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加上微信了嗎

醬瓜, 其實也就是醬黃瓜,腌制的涼菜罷了。但邊斜還真的是頭一回吃到口感這麽爽快的,放進嘴裏, 那就是咔嚓咔嚓,軟中帶脆,咬下的聲音卻會經過骨傳導傳到人的大腦, 悅耳極了, 簡直有一種讓人停不下來的魔性。

這一刻,他很想跟程白解釋。

但程白已經提了筷子自己夾了一塊, 在他開口之前, 淡定地替他找了個理由:“我知道, 是醬黃瓜先動的手。”

“……”

要出口的話硬生生被程白這一句給噎了回去, 邊斜瞪眼看她, 還真不好反駁。

再想想, 的确是醬瓜先動的手, 不能怪他。

所以他非常贊同地點了點頭, 再次把筷子伸了出去。

桌上有兩個人吃飯的感覺和自己一個人吃飯是完全不同的,而且因為就兩碗白粥、一籠湯包、一碟醬瓜, 簡單得不行, 所以也不用糾結自己筷子每次伸出去要夾什麽菜。

越簡單,越幹脆。

兩人吃得都不快, 喝粥,就幾塊醬瓜,一鹹一淡再配個蝦仁湯包, 間或聊上兩句,整個過程別提多惬意了。

邊斜很聰明。

他和程白不是同種職業,暫時也不清楚她有什麽喜好,而曾念平那個案子程白明顯不想聊了,所以直接跟她聊他工作室的事情。

畢竟現在程白是工作室的法律顧問了。

前陣子他那麽一鬧,把高書朋那邊負責內容的人挖了個幹淨,都放到工作室來,自然就能拓寬很多之前原本不打算的業務範圍。這中間就涉及到很多風險的管控和法律上的具體條文。

他對工作室了解,程白則很專業。

兩人都有話聊,于是這一頓飯吃得算是十分愉快且有內容,而且沒有尴尬的冷場。

一碟醬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下去。

籠裏的湯包很快沒了蹤影。

碗裏的白粥也漸漸見了底。

碟裏就剩下最後一塊醬瓜,邊斜也沒注意,完全在這小半個鐘頭裏養成了慣性伸筷的習慣,直接把筷子伸了過去。

然後就看到,另一雙筷子從對面伸來。

這一下他頓住了,那雙筷子也頓住了。

對坐在桌兩旁的人擡起頭來,對望了一眼,都愣了一下。

邊斜立刻縮回筷子,道:“你吃。”

程白搖了搖頭,也縮回筷子:“不用了,看你挺喜歡的,你吃吧。”

邊斜把醬瓜碟推了過去:“沒事,我已經吃飽了。”

程白莫名覺得這醬瓜金貴了起來:“不,我……”

旁桌終于有一位食客看不下去了,提了店家準備好的打包盒就走,對着自己手機那頭道:“哎,老婆,這就回來,都打包好了。我跟你說你不知道,遇到倆傻逼,坐個破粥鋪裏開口就談幾個億的生意,結果吃剩一塊醬黃瓜跟那兒讓了半天,特逗……”

邊斜:“……”

程白:“……”

兩人的身體同時僵硬,什麽動作都停下來了,這一刻相互望着對方。

在那食客推門出去後,程白一下就笑了起來。

完全沒辦法忍住。

邊斜心裏有點憤憤不平,因為他是真的有幾個億的生意在談,沒有吹牛逼的。

只是這塊醬黃瓜……

臉上莫名有點燒,他放下了筷子,咳嗽了一聲,對程白道:“我吃好了。”

程白還在笑。

她是真的好久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了,越琢磨越覺得喜感,好半晌才停下來,但嘴角的笑意都還沒辦法繃下去,只道:“哎,大作家,跟你在一起的人,智商是不是都會降低啊?”

這也太傻了。

八塊錢一碟兒,想吃再叫不就是了嗎?

她居然被邊斜帶了節奏。

一塊兒醬瓜讓什麽讓啊!

“你這樣說我可就不能忍了啊!”邊斜撇了撇嘴,皺起眉來為自己的智商正名,“不說別人,就說周異。你看看他,我倆合作這麽多年,他智商降低了嗎?完全沒有!他不僅能力強了,人聰明了,錢也多了,而且還長得更成熟更帥了!”

“……”

這給自己貼金的。

程白類推了一下:“這麽說,要跟着你邊大作家混久了,我很快也會業務能力變強,智商提高,一夜暴富,而且很快能變得更漂亮?”

