏亞蒂的聲音充滿了興趣:“為什麽?我有這個榮幸可以知道嗎?”
“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哲學嗎,莫裏亞蒂先生?”瑞德卻轉而問道。
兩個人誰都沒有提綁架的事,友好交談的語氣就像兩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般。
莫裏亞蒂說:“我也喜歡哲學,還發表過幾篇哲學論文。不過我很想聽聽你對哲學的見解。”
瑞德說:“我喜歡哲學,是因為它無分對錯。”
“啊,我明白了!”對方立刻了悟一般的感嘆了一聲,“這是一個暗語,你想告訴她,也告訴自己,你喜歡她,無關對錯。這可真是浪漫,瑞德博士。”
瑞德沒說話。
莫裏亞蒂接着說:“但請允許我以過來人的身份提供一個忠告,有時候過分的含蓄,會造成不必要的誤解。”
“是的,”瑞德贊同道,“看起來我已經造成了不小的誤解,我只是希望還有機會彌補。”
“當然,你當然有機會。我留給你這個機會,瑞德博士。”莫裏亞蒂說,“我很喜歡你,瑞德博士,我想我們是時候見面了。”
說到這裏,一輛黑色汽車恰好停在瑞德面前,從駕駛席上走下來一位西裝革履身材高大的男士。男人下車轉到後面,拉開車門,恭敬的站在一旁等着瑞德上車。
瑞德看着那個男人潔白的襯衫,嚴謹優雅的領帶,身上的西裝幾乎一道折痕都沒有,腳上黑亮的皮鞋在陽光的照耀下甚至有些刺眼。
不像綁架犯,倒像接某位達官顯貴參加舞會。
瑞德從長凳上站起身,向那扇敞開着的車門走去。
瑞德第一次遇到十一是在他二十四歲生日。他給了她一個漢堡,她給了他一顆寶石。
似乎這樣一個不平等交易的開端,就注定了兩人不對等的相處模式。一個給的太多,一個膽怯逃避。
十一明媚,熱烈,單純,直接,勇敢……瑞德覺得一切美好的詞都可以放在她身上。雖然他接觸過的活着的女人,也許還沒有他見過的女人屍體多,但十一在他心裏确實是最好的,而且是除了母親之外對他最重要的人。
在瑞德看來,十一身上沒有任何陰影,她即便生氣憤怒,甚至殺人,都是攤開在人前,沒有任何遮掩的。她生來就該在陽光下,不,她就是陽光。
但瑞德有自己的陰影。
他心裏最大的陰影,就是他有一天或許會跟母親一樣患上精神分裂症。他失眠越來越嚴重,短暫的睡眠也會伴着各種混亂的噩夢。而且開始出現頭痛的毛病。
十一還那麽年輕。她讓他等她長大,他怎麽可能不願意呢?可随着她長大,他卻有可能會變成一個瘋子!他今年26歲,正處于精神分裂症的高發期。而她呢?她不過才十七歲,生活剛剛開始。
瑞德就是在這時候認識梅芙.多諾萬的。
她給瑞德寫了一封信,贊賞他發表在《行為心理學雜志》上的一篇文章。瑞德因而得知她是一名遺傳學家,所以他給梅芙寄去了自己的腦部掃描圖,想知道他遺傳母親精神分裂症的幾率有多大。
梅芙幫他解決開始出現的頭疼問題,幾次通信之後,還知道了十一的存在。
BAU的同事同樣關心他的心理狀況,但瑞德不想跟大家多談這些,就像同樣不喜歡面對面跟別人談論他對十一的感覺一樣。但是通過信紙和文字,這些似乎都變得簡單和可接受一些了。
就在他慢慢開始改變,甚至送了十一一本哲學書,并且認為等她十八歲生日,他或許可以送她那條鑽石項鏈的時候,變故來得讓人猝不及防。
☆、45.第 45 章
汽車最終停在一輛廢舊工廠前, 而不是富麗堂皇的宴會廳, 讓這場綁架案看上去重新正常起來了。
瑞德跟在西裝男身後, 走進一間空曠的廠房。
與瑞德緊繃的神經不同, 這間廠房四周流淌着舒緩悅耳的音樂, 一個穿着淺灰色西裝的小個子男人正坐在一張高背椅上。他面前是一張方形餐桌,桌面上鋪着整潔幹淨的藍白格子桌布。男人手握刀叉正在享受一份牛排, 手邊的透明高腳杯中已經倒好了美酒。
毫無疑問,這個人正是詹姆斯.莫裏亞蒂。
輕柔的音樂,優雅的男人, 整潔的餐桌,還有美酒和美食……無論哪一樣都與犯罪現場格格不入。但瑞德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這些, 而是房間的盡頭。
那裏靠牆放着一張急救床,有一個女人躺在上面。瑞德隔着很遠就能看到她手腕和腳踝上的割傷。
她已經死了, 而且能看得出來已經死了有一些時候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 那不是十一,是那個叫戴安.特納的女人。
戴安.特納手腕和腳踝上的傷幾乎跟十一一樣。
注意到瑞德的視線, 莫裏亞蒂主動解惑道:“你知道醫學并不是我的專業領域,為了不給你的可愛女孩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只好先讓可憐的戴安貢獻出她的手腕。遺憾的是我不小心割斷了她的動脈,但鑒于這是我的第一次,我想你能夠理解。”
瑞德理解不理解不重要, 戴安.特納當然更不重要。
“十一在哪?”他看向餐桌前的那個人, 問道。
“Well, ”莫裏亞蒂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聳了一下肩回道,“她很好。你知道,我不能真讓她死掉,否則,有人大概會很生氣。”
他看了一眼瑞德,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我很抱歉她現在正睡着,恐怕聽不到你想對她說的那些話了。但我得承認,那真的很美,瑞德博士,讓人深受感動。”
他說這些話時,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異常誠懇。如果他們不是正身處一間舊廠房,不遠處還有一具屍體,誰也不會把這樣一位優雅的紳士跟犯罪和謀殺聯系在一起。”
瑞德說:“那些都沒關系,我只是希望她能安全。”
“安全?”莫裏亞蒂放下了手裏的酒杯,他興致勃勃的問,“告訴我你要如何保護她的安全?你的天才頭腦準備怎麽讓你們兩個安全的離開這裏?”
