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曲一弦微擡下巴,眼神去尋他:“哪樣?你确定要我明說?”

她語氣挑釁,極不服輸。

傅尋卻從她話裏聽到了一絲她自己也不曾留意的小得意,他悄悄彎唇,臉埋在她的頸窩側,輕咬她的鎖骨:“想很久了。”

他嗓音低沉,說話時,鼻息悉數落在她的鎖骨上,溫暖的,幹燥的,像躍動的荷爾蒙。

曲一弦沒接話。

她閉上眼,耳根熱得發燙,像有一年睡在鍋爐旁,火光灼着的感覺。

他的唇流連在她的頸窩,耳後,親吻既是幹燥的又是濕漉的。這種陌生的親密,她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歡。

封閉的車廂內,是沉重的呼吸聲。

車窗上,冷熱溫差的交接下,凝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從後座到擋風玻璃,像漸漸冰封的雪山,隔了一層白霜和凝雪。

傅尋沒再繼續做下去。

他的呼吸一下一下落在她的皮膚上,像燒灼的燙鐵。

平息片刻後,他低頭,親吻她的嘴唇:“裴于亮少了一輛車,物資雖有不足,但省着點還能堅持到補給。”

曲一弦懶洋洋的,不是很有興趣聊正事。

她指尖在他胸口打着轉,說:“你還挺能忍的?”

傅尋苦笑。

他那雙眼在黑暗中幽亮得像星辰,微微閃爍。

沒等她轉話題,他撐在曲一弦臉側的手沿着她的腰線往後,托了一下她的後腰。他不動聲色地微微挺身,輕撞了她一下。

屬于男人的力量,清晰又直接。

曲一弦立刻噤聲了。

她剛安靜,傅尋卻抵上來,嚴絲合縫地和她緊貼在一起。

隔着一層衣料,這樣親密的接觸隐晦又私密。他卻毫不避諱,低了聲,問她:“喜歡這樣的?”

什麽叫引火燒身……大概就是這樣了。

曲一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這裏雖然還屬于紅崖群,但位置已經偏移,裴于亮想按時補給到物資,也不是那麽容易。”

傅尋輕笑了一聲,用指腹捏了捏她的下巴:“你這張嘴,就沒老實的時候。”

曲一弦辯解:“我怎麽就不老實了?”

“我跟你談正事的時候,你不談。”他低頭,鼻尖和她相抵,聲音輕到僅她可聞:“我要跟你談情情事了,你跟我談正事,嗯?”

曲一弦自知理虧,沒吭聲。

傅尋按住她腰的手沿着她的腰線往下,拎起不知何時被她踢到一邊的毛毯,拉上來裹住她。

“我不是能忍,”他說,“我只是不想你委屈。”

他的語氣隐忍,頗有番怨怼她恩将仇報的意思。

曲一弦挺想說有什麽好委屈的……做喜歡做的事,那是你情我願,互相歡喜的事。

但一想到他剛才沉身撞上來的觸感,頓時閉了嘴。

傅尋借着車外尚峰那輛越野車的車燈打量了她一眼。

她面色微紅,五官眉眼都像是沐了一場春雨,眼底含光。

許是察覺到他的凝視,曲一弦側目,對上他的視線,躊躇幾秒後,問:“聊正事?”

傅尋抱着她坐起身,沒松手,就讓她倚在懷裏,“你又有什麽鬼點子?”

“鬼點子?”曲一弦不滿:“我這叫策略。”

她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懷裏,正覺身心舒暢時,突然有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從腦中一掠而過——她覺得傅尋做炮友,挺屈才的……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尤其還當着傅尋的面。

她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走神:“江允不是提供了裴于亮下一個物資補給的坐标嘛,明天天亮後,借口搶救物資。板寸那輛車裏有大量的汽油和飲水儲備,用來拖延時間足夠了。”

“至于路線……”曲一弦一頓,有些不太确定:“裴于亮多疑,戒心重,未必會把車隊交給我領隊,只能見機行事了。一旦現有的物資儲備消耗過快,支撐不到裴于亮去補給站,物資補給就是迫在眉睫的事,由不得他做主。”

不遠處,有車門關合的聲音。

曲一弦分心往外看了眼,車窗底部被傅尋擦幹了一角,正對應她的視野範圍。

她低頭望出去。

是板寸被安排了守夜,正從裴于亮和老總頭待的那輛車換去尚峰那輛越野的駕駛位上。随着車門再一次被重重關上,車燈燈光一暗,整片紅崖群外安靜得只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

天很快就亮了。

曲一弦沒敢睡沉,天色剛放亮,她就醒了過來。

近黎明時,雨停了。

整片荒野寂靜得只有遠處河道的流水聲。

那聲音,從黎明到破曉,也不知何時徹底沉寂了,再無聲息。

曲一弦從後備箱拿了牙罐牙刷下車洗漱。

昨天剛從裴于亮那分了半車物資,她難得奢侈,開了瓶礦泉水刷牙。

忙慣了事的人總閑不住。

曲一弦端着牙罐,邊刷牙邊溜達,走到河岸邊才發現有人比她起得更早。

她客氣地和他打招呼:“尚峰,你怎麽起這麽早?”