“那是當然。”

臉皮的厚度都是練出來的,邊斜回答得一點猶豫都沒有。

程白服氣了,開玩笑道:“我看都是給你收拾爛攤子練出來的吧?哈哈,不過這頓飯吃得還成。這家是我以前還在上海時常來吃的,東西都很簡單,就醬瓜的味道不錯。原本還真擔心你不喜歡,一會兒餓着回去,沒想到你其實挺好養啊。這不是不挑食,也能吃的嗎?怎麽周異老說你厭惡吃飯?”

“那能一樣嗎?”

跟程白這一頓飯難得吃得很舒坦,也是真的單純的吃飯,什麽事和目的都沒有,邊斜這時候真的是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

“在家自己又不做飯,叫外賣沒鍋氣,難吃。再好的飯店,菜外送來都變了個味道。而且大家都很忙,也沒人——”

也沒人會這樣陪他吃飯……

話到這裏,剩下的沒說,忽然就停下了。

邊斜的眸光一時略略垂了點,藻褐色堆疊在眸底深沉如海,有那麽一瞬間的沉寂閃了過去,但僅僅下一刻他就擡了眼眸,漫不經心地彎唇一笑,把話圓了回來。

“也沒人的微信能跟程大律一樣有魔力,能讓我乖乖就範呀。”

聽上去太正常了。

但這話前後其實沒有因果邏輯的關聯。

邊斜後半句原本要說的應該不是這個。

程白如果只是個普通人,或許真的就忽略過去了,但她跟人打交道太多了,更需要時刻甄別當事人和證人們說的話,難免已經養成了一種對語言的下意識關注,所以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一點異樣。

但邊斜的話題跳得太快了。

他提到微信的時候,已經用一種藏着點期待但又故作矜持的眼神望向了她:“咳,那什麽,戲看了,飯吃了,咱們也不算是陌生人了吧?程律,這個微信……”

程白無言,這人是真的還惦記着呢……

她想了想,把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機摸了過來,劃開屏鎖,就想去微信聯系人好友申請界面去翻自己忽略過的那個好友申請。

一連串都是未通過的申請。

邊斜目光飄過去,悄悄瞅了一眼,心裏咋舌,震驚于程白這些好友申請的數量,然後道:“不用找,那陣的申請現在早過期了,我重新發一個你通過就行。”

說着他就在自己手機上點了一下。

程白那邊很快收到,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通過。

這感覺!

成功添加好友的通知秒到,邊斜莫名就生出了一種優越感,很想立刻截圖去跟周異炫耀,但忍住了;也很想立刻去翻程白朋友圈,看看這樣一個人,平時都發些什麽,但還是忍住了。

爪子拿着手機,他眉眼都是笑意。

當下便宣布:“我們倆現在這就算是正式建交了。”

“建交”是什麽鬼形容……

程白嘴角微微抽了抽。

她當然是不知道在她那天拒絕邊斜的好友申請後,這件事就已經被他界定為“嚴重的外交藐視”,所以今天才有這話茬兒。

但有些人吧,天生地得寸進尺,拿了個芝麻還想拿西瓜。

邊斜顯然就是這類人裏的翹楚。

他本來要放下手機去結賬了,但突然就想起什麽,又拿了起來,問道:“哎,程律你微博是什麽啊,我們互粉一下?”

程白微笑:“我沒微博。”

居然不玩微博?

這都什麽年代了!

邊斜自己雖然也不大上微博了,但想法冒出來就壓不回去,開始忽悠程白:“現在微博都跟百度一樣,有什麽事情你上去一搜肯定有,什麽社會熱點啊,娛樂新聞啊,感覺資訊對你們律師也挺重要的吧?程律你要不要注冊一個?”

然後互粉啊。

程白直接把自己手機放下了,屏幕也就亮在了邊斜的面前,道:“我手機裏沒有下載微博的應用。”

“這不是事兒!”

邊斜伸手指了指她的手機。

“我幫你下一個,幫你注冊?很快的,店裏還有wifi呢。”

這明擺着是躍躍欲試,一副得寸進尺想要趁此機會向她手機伸手的模樣,可落在程白眼底,莫名覺得他就像是在危險邊緣試探卻對深處的危險一無所覺的某種動物。

人坐着,巋然不動。

她雙臂環抱在一起,微微眯眼看着他,慢慢地勾唇一笑:“好啊,你下載,幫我注冊,然後我們互粉。”

“……”

為什麽莫名覺得她這笑有點別樣的意味,平白讓他有點背後發寒,好像被什麽盯上了,有一種自己成了什麽的獵物的錯覺。

但程白的手機就放在那兒。

邊斜實在無法抗拒她剛才那句話的誘惑。

于是一點一點,他探出了自己的手去,過程中一直在觀察程白的反應,然後一下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機,抓到了自己的手裏。

這一時才算是放了心。

看來剛才的都是錯覺。

他開始搗鼓程白的手機,劃開一看,真的連微博都沒有。于是他先下app,把手機向程白一轉就通過了人臉驗證。下載完畢後立刻開始幫她注冊,還問她要叫什麽昵稱。

程白問:“你覺得叫什麽比較好?”