“我不知道。”瑞德誠實道,“你是整個歐洲的犯罪帝王,是我和我的小組遇到過的最強的對手。如果不是你寄去BAU的照片,我們至今都對嫌犯一無所知。”
“噢,噢,瑞德博士,”莫裏亞蒂一臉笑意的提醒道,“恭維奉承可救不了你哦。”
瑞德說:“這不是奉承,這是……”
莫裏亞蒂問:“是什麽?”
“我不知道……也許是,失敗。”瑞德的聲音低沉下來,他說,“我的工作是分析罪犯,解救人質,但是當我最重要的人受到傷害,我卻什麽都做不了。我頭腦中對罪犯的了解、知識儲備、數據分析……這些全都消失了,我瞬間成了世界上最笨的人……”
莫裏亞蒂認真的聽完,然後懊惱地說:“瑞德博士,你這樣讓整個游戲都變得無聊了。我想你需要一些動力。”
他向那個立在門口的黑西裝男人招了招手。男人走過來,遞給莫裏亞蒂一個瓷瓶。
這種小瓷瓶瑞德太熟悉了,他曾在十一手上看到過很多次,所以他很清楚,這些小瓷瓶都很危險。而現在,這個危險的東西在敵人手上。
莫裏亞蒂細細摩挲着瓷瓶說:“很久以前,我的一位朋友——”
剛起了個頭,他就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回想些什麽,而後才接着說,“我想我們那時候還稱得上是朋友。總之,是她給我了這個。它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名字,忘憂。”
莫裏亞蒂看向瑞德,問道:“你知道人怎麽才能忘憂嗎,瑞德博士?”
瑞德一動不動的與他對視着,眼眶周圍深重的黑眼圈讓他顯得疲憊而不安。瑞德知道,莫裏亞蒂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
果然,莫裏亞蒂打開瓶塞,從裏面倒出一粒褐色的小藥丸。他将藥丸輕輕捏在兩指之間,幽幽說道:“無情,即可忘憂。”
瑞德心頭狠狠一顫。
“是的,瑞德博士。”顯然莫裏亞蒂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笑得異常滿意地說道,“只要小小一粒,她一覺醒來,就會把你忘了,也忘了那些憂愁。這真是太神奇了,不是嗎?”
瑞德的喉嚨幹澀的發不出一絲聲音。
“噢,別那麽沮喪瑞德博士。”莫裏亞蒂安慰道,“也許這個藥丸沒有那麽吓人,也許它只是讓人好好睡上一覺,醒來你們還能繼續恩愛甜蜜的時光。也許——也許我高興了,會改變主意,不想這麽做了。你覺得會是哪種結果?”
瑞德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輕聲問:“你為什麽這麽做?”
莫裏亞蒂說:“你來告訴我為什麽,瑞德博士。這不正是你的工作嗎?——研究我們這些罪犯。”
瑞德閉了一下眼睛,然後睜開,直直的望定莫裏亞蒂。他問道:“你在嫉妒嗎?”
莫裏亞蒂臉上的笑顯出輕蔑:“嫉妒?你?”
瑞德說:“No,是那個叫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偵探。”
莫裏亞蒂臉上的笑凍凝了一瞬,眼睛裏漫不經心的光亮變得銳利。
瑞德繼續說:“你跟那位福爾摩斯先生同時‘死亡’,我想你氣憤的是,她一直在找他,堅信他沒有死,對你卻不聞不問。你活着,還是死了,對她來說無關緊要。她連确認一下那具冰冷的屍體是不是你都不願意。”
瑞德的棕色眼睛看向莫裏亞蒂:“你真正想要傷害的人從來不是十一,而是梅,不是嗎?你厭惡她的那些能力,因為那些能力讓你留不住她,所以你必須毀掉它們!”