回過頭的是板寸。

他沖曲一弦笑了笑,站起身:“小曲爺。”

曲一弦也不尴尬,笑眯眯的含着口漱口水,含糊道:“你穿着尚峰的衣服,又埋着頭,我沒認出來。”

昨晚一事後,板寸整個人柔和了許多,對曲一弦的态度更是溫順恭敬:“沒事的。”

曲一弦還挺不習慣的,她多打量了兩眼板寸,吐掉那口漱口水後,問:“你在這看什麽呢?”

板寸回頭看了眼幹涸的河道:“我昨晚守夜,反正睡不着就想出來看看。”

曲一弦也是剛留意到昨晚河水暴漲的河道此刻幹涸得連個小水塘都看不見,她走近兩步,看着河床上濕漉的淤泥以及河道中央籠在濃霧中若隐若現的越野車。

“有看見什麽嘛?”她問。

板寸的表情有些怪:“看見雨停後,河中央出現了漩渦,四周的水全往這漩渦裏飄。小曲爺,這就是地開門?”

曲一弦沒答。

她瞄了眼河道上方的濃霧:“什麽時候起的霧?”

“有漩渦那會就起霧了。”板寸說。

曲一弦見過一次紅崖群退潮。

水流像來時那樣,頃刻間退得一幹二淨。當時也起了霧,只是那霧淡,十米內都是可見範圍。不像這一次,濃霧的密度幾乎遮天蔽日,把整個紅崖群都籠罩其中。

“不打緊。”曲一弦擡頭往地平線的方向看了眼:“太陽出來後,霧就會散了。”

——

但接下來的情況,并沒有曲一弦預料的那樣順利。

雖晴,無風。

濃霧的密度就連陽光也無法驅散,整片紅崖群就跟仙島一樣,雲山霧繞的伫立在河道的對岸。

曲一弦有些發愁。

一愁有霧,不利于回河道裏搶救物資;二還是愁有霧,不好趕路。

吃過早飯後,裴于亮來請教她,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曲一弦唆着從裴于亮那敲來的方便面,頭也沒擡:“等等吧,再看看情況。”

裴于亮顯然不想再在紅崖群浪費時間:“我和老總頭對這一帶考究過,有條路可以繞開紅崖群,就是遠了點。”

曲一弦咬斷面,三兩下咽下後,道:“再等等吧,路還這麽遠,板寸車上的物資足夠你們兩輛車多撐一天。我可不想到時候,油不夠用了,裴老板還要到我這來打秋風。”

不給裴于亮說話的機會,她又補充一句:“當然,裴老板補給物資的地方如果離紅崖群很近了,那我聽裴老板的,這就拔營。”

下個物資補給點還需一天半的路程,裴于亮自然不會透露,只能灰溜溜地回車裏繼續等着了。

——

一小時後,紅崖群起風了。

曲一弦翹在儀表臺上的腳尖晃了晃,懶洋洋地又閉上眼睡了回去。

又一小時後,裴于亮派尚峰來請。

曲一弦剛睡了一個飽滿的午覺,連帶着看尚峰都順眼了不少,慈眉善目地下車跟了過去。

紅崖群的濃霧已經吹散了大半,河道的淤泥也幹涸得像是起了殼的鹽殼地,一片片像幹燥的魚鱗,遍布河床底部。

昨晚困死在河道淤泥裏的越野車也終于露出了它的車架子,整個車身至引擎蓋高度,全是幹硬後的泥巴,赤紅色的淤泥像火山岩,燒結了整車。

曲一弦接過尚峰手裏的鐵楸,杵地搗騰了兩下。

河床的地面結實,水分蒸發得連一絲也沒了,鋒利的鐵楸竟硬生生削下整塊如刀切的泥巴。可真要插進河床裏,卻紋絲不動,密不透風。

她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差尚峰去叫傅尋過來。

曲一弦有意拖延時間,一趟趟地差尚峰跑腿,直到紅崖群的霧散盡了,再沒有理由等下去。她終于放話:“尚峰,你和板寸下去看看,車裏還有沒有可以值錢的東西。”

尚峰哎了聲,等撐着河岸的土坯下至河床,才想起來問:“小曲爺,車不用開回來?”

“還開什麽開?”曲一弦一臉看蠢貨的表情:“這車在水裏泡一天了,被泥澆築成這樣還開得動?”

尚峰摸着鼻子哦了聲,正要走,又被曲一弦叫住。

她把手裏那柄鐵楸扔過去,告訴尚峰:“車門肯定跟被焊死了一樣,打不開,你先把泥鏟了。”話落,她又補充一句:“要是泥鏟不掉,你就用鐵楸把車窗砸了吧。”

尚峰起先還點頭如搗蒜,等聽到後半句話,表情震驚:“小曲爺你開什麽玩笑,這泥還能鏟不掉?”

曲一弦一笑,笑得很是不懷好意:“你不信試試。”

尚峰将信将疑。

等走到越野車旁用鐵楸用力一鏟,不止沒把泥鏟下一層皮來,甚至連虎口都被震得隐隐發痛時,他驚呆了。

靠,這特麽是水泥吧?

眼看着尚峰不信邪似的一鏟一鏟往下挖,曲一弦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淡。

她眯眼看着河道中央那輛被泥裹纏住全部車身的越野車,壓低了聲音對傅尋說:“你看那輛車,像不像江沅當時開走的那輛巡洋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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