邊斜滿心都在注冊微博上面,沒感覺出她這話有什麽異樣,下意識道:“也叫‘下雪打傘’吧,還挺獨特的。”

程白沒有意見。

邊斜作為資深網瘾狗,迅速注冊完畢,然後就在搜索框裏輸入“邊斜”,找到了自己的微博。

邊斜,著名作家。

一千三百萬粉絲。

關注列表只有寥寥一百多人,全是男性,除了有幾個騷得一逼披着馬甲去寫女性小說的人妖同行之外,尚未關注過真正意義上的女性。

他都沒想太多,直接點了關注。

接着就翻出了自己的手機,登上了有一陣沒上的微博,既沒有管評論裏一堆號喪催更的,也沒管私信裏破口大罵“邊斜老狗你死了”的,更沒去看超話裏發現他忽然詐屍激動得仰卧起坐的粉絲,就翻開新粉列表,找到“下雪打傘”,點了關注。

狀态頓時變成了“互相關注”。

這一下,邊斜滿足了。

心裏美滋滋。

他把手機遞還給程白,忽然又忍不住問:“你還有什麽知乎啊,ins啊,人人啊,天涯啊,支付寶啊什麽的,要不一起加個好友?”

“……”

程白看他的目光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邊斜頓時把手舉起來,老實了:“對不起,當我沒說。”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店裏只有他們這一桌了。

他起身去結賬。

一頓粥喝下來六十八塊,也就那籠湯包稍微貴了點,價格便宜到讓邊斜懷疑自己吃了頓假飯,但肚子裏的飽腹感卻偏偏告訴他,他吃得很他媽舒坦。

程白重新穿上了外套,拎着包在店門口等他,看他結完賬走過來便問:“你家在哪兒,我開車捎你回去?”

“啊,我正好住在這附近,不用這麽麻煩。”邊斜搖了搖頭,客氣了一句,“天這麽晚了,程律還是先回吧,我走回去就成。”

“是嗎?”

他竟然也住在這附近嗎?

程白倒有些驚訝。不過聽他婉拒,便也沒想太多,道:“那行,我就開車走了,再見。”

“……”

邊斜一下傻了眼,滿腦門的問號。

這就走了?

喂,喂!

他就客氣一句而已啊,雖然住的的确很近,沒兩分鐘就到家,但她走得也太幹脆了吧!

邊斜站在路邊,一時生出幾分嘀咕自己作死的好笑,一時又有點無奈,只看着程白跟他告了別去開車。

車就在路邊。

她鑽進車之前跟他揮了揮手,他便也揮了揮手,但心裏面忽然就生出了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以後該沒什麽機會接觸了吧?

他跟周異一向是分得很明白的,他從不去幹涉周異對工作室的決定,除非他真的很有意見。

這是他對自己經紀人的尊重。

所以即便程白還是工作室的法律顧問,好像接下來也不會産生什麽自然的交集了。

冬日的夜,冷風簌簌。

剛喝進去不久的粥倒是暖暖。

邊斜照舊穿得很厚,跟車裏的程白揮着手,目送她将車駛離街道。裹了風衣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被拉得很長,灰色的長圍巾被風拽着向一邊偏去。

他慢慢把手放下來。

然後才擡頭,看了看欲雪的晚天。

真的下雪了。

車裏開了空調,程白一擡頭就看見了那飄落在擋風玻璃上的細雪,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識往後視鏡裏看去。

邊斜立在路邊的身影已經瞧不見了。

轉上深夜的淮海路,沒了白日的繁華,只有零星的車輛從路上駛過,竟透出點無端的寂寥與落寞。

程白往前開了很久,看着一道道經過的紅綠燈,滿街都是聖誕的氣氛,但不知為什麽,她腦海裏浮出的竟然是先前那一道立在路燈下的身影。

邊斜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她原以為自己很清楚,但直到同桌喝粥的某一個瞬間,她才發現,這個人可能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心裏有什麽莫名的東西堵着。

雪也越來越大。

程白握着方向盤,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經抽了,竟然直接一打方向盤,往回開去。

沒五分鐘就轉回那家粥鋪。

路燈下空蕩蕩。

粥鋪那有些上了年紀的老板,正關上店鋪外層的卷簾門,見她返回,有些意外:“是有什麽東西落下了嗎?”

程白坐在車裏,看見周遭冷清而寂靜的街道,慢慢靠回座椅,才發現自己這一路竟然都是緊繃着的。

這一下,便笑了出來。

她向那老板搖了搖頭,重新踩下了油門,只淡淡地道了一聲:“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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