随着瑞德的話出口,莫裏亞蒂的眸光漸冷,放在餐桌上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
可是那雙手又很快松開了,手的主人臉上重新綻開和曦的笑容。他擡頭看向瑞德,眼睛裏有贊賞,又有輕微的嘲笑。
“你知道我挺喜歡你,瑞德博士。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很愚蠢,而且是愚蠢而不自知,他們最擅長做的事就是自欺欺人。我以為你與衆不同,瑞德博士。但是——”
莫裏亞蒂狀似失望的歪了一下頭,然後他接着說:“你研究別人,瑞德博士,但你有沒有剖析過自己。如果你這麽做過,那就應該知道,我做這些事,是因為你!你希望我這麽做!”
瑞德沒想到他會給出這樣一個回答,但他說:“不,我沒有,我也絕不會。只要能讓她遠離傷害,我願意做任何事。”
“我相信,瑞德博士。但是有沒有那麽一兩次,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瞬間,”莫裏亞蒂滑稽又誇張的眯着眼,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小段距離。他說,“就是這小小的一瞬間,你希望她不要那麽厲害,不要跟你有……那麽大的距離。想一想,瑞德博士,”魔鬼誘惑道,“也許,就在她不停地說要保護你的時候。”
“沒有!”瑞德否定的很快。
但就因為他否定的太快,莫裏亞蒂笑了。
他如同一個溫和的長者一般說:“不要撒謊,瑞德博士,我們都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瑞德冷靜了一下,說:“是,也許。但是……”
“So,”莫裏亞蒂打斷他,“我為你把她拉下神壇了。”
“不,”瑞德卻說,“我不需要她走下來,我會自己努力走過去。你知道你也可以,你比我聰明,比世上大多數人都聰明,只要你想,一定可以做到。而現在你做的這些——”瑞德的目光在廠房四周掃過,“——只會讓她離你越來越遠。”
莫裏亞蒂一動不動地靜靜看着他,仿佛真的被他的話打動了一般陷入沉思。但是片刻之後,他驀然笑了,不可抑制的低沉笑聲在靜寂的廠房內回蕩。
“噢,我很抱歉,瑞德博士,我發誓我想多堅持一會兒,但是你認真的表情真的太、太可愛了,我實在忍不住……”莫裏亞蒂邊笑邊說,簡直低笑不已。
瑞德沉默的垂下了眼睛。
莫裏亞蒂終于控制住自己歡脫的情緒,再次說:“我馬上就要被你打動了,瑞德博士,真的,我真希望自己還能相信愛情。若是我能早十年……哦,不,十五……好吧,我也忘了自己什麽年紀相信過愛情了。但是,讓我認真告訴你,瑞德博士,非常非常認真,”莫裏亞蒂臉上所有的笑意瞬間全部收斂起來了,他緩緩說道,“我做什麽事,從來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喜歡!明白了嗎,親愛的瑞德博士?”
瑞德明白了,這個人是個徹底的瘋子。同時他也明白,如果BAU小組再不出現,他拖延不了多長時間了。
就在瑞德心頭的焦躁一點點擴大的時候,廠房門口突然響起一道驕橫不客氣的清脆嗓音。
“吉姆,這麽久不見,你還是那麽無聊!”
瑞德轉頭去看。她逆着光,看不清五官,但不難猜,必定是那個叫梅的女孩。
莫裏亞蒂的反應很快印證了瑞德的猜測。
梅出現的時候,莫裏亞蒂正背對着門口,聽到聲音,他身形未動,仍是背身而立,但身上的氣息卻整個都變了。他慢慢仰起頭,唇角勾起一道笑紋,眼中亮光逼人。
“梅!”他只說了這一個字。
☆、46.第 46 章
我們先把悲傷放在一邊好嗎?——《櫻桃小丸子》
**
十一醒過來的時候, 床邊只有一個人。看清是誰, 十一眼眶瞬間紅了。
“梅梅……”一開口, 嗓音啞得不成樣子, 還有些幹澀的疼。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 她又看到熟悉的面孔了。這讓她覺得既激動,又委屈難過。
梅梅卻沒立刻說話, 而是側身倒了杯水,俯身遞到她嘴邊。
十一看都沒看,張嘴就喝。她以為自己回到仙人谷了, 剛剛做完手術,麻藥還沒完全過去, 也不覺得疼,就是有點累, 但是“回家”的喜悅支撐着她。
“師父和太師父呢?”十一興奮的問。只是受傷的身體, 讓她的興奮的聲音也顯得很虛弱。
一句話,幾乎把梅梅的眼淚也引出來了。兩張相似的漂亮臉頰, 就這麽紅着眼眶大眼瞪小眼。
過了一會兒,梅梅“哼!”了一聲, 說:“你還敢找外公、外婆,讓他們知道你受了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